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hifumi

12、第 12 章

　　作为衬衫的回礼，于一诺坚持要请卢飞吃饭。卢飞刚开始还有所推托，最后实在经不住被于一诺前前后后磨个没完，勉强答应腾出比较空闲的星期六晚上一起吃顿晚饭。
　　“不能去太远的地方。还有，除了吃饭，不准做别的事。”
　　卢飞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于一诺一下子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顶了一句“我没那个意思”。卢飞漾起一丝暧昧的笑，拉开镜子门回到楼上继续工作。
　　这一个星期，于一诺的时间是按分钟计量的，日子像被无限拉长了，每一分钟都是那么难熬。在家的时候于一诺尤其感到坐立不安，深怕回到店里就会听到卢飞反悔的消息。夜里总焦虑地睡不下去，第二天早早地就跑到店门口候着，见到卢飞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后来卢飞被问烦了，随口应了一句“早知道就不答应你了”，吓得于一诺大半天没敢说话。
　　好不容易捱到星期五，按照以往的习惯，这一天卢飞会比平时稍早些关门。于一诺整齐地穿着卢飞送的衬衫，一边“咕咚咕咚”地按卢飞教他的方法煮着咖啡，一边巴巴地轻声打开镜子门，窥一眼楼上的动静。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在只有轻音乐流淌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扎耳，像是在责备未经允许窥看二楼的于一诺。于一诺慌忙掩上门，三步两步冲到吧台前拎起了听筒。卢飞曾经下过硬规定，电话响过三声一定要及时接起来，否则就是对顾客的不尊重。
　　“这里是卢记成衣店，你好……”
　　“喂喂喂？卢飞，我回来了！”
　　于一诺还没来得及应声，电话线那头已经传来唱歌般节奏欢快的声音。对方声音并不很粗，但依然带有男人嗓音特有的质感，但“他”说话时的口气却让于一诺无法那么轻易下判断。
　　“抱歉，……”
　　那个声音再度打断于一诺，继续喋喋不休：“你这家伙太不够朋友了！干吗突然换手机号码！你知道我为了弄到你店里的电话问了多少人吗！啊，等一下！红灯亮了，糟糕糟糕！”
　　“我不是卢飞，抱歉。”于一诺瞄准时机，见缝插针地说。
　　“啊？你不是？张延远那混蛋又骗我……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等一下！”抢在对方挂断电话前，于一诺急急忙忙地补充，“你没有打错，这里是卢记成衣店。我是这里的工读生，我现在就叫店长来听电话。麻烦你等一下，千万不要挂。”
　　“店长？哦，好。谢谢你了。”
　　于一诺放下电话，跑到楼梯转角喊了一声“店长，电话”。听到楼上的房间里传来一声轻轻的“知道了”，于一诺又跑回小吧台，刚拿起电话要挂，就听见打电话来的那个人大大咧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两年没见了吧？有没有想我？”
　　卢飞似乎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声音远不及那个人那么清晰。意识到自己正在偷听别人的电话，于一诺没来由地一阵慌乱，赶紧挂下电话。大约一刻钟后，楼梯间传来下楼的声音，卢飞推开门走了过来。
　　于一诺赶紧迎了上去。“店长……”
　　“今天早点关门吧。”卢飞轻声交代，声音没什么精神，眼角也略有些泛红。
　　如果说是工作太累，似乎不应该这么没精打采。于一诺疑惑地盯着有气无力，像是随时都要倒下的卢飞，隐约察觉到他的不自然和刚才那通电话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只是，听那个人的口气，明明应该是欢天喜地的旧友重逢，为什么卢飞却是一副郁郁寡欢的失落表情……于一诺很想问个明白，但终究开不了口。也许他的确只是劳累过度而已，于一诺拼命为卢飞找借口，试图抚平自己的焦虑。以前的自己根本不会为这种小事费那么多脑力，现在却钻起牛角尖婆妈个没完没了，于一诺不由为自己的过度在意感到烦躁起来。
　　“店长，咖啡已经煮好了。要来一杯吗？”
　　已经在沙发上坐下的卢飞略微朝于一诺的方向转了过来，两眼却依旧盯着大门口。就在于一诺以为卢飞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的时候，卢飞动作轻微地点了下头。
　　“麻烦你了。黑咖啡就好，谢谢。”
　　动作麻利地将滚热的咖啡倒进小巧的骨瓷杯里，于一诺捧起杯子轻轻扣在卢飞面前的桌子上，自己则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好香，比起刚来的时候，进步很大。”卢飞用食指和大拇指端起杯子，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吸了口咖啡的香气，方才小小吮了一口，满意地赞许道。
　　“没办法，刚开始我什么都不会。”
　　“不过还是有些地方需要注意。”卢飞放下杯子，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杯柄，“按照规矩，杯柄应该朝向客人的左边。刚才你把咖啡端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吧？”
　　“啊……”难得的夸奖之后紧挨着严苛的指摘，于一诺一时有些缓不过神。
　　“不过能做到这样也够可以了，毕竟对你来说，一下子记那么多无聊的东西实在有些勉强。”
　　听惯了卢飞话里带刺，于一诺渐渐分不清他到底哪句是真心，哪句是恶意的玩笑。
