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风景》森林小兔

2、说不定人家喜欢的是你啊

　　顾影在一家名叫海华的公司上班。这家公司专门生产和销售安保的软硬件设备。这家公司在业内排名前三，顾影属于销售部华南二区，胡浩则是华南二区的负责人。
　　华南二区因为之前在公司内部闹得沸沸扬扬的负责人之争，差点被并入一区。幸好胡浩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别看胡浩私下对着顾影没个正形，但在公司却是雷厉风行，进公司不到半年，就将十几个下属收拾得服服帖帖。他做技术出身，独立做个几个行内著名的项目，才干不凡；他又肯教，愿意和下属分享经验，所以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对这个新来的领导死心塌地，还吸引了不少脑残粉。
　　“胡总好帅啊。”
　　“胡总那身西装好合身啊。”
　　“胡总说明天帮我见客户，好开心啊。”
　　这种花痴般的言论，顾影听得耳朵起茧子。尤其是每天中午和另外几个女同事在会议室聚餐，其中一个叫宋慧的前台总要对胡浩赞美个十遍八遍。
　　这天中午也不例外。宋慧先是评价胡浩的着装，然后话锋一转，说她今天见到了一个超级大美女，长得像李冰冰，是咱们公司的客户——具体来说是胡浩的客户，两个人特别登对，简直是天造地设。
　　顾影习惯了宋慧的吹捧——公司第一大花痴，宋慧敢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同事们都随身附和，一方面是对胡浩的肯定，另一方面嘛——老员工都知道宋慧的爸爸和公司大老板是朋友，大家怎么会拂她的面子？
　　然而这天，其他同事都应景地点头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李冰冰？那种尖酸刻薄的长相，胡总怎么会喜欢？”
　　顾影转头，是刘媛媛。她是胡浩从以前的东家带过来的人。
　　宋慧反驳：“大美女哦，男人不都喜欢那一款吗？”
　　“哼，你以为胡总也是那种凡夫俗子，品味那么低俗？”刘媛媛端着餐盒，轻蔑地扫视了宋慧和顾影一眼，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离开。
　　“她什么意思？”宋慧气得把没扒两口的餐盒一推，“她说谁品味低俗呢？”
　　立马有同事劝宋慧不要和刘媛媛一般见识。顾影对刘媛媛临走时那一瞥印象深刻。她的轻蔑表面上是对着宋慧，实际上却是针对顾影。
　　顾影扶额。她想不起最近怎么得罪了刘媛媛，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刁难。就拿早上的事来说，刚开完早会顾影就被胡浩叫进办公室。一进门顾影就见到了目不斜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刘媛媛。胡浩开门见山，问顾影是不是在联系广州粤宁这家公司？顾影点头。胡浩说你把手上工作交接给刘媛媛，她有一个重要项目要和粤宁合作。
　　重要项目？有多重要？显然，刘媛媛是不会说的。
　　顾影明白这是刘媛媛借着项目名义抢客户来了。顾影据理力争：“这家公司我接触一两年了，刚有个小项目准备合作。如果媛媛有其他项目要合作，我可以把联系方式给她。直接把客户交给她，没这个必要吧？”
　　“那不行。”刘媛媛看了一眼顾影，义正严辞地说，“这项目涉及销售额上百万，我不能允许半点闪失。万一——”
　　顾影只得表态：“媛媛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报价。”
　　“我不信你。”刘媛媛斩钉截铁地说。
　　顾影觉得难堪。一向雷厉风行的胡浩也面露难色。刘媛媛是胡浩的老下属，对胡浩忠心耿耿自不必说；顾影的为人胡浩当然也清楚。这时偏向谁都会让另一个心里不好受，进而可能影响工作。胡浩进退维谷。
