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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 24 ...

  •   几场罕见的大雪过后,京都裹着厚厚的积雪步入了十二月。喧嚣被严寒狠狠冲刷,不过一朝一夕的功夫,这座城所囊括的所有事物都安然沉静,就连街道上来往车辆的鸣笛声也好似闷在鼓里小了很多。新年将至,江艾翼接到母亲的越洋电话的次数随之增多,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劝他赶紧回国过年,而他也无一例外每次都随口敷衍过去,回还是不回,其实他心里也没个准数。

      带着这份迷茫入睡然后在第二天早晨醒来,江艾翼睁着眼躺床上发呆,思绪兜兜转转折回到昨天令他困惑许久的疑问,想了想,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掀开被子下床,他一边揉着眼睛踱去洗手间洗漱一边在零下几度的气温中瑟瑟发抖。热水自喷头洒出来蹭蹭地冒着白气,光滑的镜面被蒙上一层水雾,江艾翼盯着自己映在那上面模糊不清的黑影,鬼使神差地突然神长手臂,纤长食指一触及镜面便一笔一画地抹掉水汽开始勾勒。
      「安七里」

      他看着玻璃上的中文印记,扬起一抹笑。
      好傻。
      就算留下来又能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他的告白明明就被她当成了玩笑。
      否则,她又怎会和他一如既往地相处呢。
      每每想起赤司有意无意透露的、安七里国一就做了巧克力送给他的事,江艾翼就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与她的距离有多远。
      十年,他的世界她一无所知,她的世界他梦寐以求。

      少年俊郎的面容终于显露愁苦。
      没用的,追不上了。
      甚至很可能,支撑他一意孤行的最重要的理由,也只是一场错觉。
      「这十年她变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你也不了解,她甚至根本不记得你,你们两个现在重新见面等同于是现在才认识,就这样你也敢认为你是喜欢她的? 」
      远山优子这段质疑他当时回答得很干脆,他想无论她这十年变成了什么样他都还是喜欢她的。然而这么多天沉寂下心情细细斟酌,他又不敢确定他喜欢的是十年来想象中的她,还是上课坐在他后面真真切切的她。
      毕竟现实是她给他的太少,而他总以为过去不会过去。
      “……好扯。”江艾翼冷冷地对着镜子自我吐槽。
      所谓过去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凭什么是他一个人念念不忘。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他改为往脸上泼一捧冷水,没擦干净水珠就出去换了身全黑的便服带上钱和钥匙,往头上扣了顶针织帽就径直离开家,漫无目的地在白花花的路上瞎转悠。
      说白了他就是想出来散散心吹吹冷风清醒清醒。
      外面跟家里一样冷冷清清,即便是到了商业街,也只是稍微多了几个拿手指着橱窗里新上市的冬装絮絮叨叨的女生。江艾翼摸摸对没有早餐表示抗议的肚子走进一家卖唱片的店铺,咖啡豆的香气混合着室内的暖气迅速将他包围。
      “欢迎光临。”
      就在他东张西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的时候,柜台后面煮着咖啡的中年人微笑着出声以示礼节。
      江艾翼低头“嗯”一声走去挑碟子,琳琅满目的唱片看得他眼花缭乱却也没让他弄混目标。班得瑞的音乐专辑被搁在最里头的架子上且摆在最顶层,大概是因为这种纯音乐的碟子比较少人青睐,往往想买的找起来还得费点功夫。
      刚要伸手去拿,却不料有人抢先一步越过他拿走。

      “啊啊,还是让给你吧。”
      下一瞬头顶被人放了张唱片,江艾翼不解又颇感惊奇的回头,就见他身后俨然站着位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青年。
      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跟他看中同一张碟又毫不介意地让给他的人。
      青年一身长款风衣,脸上戴着口罩,鸭舌帽盖住头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眼角略微上挑的绿眼睛。
      有那么一刻,江艾翼的脑海中浮现出安七里的脸,以及她那双被各种情绪充斥过的绿眼睛。
      怎么觉得有点神似?
      他不由得蹙了下眉。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面前这个人同她一样习惯于将眼角微微往上挑。

