《裁缝》hifumi

9、第 9 章

　　接下来的半个月，几乎每次卢飞走出店门，于一诺那张毫不掩饰的夸张笑脸就会从马路对面狂奔过来。一次卢飞得闲提前一小时关门回家，第二天于一诺提前三个小时就等在了马路对面。正巧那天卢飞工作中途靠在二楼窗口发呆，猛然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马路那头大汗淋漓的于一诺，下意识地以为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差点就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卢飞是真的不明白，是什么让于一诺这么执着，甚至不惜眼巴巴地苦等好几个小时，只是为了和自己一起走两百米路到车站。好几次，当卢飞钻进张延远或者其他男人的车时，都不敢往于一诺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话虽如此，卢飞并不觉得自己就对于一诺负有什么责任。或许那天那个玩笑性质的吻是有些过于恶劣，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对于一诺回应什么。卢飞深信那天已经向于一诺交代得够清楚了，接下来于一诺决定做什么怎么做，那都和自己无关——于一诺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
　　“你最近好像惹上了一个麻烦。”
　　那天张延远在吃饭的时候这么说。
　　卢飞想了很久，却没有感到麻烦的存在。有时候，工作间隙透过窗子往楼下张望寻找于一诺的身影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乐趣。就像过去他习惯于眺望那条街道的风景，现在的于一诺也已经成为了那道风景的一部分。而一棵树，尤其是一棵下班后会笑着陪你聊天送你到车站，然后用力挥手说再见的树是不会给人添麻烦的。只是偶尔，偶尔，卢飞会突然想到随着暑假的终结，这道风景就会有所缺失。不过那也如同入秋后满地的落叶一样，是季节交替所必然的现象而已。
　　下午三点，于一诺又早早等候在了马路对面。卢飞煮咖啡的时候经过窗子瞥了眼，立刻就注意到了满脸通红躲在树荫下的于一诺。咖啡壶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听在卢飞耳里却像是于一诺的汗水滑下脸颊坠落在地的“噼啪”声。
　　大概是卢飞看得太久了，于一诺察觉到了卢飞的视线，下意识地抹开额前的汗，微笑颔首。那笑容浅浅的，没有任何强加于人的味道，就像小时候看到的捏面人的老头在面人脸上划的那道细细的口子。卢飞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默默背过了身。
　　那天卢飞在二楼工作室一直工作到六点半。其实本没有那么多事好做，按照以前的进度将工作分割到接下来的几天慢慢做也并非不可以，可卢飞就是不想出去。偏偏好管闲事的张延远没打电话来，卢飞不想主动邀他，只能努力将自己窝进高级面料堆里忘记时间的流逝。
　　时钟指向六点半时，饥肠辘辘的胃终于开始抗议。卢飞不情愿地停下手头的工作，慢吞吞地拖延着善后的收拾工作终于走出了门。
　　拉下卷帘门上锁时，于一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卢飞看着那双停在自己眼前的球鞋，慢慢直起身体。于一诺紧紧盯着卢飞，脸上意外地没有笑容。
　　“走吧。”终于，卢飞从干涩的喉间挤出两个字。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舒服。”走出五十米，于一诺说。
　　卢飞停下脚步，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忽略的胃里的不适感似乎涌了上来。于一诺在卢飞身侧站定，耐心地默默等他发话。沉默稍顷，卢飞突然问出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疑问：
　　“我说，你每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于一诺看向卢飞，脸上没有任何堪称表情的表情。
　　“你受不了我，要赶我走了？”
　　“我什么都没说。”
　　卢飞开始头痛。果然一开口问就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卢飞无所谓于一诺以后怎么样，继续保持现在这样或者恢复到两人认识之前的状态，不管事态怎么发展对他来说都不痛不痒。但至少，卢飞不想让事情的走向太过偏激。一直以来，在任何事上卢飞都习惯处于主导的立场，即便在□□上也不例外——尽管自己是“猫”，但也不愿意完全被动。可现在这种情况，就好像自己是加害者，首先不论气势还是立场都比对方短了一截。
　　“你只说过不让我进店，没说过来找你一定要有理由吧？”
　　于一诺拨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手臂挥过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夏日的气息夹带于一诺身上的味道隐隐飘过来。他用的沐浴露和我是一个牌子。卢飞条件反射地做出判断。
　　“没有任何理由地每天等男人下班，这种事大概只有你和蹲点的小偷会这么干。”恶作剧的心态习惯性地爬了上来，卢飞不无恶意地笑道。
　　“小偷才没有我这么勤劳。”大概是习惯了卢飞的冷嘲热讽，于一诺自嘲地笑起來。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微笑的样子，卢飞隐约觉得于一诺变了。前几次见面时还常常被一句话逗得张口结舌的少年，现在却能自若地面对自己的冷言冷语，甚至反过来利用拓展出新话题。也许于一诺本来就是这种和熟悉一点的人才会多话的性格，卢飞暗自琢磨。但他也很清楚，于一诺有所改变的不仅仅是说话方式而已……
　　“如果一定要理由的话，”于一诺突然又开口，“如果来见你一定需要理由的话，你帮我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吧。”
　　你啊……
　　卢飞突然很想叹气。
　　“这种时候应该趁机说‘我喜欢你’，‘我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之类的话才对。”
　　于一诺的笑容加深了。静静地看着他的笑容暖暖地扩散开来，胃里的不适感似乎也渐渐缓和了，卢飞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看于一诺的笑脸。
　　卢飞重新迈开步子，往车站的方向慢慢移动脚步。于一诺立刻紧紧跟上。
　　“我店里缺一个负责杂务的助手。”几乎是在车站岗亭下站稳的刹那，卢飞突然开口。
　　突然出现的话题让于一诺怔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慌忙答应道：“我可以帮忙，工钱不是问题。”
　　卢飞点点头，将视线移向正缓缓驶来的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