　　顾影明白，刘媛媛是故意来找碴的。这个广州粤宁，顾影联系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刘媛媛却突然来这么一招，让顾影始料不及。顾影本不愿将一年多的努力成果拱手让人，但一见胡浩为难，顾影不忍心了。
　　“好吧，”顾影退让了，“我等会把他们公司资料转给你。”
　　胡浩递给顾影一个感激的眼神。
　　刘媛媛像个得胜的公鸡得意洋洋：“别忘了让信息部把客户转到我名下。”
　　这事顾影忍了。
　　胡浩不容易。表面上他左右逢源，威风八面——毕竟三十岁坐到这个位置算相当了不得。实际上，顾影最能理解胡浩的艰辛。之前的办公室斗争让二区的底子被削得干干净净，可二区的年度任务，却和兵强马壮的一区一模一样——胡浩压力山大。
　　顾影不想给胡浩添烦恼。她忍了。
　　这不是第一次刘媛媛针对自己。以往顾影都是能忍则忍，不与刘媛媛计较。之前都是些小事，无非是增加些工作量，没想到这次已经发展到抢客户了。
　　顾影没明白为什么。按理说她和刘媛媛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工作上各自分工几乎没有冲突，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呢？
　　为什么连蔑视宋慧都顺带对着她呢？
　　顾影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宋慧的一句话点醒了她。
　　宋慧也是气极：“这人有病吧？我聊我的，她吃什么干醋啊？”
　　吃醋？顾影按了按太阳穴，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刘媛媛身高一米六八，五官不详——因为常年顶着浓妆，但身材婀娜多姿，与胡浩外观上还挺匹配；她跟了胡浩几年，暂时目测仍是单身。综合这几条，刘媛媛喜欢胡浩的几率，没有100%也有99%。
　　在身高和身材上，刘媛媛秒杀顾影；工作表现上，刘媛媛至少已经工作五六年，在胡浩身边浸淫多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比顾影可厉害多了；想来想去，刘媛媛刁难顾影的理由，只剩下胡浩了。
　　可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啊，顾影心里大呼冤枉。就是因为怕听人闲话，工作时间内顾影和胡浩保持绝对距离。私下两人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雨果。
　　难不成刘媛媛也去过雨果？
　　可刘媛媛这种泼辣性格，真的会喜欢雨果那种清冷的气氛吗（除了十点档的演出外）？
　　顾影一肚子疑问。

　　当天晚上，顾影在公司加班。临走前，经理室的灯还亮着。刘媛媛的电脑没有关。这是常态，刘媛媛毕竟是胡浩心腹，两人常常讨论项目到挺晚。顾影等了好一会儿电梯，刚进去，门快关的时候，胡浩挤了进来。
　　“上午的事，委屈你了。”胡浩脸露愧色。
　　“我俩哪跟哪儿啊。”顾影摆摆手。
　　“吃饭没？晚上请你吃顿好的，当赔罪。”胡浩建议。
　　“那敢情好。土豪请客，不吃白不吃。”
　　“哎，吃了也白痴。”胡浩取笑她。
　　出了电梯，胡浩去拿车。顾影在公司门口等。不一会，胡浩开着车在顾影身边停下。顾影钻进副驾驶座。
　　“系安全带。”胡浩无奈地提醒。顾影几乎次次都忘。
　　“哦。”顾影右手拉出安全带，扣了半天没扣上。胡浩看着着急，顺手替顾影扣上，转动方向盘。车启动的那一刻，顾影不经意瞥了一眼窗外，看到了直直站在公司门口的刘媛媛。天色已晚，顾影看不出刘媛媛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浑身打了个哆嗦。
　　“冷？”胡浩问。
　　顾影摇摇头。
　　“刚你帮我系安全带，被刘媛媛看到了。”顾影皱眉。
　　“哦。”胡浩不当回事。
　　“那个，咱们以后得避避嫌。”顾影一本正经。
　　胡浩左手握方向盘，右手敲了一下顾影的头：“你脑子进浆糊啦？”