      “嘿,我都让给你了,干嘛还皱眉头?”青年弯了弯双眸,好似口罩掩着的嘴角也勾起了弧度。
      江艾翼赶紧摇头:“不是不是,那个……非常感谢……”他瞄了眼对方空空如也的双手,”……你真的让给我吗?这儿就只有这张了……我,我还可以挑别的……”
      青年轻笑几声道:“不用啦你拿着,我就是突然想修身养性才去选的。嘛,我更喜欢摇滚。”说着他就转过身打算去挑几张欧美流行音乐的专辑,江艾翼愣了几秒下意识跟在他后面。
      “你……欧美的你听谁的歌比较多?”江艾翼望着面前各种外国人的脸随口问道。
      “啊……比较著名的那些都有听啦,不过最近比较喜欢Maroon5……”青年自言自语似地嘀咕,过了会儿又兴奋地扬起眉毛道:“哈哈哈我找到了!”
      江艾翼望过去,只见青年抽出一张封面印着“ V”字母的专辑,左手又从另一侧拿出一张印着贾斯汀比伯头像的《BELIEVE》专辑。
      “诶你还没走啊。”青年低头准备去结账的时候看到江艾翼站在后边默默地盯着他。
      “怎么了?拿不到吗?哪张啊我帮你。”
      “拜托,我还会长的。”几乎所有青春期男生被嘲笑身高时的反驳都是这么一句。江艾翼说完拧了下眉毛,下一秒发觉青年耸了一下肩膀神情有些无可奈何:“我可是好心,真没说你矮的意思。”

      “……我就买这一张。”
      “那就走咯,结账去。”
      青年说话的音调十分活跃,与之相反的是他走路很慢,好像没什么力气似的拖着步子在走。江艾翼觉得奇怪却也没问,看他戴了口罩兴许是感冒了不舒服才如此。
      “来来来,喝口咖啡再走。”付完钱正要离开,店主好心招待他们两个,托着盘子从一旁的茶几上端来两杯褐色的热咖啡,晃动着的液面正汩汩地冒着热气。
      青年立马两眼放光,丝毫不受拘束的双手合十深表感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待他摘掉口罩露出苍白却又耐看的五官,启唇正要轻啜一口热饮时,一直盯着他看的江艾翼终于没憋住:“你们两个长得好像。”
      青年住口的动作恍若一个急刹车。
      “哈?你说什么?”他侧过头时双眼的光芒有轻微地晃动。
      “啊,就是我认识的一个女生……跟你长得好像……”江艾翼捧着咖啡暖手,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于是继续道,“特别是眼睛,感觉很相似,而且……都很好看。”
      青年蓦地沉默下来,长长的睫毛遮掩起翠色的眸子显得他状态恍惚,连带着其周身的气压也跟着下降。他抿了一口咖啡,又一口,再一口,连续不停地一直到将全部吞进肚子。回味着口腔里残留的苦涩,他攥紧手上的东西缓缓开口:“你是洛山高校的?”
      “对啊。”见青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江艾翼不免感到不对劲,“怎么了吗?你难道认识她。”
      “哈,怎么可能。”青年突然笑了,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个小黄人挂饰递到少年面前,“麻烦帮我把这个送给你那位朋友,别跟她说是谁送的。”
      “……为什么……”江艾翼颇觉莫名其妙。
      “既然跟我长得像就说明她一定很可爱啊,送可爱女孩一个可爱的东西有什么的~”青年打趣地瞅着男生,“帮个忙呗,反正咱们都是爷们~”

