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圣母（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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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18）
你可曾深夜不眠，在床上辗转反侧。死气沉沉的房间内，只有一呼一吸之间带来的气流预示着还有生物存在。你心底有些害怕，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这下子房间更安静了，但你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悄悄地出现。它无声无形，有些站在你的床边，有些浮在你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你。
这就是夜，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危险而又神秘。
明明时间接近午夜，时萌萌却精神抖擞地站在腾云山庄的大门附近。四周都静悄悄的，偶尔有轻风擦过林间、叶子互相磨蹭的窸窣声。
虽然说是半夜来查探，但时萌萌毕竟只是个身手普通的一般人，不可能神乎其神地飞檐走壁。只是之前在搜索腾云山庄的时候，偶然发现除了正门，山庄还有一个无人看守的废弃侧门。
他在大门前观察了一会，发现几个门卫都聚集在一起闲聊，似乎没怎么关注监控摄像头，便悄悄离开，转到侧门前。
侧门不算高大，是通用的铁栏门，门上也没有棘手的尖刺，倒是给时萌萌省了不少力气。时萌萌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下，快速冲刺到墙边，借力一蹬，长手便摸到了门顶，接着使力，整个身子便蹿上了铁门，轻轻松松地翻了过去，像只猫一样落地无声。整个过程短暂轻巧，游刃有余。
小区里处处都有摄像头，他这个点钟出现在小区里，不管什么理由都十分可疑。时萌萌此举实在是冒险冲动，但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运气不错。
侧门离应家别墅的距离不远，道上都是隔音的树木。时萌萌迅速地奔跑起来，尽量挑在树荫下行动。
大约十分钟，他才在视野中慢慢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红顶别墅。夜色之下，红顶白墙都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颜色。
不错，他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终于站到了大门前。
门口的摄像头就在左上角，时萌萌特意站到了死角之处，借助深呼吸平复因奔跑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再次光临此处他才发现，两栋别墅却只有一个大门，看起来似乎是共用。
要怎么进去，已经不是他需要考虑的地方了，因为光是站在大门前，他都能感受到那一缕熟悉而浓郁的气息——梦靥。
已经成长到这个程度的梦魇足以创造出一个成熟、使人沉浸其中的梦境。稍不注意，连自己都有可能被卷进去。他刚刚静下心去感受的时候，就觉得有几分心神摇曳。
太危险了。时萌萌皱起眉头，手拂过腰间，再回到原位时，掌中已经多了一把蝴.蝶.刀。
想要进入梦魇制造的梦境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主动沉睡入梦，另一种是找到梦境边缘，制造出裂口，从中进入。时萌萌此前一直都用第一种方法，这种办法不容易惊动梦魇，但十分容易在梦境里迷失自我。
这一次的梦魇似乎十分危险，时萌萌决定还是采用第二种方式，他立即闭上眼睛，原地坐下。
时间过去许久，一直静坐的时萌萌看起来完全已经睡着。突然他厉目一睁，拍地而起，蝴.蝶.刀在指间凌光一闪，刺入虚空之中。虽然看起来如此，刀却是结结实实地刺入了某种实体。时萌萌咬紧牙关，手背青筋暴起，像是用尽极大的力气，终于在他的努力之下，刀自上而下一划到底，奇异的景象出现了——本来是平常的场景，却随着刀过之处而产生了一道有人身高的细长缝隙，从外往里窥视，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灰蒙蒙的浓雾。
这梦魇十分狡猾，让时萌萌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找到那个边缘所在。好在现在终于将梦境破开了，时萌萌毫不犹豫地踏步而入。在他完全进入缝隙之后，那条缝隙便慢慢地合了起来，一切都那么迅速无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梦境大多光怪陆离，前方的世界全是未知，究竟会发生什么时萌萌心里也没底，但他有自信，绝对不会让自己迷失在其中。
