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hifumi

8、第 8 章

　　正在忙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卢飞放下手中的剪子跑去接电话，连连“喂”了好几声，那一头才慢悠悠地传来一声“是我”。
　　听到那个不知紧张感为何物的悠哉声音，卢飞的头开始痛起来。
　　“什么事？”
　　卢飞故意压低嗓音做出不快的语气，对方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只是嘿嘿地笑着，自管自说道：“在忙？我在楼下。”
　　等不及回答，电话就这么被挂断了。瞥了眼桌上零零碎碎的衣料，卢飞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门走出工作室下了楼。
　　这一带的店大都是只有两楼的低矮房屋，当时卢飞一眼就看中了这里的僻静和清闲，不顾当时还没离婚的妻子的反对意见硬是在这里扎了营。大概多少也因为这件事的关系，前妻对卢飞的店一直心存不满，从装修设计到最后开门经营，自始至终没再插过半句话。直到今年两人离婚，妻子也不曾进店看过，卢飞也乐得清闲自在，自己和那个名义上的老婆不论从性格还是眼光都相差甚远，彼此互不干扰才是最好的选择。
　　最初迫于双方父母压力结婚的时候两人也曾约法三章，头五年一起住，有钱一起花，有饭一起吃，五年之后分道扬镳，各过各的。然而他们终究把“家”这东西看得太简单了。最后会闹得不欢而散，两人还有双方家长都责无旁贷，不，也许卢飞这边责任更大一些。离婚至今已经迈入第三个月，前妻依然无法释怀，不知什么时候打了把卢飞现在住的房子的钥匙，有事没事就动不动跑去找架吵，卢飞理亏，只能随她去闹。上一次真的是被她惹烦了，终于说了重话，看她夺门而出时的脸色，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每次想到前妻的事，心情自然就差了下来。卢飞按了按太阳穴，推开门准备迎接另一个更大的麻烦。
　　“要是没有我打你电话，你今天是不是不打算下来了？”
　　终于等到卢飞下楼，早早就守候在楼下的男人笑起来，扬起手打着招呼。一楼专门给等待熨衣的客人准备的桌上摆了一杯快见底的咖啡，烟缸里的烟头也多了几个。卢飞一出现，张延远很自然地站起身，顺手将手里才燃了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缸里，不动声色地挥开未能立刻散尽的青烟。
　　“找我有事？”
　　卢飞整了整没有多余褶皱的裤子，径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来找你还需要理由吗？”张延远戏谑道。
　　懒得回答，卢飞只是重重吐了口气。
　　张延远耸耸肩，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壁钟。指针指在傍晚6点，落地窗外的天空却是淡淡的蓝色，远处仿佛被人刻意拉长的稀薄的云无规律地散在空中，如同在天上扯开几缕薄雾。卢飞确认似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这才想起早上为了方便工作将表摘下收了起来。一旦意识到时间的流逝，肚子也开始饿了。想起自己除了早上的几片吐司之外没有吃过其他东西，卢飞本能地起身来到一排柜子边拉开一个抽屉，匆忙翻出一瓶胃药，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早料到会是这样，张延远又笑起来，上前将特意送来的胃药递了过去。
　　“谢谢。”卢飞迟疑了一下，随即浅浅笑着答谢。
　　终于笑了……张延远默默地看着卢飞稍纵即逝的笑容，按下了他正拿起胃药准备往嘴里灌的手。
　　“肚子空着吃药有害无益，先去吃点东西。”
　　“也是，”卢飞点头。“饭店预约好了？”
　　“老地方。”张延远从口袋里抽出一包烟，“你收拾下，我去开车。”
　　卢飞慢悠悠地回到楼上，关上空调，稍稍收拾了一下乱做一团的桌子，不紧不慢地从抽屉里取出手表戴上。做完这些事，卢飞有点吃力地伸了个懒腰，像个老人家一样敲打起自己的腰背来。
　　到底不比过去年轻力壮了……卢飞自嘲地笑起来，一扭头，正巧瞥到窗帘大开的窗口。心想着一直做惯的事也会忘记，自己果然是上了年纪，走到窗前抓起两边的窗帘正要拉上，卢飞突然注意到对面马路上站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黑色T恤外套着一件格子衬衫，脚下是半旧不新的运动鞋，牛仔裤颜色很淡，倒是很好地衬出他修长的腿。那个人肩上挎着一个包，时不时地看看手表，左右张望几下。卢飞定定神，眯起眼仔细看了看，不怎么意外地发现那个人的确是于一诺。
　　“怎么又来了……？”
　　卢飞有点困惑地下楼回到店里，张延远还没回来。卢飞慢腾腾地锁上玻璃店门，拉下卷帘门，正蹲下锁门的时间里，背后走来了一个人。以为是张延远已经把车开了回来，卢飞轻声说了句“马上就好”，匆忙锁好门站起来，眼前站着的却不是意料中的男人。
　　来人是于一诺，被太阳烤得通红的脸颊上的热度还未完全散去，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一股股地粘在脸上。看到卢飞，于一诺一下子笑起来，之前充溢着不安和焦虑的脸立刻放松下来，眉间的疲劳也顿时飞散到九霄云外。
　　“又是你啊。”卢飞看了眼于一诺汗湿的T恤，暗暗计算着他在太阳下到底站了多久。
　　“你不让我进店里，我只能在那边等你关门。”于一诺自然地说着，将自己的等待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找我有事？”虽然看到于一诺那张完全藏不住心事的笑脸就可以猜出个大概，卢飞还是明知故问。
　　于一诺有点腼腆地微微低下头，说：“也没什么事，就想看看你。”
　　卢飞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几年来听惯了各种赤裸裸的挑逗情话，突然听到如此纯情的说辞，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正踌躇间，张延远的车开了过来，一边“嘟嘟”地按着喇叭示意卢飞上车。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卢飞瞥了眼停靠在一边的车，那边张延远也注意到了于一诺的存在，放下车窗探出头来。
　　“他是你的男朋友？”用最短的时间瞄了瞄张延远，把对方的形象牢牢刻在记忆里，于一诺立刻转过头将视线重新集中到卢飞身上。
　　“不是。”卢飞毫不犹豫地回答，在于一诺张嘴之前，斩钉截铁地补充，“最近很忙，没空找新男人。”
　　“是吗。”于一诺干脆地点点头，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
　　“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卢飞礼貌地笑笑，往张延远的方向走去。
　　“店长！”
　　意识到是在叫自己，卢飞回过头去。
　　“下次一起去吃饭吧。”
　　于一诺笑着说，捏着背包肩带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
　　“下次吧。”卢飞回给他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