      “……可是她问起来怎么办……”江艾翼皱着眉不肯去接那样东西。
      “啊啊,要怎么说好……”青年有些头疼地挠了挠侧脸,他叹口气依旧佯装一副轻松的模样,拎起袋子把挂饰直接扔进对方手里。
      “你就说,这是个陌生人不要的东西。”
      江艾翼诧异地听着这句降了几分贝音量的话,只见青年压低了帽檐,抬脚经过他身边出了店门,连一声道别也没有。
      当然,他也没有说话。
      低下头去看躺在手心的挂饰,一点磨损的痕迹都没有,光亮如新。
      不要的东西……吗?
      比起揣在口袋,那还不如直接扔掉。
      “完全经不起推敲的解释。”
      >>>
      尽管心存疑惑,江艾翼还是决定遵从青年的意愿将挂饰转交给安七里,不过他并不是马上给,而是挑在摸底考试以后。女生通常都是多虑的性子,他不想她因为一件小东西而在备考期间过多的走神。
      然而好不容易等考试过去,成绩却出得飞快。
      江艾翼盯着数学卷子上自己险些掉出百分线的分数,叹息了一阵慢慢转过身,后面显然弥漫着更加灰暗的气息。他默不作声地微微伸长脖子往安七里桌上瞅了会儿,数理化就化学刚好从及格线低空掠过。
      貌似,很不妙。
      他将视线移向趴在桌上闷闷不乐的女生,心知这种时候还是不说话比较好,挂饰的事索性就被他推迟。
      又过了几分钟,教室气氛古怪地沉寂下来,一直到上课铃响老师进门为止,听到的都只有卷子翻动发出的声响,以及偶尔几声轻叹。
      “这一次的测验考得相当之差。”私底下被他们喊作“根哥”的数学老师样子很不满意地拿食指敲了敲讲台上的成绩册,“那些没及格的同学真的非常需要反思一下,看看你们的水平,隔壁重点班最差的都及格了,你们呢?期末考试快到了你们就是这样跟人家竞争文理重点班的位子?……”
      不出意外,接下来半节课的时间都被他拿来打口水炮。江艾翼听得昏昏欲睡,即便将目光定格在“根哥”一反常态翘起来的小胡子上看半天他也找不出任何笑点。就这么一直木讷到快下课,等根哥重复用“这道题显然选什么什么”的口吻讲完三道选择题,下课铃声一响几乎全班人都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讲的什么鬼啊根本就听不懂!”

      “完了我都这样了还读什么书……”
      “根哥就知道吹理科重点班有多么多么好,说得好像我们班会有很多人选理科一样……”

      江艾翼默默听着他们压抑了四十多分钟的抱怨,禁不住低头再次瞄了眼右上角自己严重退步的成绩,心头依旧难躲一痛。
      要知道在这之前他数学从没下过一百三十,现在却一下子滑到了一百零几,这种在强项上得不到绝对优势的打击其实真不亚于不及格。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回头,看见安七里还是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很明显这次是她受到的打击比较大。
      “NE,安同学……”他犹豫了一会儿尝试跟他沟通,“那个,没事的,这一次考差,还有下一次嘛……”
      “不要跟我讲话。”安七里虚掩着一双绿眸,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因为长时间不开口而略显沙哑的嗓音让整个人都显得特别的有气无力。
      被对方当面排斥,江艾翼只得把话憋回去,满脸惆怅地透过窗户望天。
      她情绪低落,他的状态就更好不到哪去。
      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远山优子提议去路口新开张的一家甜品店尝尝鲜顺带放松下心情,她大概是班上唯一的一个知道了成绩还活泼乱跳的人类。安七里没心情,自然就是拒绝了她的邀请继续赖在位子上不动。
      “这次的题目本来就难了点,你这么介意干嘛?”远山优子试图劝她。
      “及格了的都不要讲话。”她摆摆手,把脸别向旁边的墙壁。
      “……就算我及格了也不代表我考得就很好啊。”
      “对啊,那我不更差。”安七里一想到自己在家刷了那么多试题结果却还不如整天出去外面玩的远山优子,内心简直濒临崩盘。
      “啊啊,那你现在不爽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跟我吃东西去发泄发泄~”站着的女生边说边撩起耳边垂落的几缕头发挽至耳后,弯腰凑近好友开出更诱人的条件,“我请客,你想吃啥玩啥都行。”
      “我不去我不去。”安七里立场坚定。
      “……好喔,你自己静静。”远山优子冲一旁的男生撇了撇嘴角表示无奈,抱着就算一个人也要去尝鲜的想法她决定先走。
      “喂喂,你不走啊。”她在门口习惯性回了下头,注意到江艾翼还没收拾书包。
      「我陪她。」
      怕身后人听见,他拿手指了指用眼神示意,然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他也不被例外地受到了驱逐:
      “你要是不走的话我走。”