刚进入梦境，便是一团团灰得令人发寒的迷雾。这些雾气都是用来迷惑人的，时萌萌走了几步，往周围环视了一圈，发现再也找不到刚刚他进来的方向。在他划破梦境边缘的瞬间，梦魇肯定已经有所察觉。
比他想得要危险许多。时萌萌心想，握紧了刀，继续大步往前走着。
又走了一会儿，他便听到了一阵由弱变强的哭声。
来了吗？
那个声音如此稚嫩，如此熟悉，哭声听得时萌萌心里一揪一揪的。这是一个小男孩的哭声。时萌萌循声而去，在又一层迷雾之后，看到了那个发出声音的人。
他蹲在地上，以手抱膝，破旧的衣服皱巴巴地挂在身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哭得难过极了。这个正在埋头小男孩，让时萌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正当他准备开口搭话的时候，那个小男孩突然止住哭声，抬起头来，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满是怨恨。
这——这是他自己！
时萌萌心中惊骇不定，一份记忆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脑海之中。那是小时候被欺负了，却无人安慰，只能独自哭泣的自己。还没等时萌萌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团浓雾漂浮过来，缩小版的自己就这么消失在其中。
怎么会？为什么梦魇会知道他的过往？时萌萌心中满是惊疑，不住地四处打望。梦魇居然能利用他的回忆来使他心神不定……绝对不能被它得逞。时萌萌压住自己心中的疑惑，定下心神。
只要心神恍惚，便很容易迷失，因此只有镇定强大的内心，才能帮助自己不被迷惑。
之前过于轻敌了。再次做好了心理准备，时萌萌绷紧精神，又继续在雾里前行。不知道是不是他定下心神的原因，这之后就再也什么都没遇到，顺利地进到了真正的梦境之中。
浓雾从身后褪去，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一个中年妇人轻轻怀抱着怀里的婴儿，她倚靠在陈旧的门框上，神情有些哀怨，呆滞地一直凝视着门之外的远方。时萌萌置身这间屋子里，但中年妇人却对他熟视无睹，只是静静轻拍怀里的孩子。房间里摆着与现实完全不同的老式家具，看起来就像是几十年前的世界。
这里是谁的梦？
时萌萌心中思索，试探着在房间里走动，中年妇人完全没发现他的动作，让时萌萌确定了自己只是这个梦境的局外人。不知道能不能破坏掉，他试着把刀戳进离他最近的一把木头椅子，却发现刀仿佛钝了，怎么使劲都刺不进去。
时萌萌与椅子较劲的同时，一丝低若飘絮的歌声传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时萌萌猛地回头，发现正是那位中年妇人发出的歌声。她怀里的婴儿不知何时醒来，正一脸懵懂地看着母亲的脸。这个画面，为什么如此的熟悉？时萌萌思索了一番，在记忆中搜寻到了那幅被应无鸣改动过的《圣母丽塔》。
这时候在歌声之中又加入嗒嗒嗒嗒的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既然也没办法做别的，时萌萌索性放弃，顺着梦境的发展旁观下去。他抱起手臂，笔直地站在一旁。从门外跑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孩子，脖子上还系着一条洗得脱色的红领巾。
以他的年纪还应该天真无邪，这个男孩动作老练地接过中年妇人怀里的婴儿，抱得结结实实，用稚嫩的声音轻声哄着自己的弟弟。“弟弟，快快睡着哦——”
看到这里，时萌萌确定下来，这个男孩正是将来的雕塑大师应常鸣，他怀里哄着的就是他的弟弟应无鸣。他的目光转到依旧倚门的中年妇人，这个妇人，应该就是他们的妈妈，看起来确实是有精神问题。
年幼的应常鸣把弟弟哄睡，之后便努力地做起了家务。明明还那么小，这些事却做得相当熟练。既要照顾精神有问题的妈妈，又要照顾年幼的弟弟，他的童年想必过得十分辛苦。时萌萌神色黯淡下来，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这一个梦境就像一场老电影，不停地播放着被尘封的往事。应常鸣拖完了地，之后正要去做饭，还是婴儿的应无鸣却又大哭起来，他赶紧过去查看，却面露难色。他抱着弟弟，为难地走近自己的母亲，央求她喂一喂弟弟。中年妇人却无端端对那个哭闹中的婴儿发起了怒。
“该死的贱种，不要妄想我会给他一滴奶水！”她神情又愤恨又悲怆，大声地吼着。
应常鸣一只手护住弟弟，继续焦急地哀求着：“妈妈不要这样，弟弟只是饿了，我求求你喂一喂他吧！”