　　“……那到底算是表扬还是批评？”
　　听到于一诺的提问，卢飞以磨人耐心的速度不紧不慢地掏出烟，在指间点燃，自下楼以来唇间第一次泻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算是表扬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于一诺稍微放下了心。
　　“执着于这样的事情，你果然还是小孩子。”卢飞用夹着烟的手指按住眼角轻轻按摩，懒洋洋地说。
　　不经意的评价让于一诺的心又沉了下去。果然，在卢飞心里，自己始终只是一个小鬼而已。
　　“你去收拾一下，今天就早点关门吧。”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于一诺的情绪变化，公式化地叮咛后，卢飞又浅笑着补了一句，“明天你还要请我吃饭，利用这个下午好好找个像样的饭店吧。”
　　“放心吧，绝对美味到让你每天都想再吃！”嘴上还在赌气地甩下豪言壮语，于一诺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卢飞闻言只是笑笑，继续坐在原位抽他的烟，似乎并不以为意。
　　等于一诺全部收拾好，卢飞的咖啡也见了底。于一诺上前收起咖啡杯，不无惊讶地发现卢飞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双手交抱，脑袋微偏过一个角度，不怎么舒服地枕在沙发背上隆起的花型雕刻上。眉眼间少了日常的紧绷感，垂下的睫毛偶尔突然轻轻颤动一下，让人想起振翅待飞的蝶。
　　于一诺的视线从睡着的男人的额头一直向下移动，定格在他总是吐出恶意话语的唇间。薄薄的嘴唇微启，凑近过去，似乎能听到气流浅浅进出的声音。上次，于一诺突然想起来，他和这个男人就是在这个位置第二次交换了甜腻的吻。
　　那次之后，卢飞再也没有对于一诺做过任何暧昧的举动，现在想来，总觉得有些寂寞。现在的于一诺每次来到店里，不是一本正经地工作，就是被难得偷得一会儿空闲的卢飞当作消遣的对象。卢飞说话虽然不至于非常过分，但总能刺到于一诺的痛处。如此说来，应该也算是一种语言暴力。但即便如此，于一诺还是每天乐颠颠地准时到店里报到。于一诺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兴奋得昏了头，还是天生M体质，只是碰巧被卢飞激发了而已。
　　而像现在这样，于一诺以绝对的优势站在毫无防备的卢飞面前，还是两人相识以来的第一次。
　　如果在这种时候突然抱住他，这个有时傲慢到让人讨厌的男人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抱着这样的好奇心，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于一诺慢慢低下了头。
　　“卢飞！”
　　一个耳熟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于一诺惊得连连倒退了好几步，卢飞也不怎么雅观地从睡梦中跳起来，猛地自沙发上直起身体。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底白龙旗袍的女人。就女性来说，她的身材显得颇为结实，皮肤也不够白皙，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高大的外国女人。尽管如此，身材还算是曼妙，该凸的地方高高隆起，腰的部分则充满了活力和韧性。女人脸上化着漂亮的浓妆，瀑布般的直发披散在肩头，稍微有所动作便如一面黑色的小旗般晃来摇去。
　　虽然是个少见的漂亮女人，但她和卢飞予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卢飞似乎也被吓到了，只是怔怔地盯视女人的脸，忽而又瞪着那身与其说是漂亮，更像是帅气的旗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又犯起职业病，本能地打量起那件衣服的做工裁剪究竟如何。
　　“怎么？认不出我了？”女人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到卢飞跟前，动作粗鲁地将卢飞勾进怀里。于一诺这才发现，这个女人高大得超出一般常识，甚至比不算矮的卢飞还高了一个头。此时站在卢飞面前的女人，简直就像在玩弄一个小朋友的巨人国女王。
　　女人将卢飞的脑袋按在自己颇为壮观的胸前，不以为意地哈哈大笑着说：
　　“怎么样？很厉害吧？有没有想起来我是谁？”
　　“……许易耒？”
　　卢飞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名字。
　　“讨厌，别再叫那个老名字了。现在我是许、宜、蕾。花蕾的蕾，很可爱吧？”女人放开卢飞，捏了捏被他的脑袋压得有些凹下去的胸部，豪放地笑道。
　　于一诺呆呆地看着女人近乎野蛮的动作，又望了望卢飞，后者的脸色青得像颗没有熟透的苹果。
　　“这么说，你失踪了两年，就是跑去变性了？”卢飞微妙地侧过头，眼神飘忽忽地避开自称“许宜蕾”的“女人”。
　　于一诺禁不住“啊”出了声。许宜蕾一扭头冲了过来，指着于一诺笑起来。
　　“这个就是你请的工读生？电话就是他接的吧？好年轻啊，真是可爱！我记得你喜欢的类型是年纪大的男人啊，两年不见你换口味了？”
　　说到电话，于一诺总算明白这个声音为什么会这么耳熟。这种分明是男人却捏起嗓子像女人一样高声说话的语调，分明就是刚才那通电话里的声音。
　　于一诺终于可以理解，卢飞接到电话后为什么面色不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