      与此同时,走光了的隔壁班门被人轻轻带上。

      >>>
      如果换作还是帝光学生的安七里,跟成绩有关的一切都很难影响到她的心情,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孩子。可自从被赤司逼上绝路来到洛山,情况已然无法回到过去。
      升人高中,意味的就是要考大学。
      真正明白这一点的安七里多少也开始有些紧张,想好好学习大多数时候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弄不清楚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明明练习做得挺多的,成绩有时却还不如远山优子那样一有时间就拿相机出去晃荡的家伙。

      她突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有努力才有收获”这种鼓励的话在现实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大概……还是我太蠢……”
      安七里侧过脸,凝视着模模糊糊的黄昏,经历了风雪洗礼的京都,似是连空气都流动得缓慢了。一个人的课室充斥着寂静,冷意肆意蛰伏,刺激得只穿了毛衣保暖的她抖个不停。
      好累。
      叹口气闭上眼睛,想起迟迟不肯接她电话的母亲,挫败感便尤为强烈。以往心里难受,家里还有个人会笑脸相迎,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慰着没事没事,另一边又会耐心地等她断断续续的说完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
      可如今那人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哒,哒,哒”

      蓦地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自走廊临近,她沉浸在自己的郁闷中任性地就是不愿抬头,直到那声音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突然消失,她才懒懒地抬了下眼皮。
      入目的是一双干净的球鞋。
      “……”

      对方没有开口,安七里却很快猜到面前站着的是谁,顿时心中又多了几分不快。她实在懒得动,干咳两声把脸埋得更深:“有事?如果是问十一的话,它长肉了,所以现在也没那么瘦了……”
      她忽地察觉到男生已经就坐。
      “把十一交给你我没有不放心。不过你先跟我解释下,为什么要把脸藏起来。”赤司盯着她这时候拼命想藏起来的试卷,不冷不热地提问。
      “没为什么。”
      显然是在逃避的言语,他听了也不打算追问,反而直白地点明:“在我面前不用掩着试卷。”
      “你是来看笑话的吗。”安七里蹭地坐起来面色阴沉,充满火药味的人口气让赤司禁不住挑了挑眉。
      “此话怎讲。”
      闻言女生一下子被噎住了,一时情绪失控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自觉难堪,于是习惯性摸摸鼻尖,她窘迫地低头用弱弱地说:“抱歉,刚才是我说得太过了。”
      赤司直白地戳穿再一次狠狠打击到了她,狼狈,弱小,徒劳的掩饰,统统都被他收入了眼底,努力克制着的暴躁顷刻间冲破牢笼却又立马收敛,只因某个来自于更高处的、灼人的俯视,使她自认为承受不起。
      毕竟她面对的是各方面都厉害到不行的赤司征十郎。
      少年不语地看了她一眼,沉静的面色瞧不出任何端倪,行动却让人很是费解——三张几乎被红钩完全占领的卷子,他拿在手里端详,那宛若是在鉴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的态度让安七里十分不自在。她伸手想捞回来,男生早就知道了似的往后面的桌子靠过去成功躲开。
      她皱眉,他还是沉默。
      “喂,别告诉我你没见过不及格的卷子。”她不喜欢他那副看卷子的表情。