“喂什么喂？老娘把他生下来已经是恩惠，还想从我这拿走什么？还想要拿走什么？哈，哈哈哈——”她的嗓音越发尖利，说到最后，却落下泪来，尚未消停几秒，突地伸出双手，径直朝应常鸣怀里的婴儿伸去。“你这个贱种，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突然发难，应常鸣躲闪不及，婴儿在两人的抢夺之中哭得更大声。
眼前的闹剧让时萌萌深深皱起了眉头，如果他能，他肯定早已冲上去救下那个可怜的孩子。他有些不忍继续看下去，此时雾气却忽然又出现在房间门口，一点一点地弥漫进来。
转眼之间，母亲、孩子、房间所有一切又消失了，刚刚还在耳际的声音像被按下开关，顷刻变得静谧。
是连环梦。时萌萌在心里下了定论。连环梦一层套着一层，不如普通的梦境那般只是让你在原地打转，而是用繁多复杂的连续场景让你迷失，永远找不到尽头。
要说难解，也不尽然，只要找到梦魇的实体，再杀掉就好。时萌萌冷峻的脸上蒙上一层凛冽的杀意，站在原地等着浓雾散去。
接下来又会是怎样的梦呢？
果不其然，待到浓雾消散完毕，周围又渐渐出现了场景。这一次还是刚刚那间房子，只是家具大多已经换成赞新的，也多了一台电视。有两个人坐在圆桌旁边，桌上摆着寡淡的一菜一汤，似乎正是饭点。
时萌萌仔细辨认了一下，其中一个应该是看起来已经是青年的应常鸣，旁边瘦小的则是应无鸣。这么看来这个梦的时间跨度十分之大，好像一下子就翻过去十年。
“无鸣，你多吃点。”青年应常鸣温柔地劝道，不停给弟弟夹菜。而应无鸣则是没什么表情，垂着头慢慢地扒饭。兄弟俩的长相十分相似，只是哥哥看起来更健康正常，弟弟则十分阴沉。
应常鸣好像十分话唠，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也不管弟弟有没有听进去。
“无鸣一定要好好吃饭，这样才能长高。虽然我们钱不多了，但哥哥会去工作，所以不要担心。哥哥想学雕塑，这样应该就能很快到旁边的工厂工作。”应常鸣话音未落，便十分宠溺地摸了摸应无鸣的头发。应无鸣面无表情地蹭了蹭哥哥的手掌心，又继续吃饭。
李浩也说过，兄弟俩的母亲因病早逝，之后兄弟俩似乎是继承了母亲的保险费，才不至于被送到孤儿院。
兄弟俩吃完饭，应常鸣便主动拿碗去清洗，而应无鸣打开了电视。时萌萌感兴趣地走到他身后，想看看当年的电视节目，没想到上面却在播放着农业节目，教农民养猪致富。屏幕里的农户带着记者走到猪圈前，指着里面正在给小猪喂奶的母猪，介绍起来。
这都是什么节目，时萌萌有点破功，紧绷的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他本以为应无鸣也会跟他一样觉得好笑，却发现应无鸣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有些可怕的表情。看着看着，应无鸣突然站起来一把推翻了圆桌，开始又打又踹。圆桌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把厨房里的应常鸣吓得赶紧跑进来，发现弟弟发了狂似的，立即冲上去企图制住他的动作。
他比应无鸣大上十岁，要制住小孩子轻而易举。应常鸣把他抱在怀里，按着他的手脚，轻声问道，“无鸣，你怎么了。”应无鸣不答话，突然低头咬住了他的手，用力之大，一下子就见了血。
时萌萌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浓雾又起，一下子涌进来，所有的场景又消失不见。
之后又陆续看了几个梦境，内容跟随着兄弟两人的成长循序渐进，时萌萌也大致了解了这两兄弟的成长过程。应常鸣一开始在工厂工作，后来发现只是单纯地打零工并不是长久之计，便花了很大力气考上大学，平时靠奖学金和打工挣取家用，还争取到了出国机会。在他出国期间，应无鸣则是自己生活，兄弟二人的感情没有随着他的出国而变淡，反而一直都很不错。等应常鸣学成归来，他已经有了一些名气，完全改善了家里的生活条件。应无鸣似乎也遗传了母亲的精神疾病，但并没怎么发作的样子，相比小时候的阴气沉沉，长大之后的应无鸣只是单纯的不爱说话，看起来就是个正常人。
但应无鸣一直对母亲耿耿于怀。目前时萌萌看过的所有梦境里，只要稍微提到跟母亲相关的东西，应无鸣的反应都十分剧烈。
时间线已经进入到应无鸣在雕塑界一举成名，时萌萌才注意到原来他的出道作并不是像外界命名的毒妇摔子像，而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圣母。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圣母（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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