      “拿支蓝笔过来。”赤司的目光还没有离开卷子,手却伸得老长。
      安七里瞅着他,莫名的就不想照做。
      “我不高兴,不拿。”她单手支起下巴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抿着嘴唇自个儿生闷气。赤司征十郎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直到看完最后一道大题才肯抬头,转了转脖子重复了一遍,安七里别过脸去不予理睬。
      “哦,那好吧。”他的反应平淡得出奇,没有任何不满,亲自从书包里找出一支蓝笔开始在错题旁边批注文字。
      “……我说你……到底在干什么……”
      明明在此之前安七里对他的态度是自认识以来最差的一次,完全不明白他还有什么理由帮她订正试卷。
      “不用你弄啊,我自己来。”见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她更加不想接受他难以说清的好意,捏住卷子的一角不让他写。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做这种事。”赤司用手压着不给她拿走,望向她的赤眸流露出坚决的反对。
      “那我也可以明天写。”安七里还是要拿走。
      “不行,我思路都想好了。”赤司发冷的五指扣住她伸过来的、同样发冷的手腕,“让我写完。”
      “明明是你自己自作主张!”
      “嗯。”
      “你好烦啊不及格的试卷看什么看!”
      “嗯。”
      “有本事你来考不及格啊!”
      “嗯。”
      “我明明都那么努力了……”
      “嗯。”
      被自己戳到痛处的安七里陡然间没了大吼大叫的力气,松开手慢慢将身体缩成一团。
      “你嗯什么嗯……”
      她注视起赤司征十郎颜色纯正的红眸,从一开始的失控到此时的黯然神伤,这双眼睛好似都不曾泛起过波澜,哪怕是现在这样毫无保留的对视,她也看不见任何他对她的感触。
      赤司征十郎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很久以前就自知难以揣测。

      她今天的失态,这个人又会在心里怎么想。
      “你就不讨厌吗?我这样子对你……”

      “没什么,你要说就继续说。”
      即将落入地平线吞没的昏黄落日拿光线斜斜轻抚赤司征十郎干净白皙的面容,光影朦胧的课室犹如一张老照片泛黄的背景,回荡在她脑海里的这句可以是包容也可以是纵容的话,则更像中国画的水墨,在白纸上晕染之后,形成的便是名为赤司征十郎的“作品”。
      画,到底只是逼真。
      她不擅长品味画境,也不再敢轻易相信。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似乎很难再像从前那般让她的心情阴转晴。
      “果然……还是要靠那个混蛋老哥的方法么……”安七里望向重新伏案疾书的少年,微微将嘴角上扬。
      「自己的心自己决定,懂吗?」
      「哥哥我一直都是怎么开心怎么过。」

      “……我能唱歌吗?”

      “随你。”

      她深呼吸。

      お)ち込(こ)んでた时(とき)も
      心绪消沉的时候
      気(き)がつけば笑(わら)ってる
      只要看到就会开心
      二人(ふたり)なら
      只要二人在一起
      世界(せかい)は息(いき)を吹( ふ)き返(かえ)した
      世界的风在呼吸
      いつもの帰(かえ)り道(みち)
      总在回家的路上
      足音(あしおと)刻(きざ)むリズム
      刻下脚步的旋律
      雨(あめ)あがり
      雨过天晴
      街(まち)を抜(ぬ)けてゆく风(かぜ)の优(やさ)しい匂(にお)い
      风过街市清香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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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繋(つな)いでいたい手(て)は
      牵着的手
      君(きみ)のものだったよ
      是你的哦
      ……
      「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唱歌哦。」
      「那哥哥上次怎么唱着唱着就哭了呢?」
      「这个嘛……你觉得你会吗?」

      “……你又在哭。”

      “……”
      他的目光犹如一把冰锥,狠狠刺入她的心房。
      “你在想念谁。”
      她恍若听见了来自内心深处的敲门声。

      >>>
      待落日尽数没入地平线以下,江艾翼停在街边兀自打量了好一会儿他平时没注意过的自动贩卖机,手指伸向热可可的按钮,轻戳了一下的同时又猛然想起自己这个月为数不多的生活费,他无奈地撇嘴决定不买自己那份。

      “她应该要准备回家了吧……”
      他一边轻轻念叨着走回学校,一边将热可可捂在怀里怕它冷掉。他多少有些不放心,天黑得快又冷,再晚点街上的行人就所剩无几了,留她一个人回家终归是不安全的。
      而且,他不甘心,很不甘心。
      一直一直,都没能真正进入过安七里的世界。
      一直一直,无法靠近。

      他揪住袖口猛吸一口冷气,凉意刺激得牙床格格发响。穿过一条阴暗的巷道,再拐过一个路口,零星亮了有几盏灯的洛山高校衬着深沉的墨蓝天光有种说不出的静谧。他加快步伐,以为安七里还留在那里,萧条的心情顿时雀跃得飞起。
      雪还未消融的街道在他晃动的视野里渐渐模糊,寒风凛冽拂起他鬓角微卷的发丝,印象中似曾相识的举动与场景,此刻重逢却身处异国他乡。他紧了紧怀里的热可可,剔透黑眸有大束光芒潋滟——脑海中依稀闪过十年以前,那条月光照耀下崎岖不平的山路,小镇上通红的灯笼,一群犯了错的小孩的落荒而逃,还有某个护着猫咪死活不肯撒手的人……
      江艾翼蓦地扬起唇角,好看的脸庞彰显无奈之意。

      回忆有时就是这样,它给你力量,也赐予你痛苦。任凭时光匆匆碾压,它也要固执地一去不返,然后成为永恒。

      “如果那个时候……”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等到你重新睁开眼——
      江艾翼的脚步忽然放缓,他看见有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学校出来,不自觉出声了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停下步伐,笑容恍若给闪电劈中,就差在中间冒出一条裂痕。

      “回家?”
      “当然。”
      “……你走哪边?”
      “我们不是同路的么。”
      呼呼风声夹杂着江艾翼熟悉得不得了的声音掠过耳畔,他下意识收紧胳膊,本能地不想热可可变冷,可是很快他又松开了,颤动着的双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路灯苍白的光线延伸向不远处的校门,安七里抱着书包微仰起头,赤司征十郎侧身对着她抬手看了下时间,接着把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示意她时候不早该走了。

      于是,他们转身的那一瞬间在江艾翼眼中恍若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他与此同时缓缓张开了口想喊,可是却犹如被绳索捆绑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急切地想要阻止她远离,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他能说什么好?叫她等一下,还是叫她不要走,亦或是叫她不要站在赤司征十郎的身边……哪一个,他都说不出理由,可若真的刨根问底,他想那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内心抑制不住的嫉妒和向往——
      方才那两个人不经意的交谈,赤发少年随意的一个小动作,他分明就感受到了很久以前曾出现过在他心里的那种“我永远也无法介入其中”的失落。

      “……”

      他看着女生走在男生的斜后方,伸手想去扯对方衣服的下摆,却又立马收回手去,没有触及分毫。
      那就是了。
      他“呵”的一声轻笑。
      引以为傲的十年,根本不足以换取她对他丁点的依赖。

      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尽管他的心脏此刻正被人用力捏紧,一下一下地抽痛着,他还是什么举动也做不出来,只一味地站在那个阴暗的地方,看着某个自始至终从没有回头看几眼的家伙渐行渐远。
      满心期待地回来,不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早知道就……”打死他也不回来了。
      江艾翼的嗓音有几分低哑,怀抱里的热可可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到了手上,残留在包装上的体温迅疾便被冷飕飕的空气席卷而去,一如他此时被打击得所剩无几的热情,随着安七里的每一步远去逐渐消散。

      为什么。
      他咬牙。
      为什么非要是赤司?

      为什么你对我一无所知?
      “总觉得,很不甘心啊……”
      她身边的人明明什么也没为她做。
      “凭什么可以一直……”

      有恃无恐下去!?
      江艾翼攥紧拳头没有调头离开,而是迈步跟上他们,挪动了几步就憋不住开始大步流星地去追快要消失在街道转角的目标。

      就算被发现以后贴上“跟踪狂”的标签,他也无所谓,倒不如说他对此还有那么点点期待,这样可以占据安七里视野的人也许就不止是赤司征十郎了。
      虽然他懂,那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江艾翼把手上的饮料丢了进去,冷了的可可不好喝,他也没了买来时的兴奋劲。再侧头,他发现不知不觉间那两个人已是并排而行,然而奇怪的是一路上两个人互相都不说话,安七里一副“我正在看风景”的模样,赤司征十郎则专心地走着自己的路,意外的是这种氛围下两个人之间竟生不出一丝尴尬,很自然的就这么各想各的了,步调却能始终保持一致。期间江艾翼的注意力时不时就会从安七里身上挪到赤司那头显眼的红发,有这种发色的人的确罕见,他虽感奇特,但心里最想干的事反倒是冲过去狠狠揪住那头红发肆意蹂躏。说白了他对赤司的感觉很不好,又讨厌又怕,毕竟情敌这种生物,争起来不是你输就是我赢。
      何况,对手还是个神一样的人物。
      江艾翼冲赤司征十郎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继续跟踪,他跟他们靠得不是很近,前后距离相隔不过十几步。他两手插着裤袋,视线的焦点反复游离于安七里周身,他忽地打了下喷嚏,摸摸鼻子习惯性又望了眼她,这才发觉她今天穿得有点少。
      江艾翼禁不住抚上自己的外套,思考着要不要过去给她穿上。中间做出决定所花费的时间其实很短,不过几秒钟他便脱了外套小跑着冲向正在通过火车轨道的女生。为喜欢的人做一件事有时真的不会权衡太多利弊,他自幼怕冷,冬天最常生病,哪怕到现在也还是会犯病,但这种时候他顾不了太多,赤司征十郎那种人不会做的事,他江艾翼绝对能够做到。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赶不及这么做了。
      铁轨报警器铃铃作响,条纹护栏徐徐下落。他慌了,边骂自己反应太慢边死命地往前冲,然而火车已经开过来了,拖着长长的一列车厢即将把这里分割两地。江艾翼被迫停在了护栏前,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拢在嘴边,他豁出去似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叫一声:
      “安七里——!”
      “——等我!”
      话音刚落,飞驰而过的火车掩盖了所有。他喘息着,黑发散乱在扑面而来的气流中,发黑的瞳孔有些微紧缩,他整个人好似置身于濒临坠落的临界点上,周身散发的气场压抑而又隐隐含着失望。

      他不敢肯定他的呼喊是否传递给了那个人,对方甚至可能压根就没听见。如果没听见会怎么样?他会跟丢吗?也许会,但那并不是值得他消沉的理由,他只会怪这趟列车坏了他的好事。然而只不过是在转瞬间的那么一刻,他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如果火车开走安七里还站在那里,他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这样的念头一经他意识到便被判了死刑,不是他自认为自己做不到,而是先决条件能实现的几率接近零。
      即便她听到了,又一定会留下来么?
      不管安七里会不会为他停留,错的人都不会是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有埋怨她的资格,说到底,那些难过、嫉妒、不甘、渴望……无一不是他自找的。

      何必呢。
      他抱紧外套,视野模糊一片只残留从车窗玻璃透出来的淡黄光芒。
      凭小时候的一点接触就执着那么久,江艾翼你是不是傻。
      他咧开嘴角想狠狠嘲笑他自己,事实却是他笑不出来。明明很难受却还要发笑,这就跟你脚扭伤了还得去跳高一样——根本就做不到。
      算了吧。
      他收敛起脸上的所有表情,因为最后一节车厢正在驶来。
      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的。
      呼地一声,他抬眼的动作又成了一幕完美的慢镜头。
      ——如果火车开走了安七里还站在那里,我就一辈子也不会放手。
      一点一点,驻立在轨道另一侧的纤瘦身影,清晰而又透着几分凌乱的映在了他的虹膜上,并不是什么美如画的场面,却自此成了江艾翼多年后仍难忘却的场景。

      ——她在。

      美中不足的是,赤司征十郎并没有离开。

      他怔怔地掠过安七里望向她身后,径直掏出耳机线打算听歌的赤司征十郎恰好不咸不淡地抬了抬眼,四目相对,对方竟冲他点头示意。
      果然,他也记住他了。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
      安七里在等他,而赤司征十郎在等安七里。
      「对,她喜欢过我。」
      「但我从来没喜欢过她。」
      暑假意外相遇的那场酒会,江艾翼记得赤司征十郎是这么跟他说的,语气里的轻松和毫不在乎,曾一度惹得他想动手往那张俊脸上揍几拳。
      可如今,他觉得这番话恐怕站不住脚了。

      陪一个不相关的人在这儿浪费时间,根本不像奇迹世代队长应有的作风——说什么不喜欢不在意,不过是你赤司征十郎还不知晓罢了。
      江艾翼勾起嘴角,望着朝他招手的安七里,终于露出了晴天一样的笑容。
      “不过,赤司。”
      他抬脚,走向对面将由他给披上外套的女生。
      “我已经对自己承诺过了。”
      而你还对她一无所知。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chapter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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