　　“不是，让人看见了不好——尤其是被刘媛媛看见。”顾影无奈，“不知道她明天又要给我使什么绊子。”
　　“媛媛？”
　　“喂，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刘媛媛对你有意思，你没感觉出来？”
　　顾影以为胡浩会惊讶。胡浩不像是那种明知下属喜欢他还装傻的人。结果出人意料，胡浩平静地说：“她从来没说。”
　　“但你知道？”顾影惊讶。
　　“喂，我是个奔三的大男人，虽然没正经谈过几次恋爱，但也不是傻子。”
　　“那你还把她放身边？不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杀伤力是一万点吗？”顾影抱怨“我都被误伤多少次了！”
　　胡浩仍平静，好像没当回事：“她没正式表露，我不可能拒绝她吧？再说来海华是她主动找到我，她工作能力不错，手上也有几个不错的客户，能帮我很大的忙。”
　　“那你就由着她误伤我？”顾影皱眉。
　　“行了，姐姐，我不是请你吃饭做补偿了吗？”胡浩嬉皮笑脸。他讨好顾影的时候就叫姐。与其说是讨好，不如说是变相的踩她。
　　顾影不依不饶：“这怎么够？明天后天再后天估计刘媛媛都盯着我了，我怎么好好上班哪？”
　　“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还要我现在就辞退你？”
　　“辞退我？你干嘛不辞掉刘媛媛？你还说你们俩没奸情？”
　　“那不行，你手上的客户没她的多。她走了我损失大了。”
　　“你这个奸商！有异性没人性……”
　　两个人笑闹了一路。
　　到了西餐厅，两人各点了一份石锅饭。两人都不爱吃牛扒猪扒什么的，结果就在人均消费超两百块的西餐厅里各点了份三十八的石锅饭，等于是来吃快餐的。服务员点餐的时候问了两遍：“请问要加点什么吗？咖啡？甜点？饮料？沙拉？”
　　“两杯白开水。”顾影抢答。
　　这两人就在安静的餐厅里喝着白开水等着石锅饭。胡浩不是个吝啬的主儿，顾影也不是喜欢帮别人打算的人——两人只不过是不想花那些没用的钱吃些没兴趣的东西，来西餐厅纯粹为了一气氛——再说等会还想去雨果呢。
　　顾影想起刘媛媛的事，还是觉得膈应，灵机一动，说：“要不你找个正牌女友吧，这样我就不会躺枪了。”
　　胡浩白眼：“找你啊。”
　　顾影也回个白眼：“找死啊。”
　　“那你就没可心的人？”顾影问。
　　胡浩迟疑。
　　“那就是有了？谁啊？我认识吗？”顾影兴致勃勃。
　　“嗯。”
　　我认识？顾影把公司同事滤了一遍：“不是刘媛媛，那是王月？杨玉洁……宋慧？陈文？萍姐……”
　　王月和杨玉洁是B区同事，算正常的了，其余的嘛——宋慧是个小花痴；陈文是人事部老员工，四十来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萍姐则是每天早上清扫洗手间的清洁阿姨。
　　胡浩忍不住伸长手敲了顾影一个栗子：“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影哈哈大笑：“她们几个可没少说过你的好话，你看不上她们可不防碍她们看上你啊。”
　　胡浩翻白眼。
　　“到底是谁呢？”顾影问。平常可没看出端倪啊。
　　“苏姝。”
　　顾影张大了嘴巴。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苏姝个子一米六五，五官甜美，身材不错——她唯一抱怨的是肤色，不像顾影的又白又嫩——但其实不算什么缺点。各人喜好而已。
　　看得出来，胡浩就喜欢那一款。
　　怪不得那天晚上胡浩会问起苏姝大学时代的事。
　　“真喜欢她？”顾影问。
　　“有好感。”
　　“之前谈过几段恋爱？”
　　“正式的只有一段。”
　　“说说？”
　　敢情是在做调查。身为苏姝的闺蜜，顾影觉得自己有义务给苏姝把把关。
　　胡浩倒挺坦白，少见的一本正经。他说在大学时谈过一段，在兄弟们的起哄之下和一个同专业的女神告白，女神羞羞答答地同意了。女神有点作，三天两头提些过分的要求，天天要胡浩证明他爱女神。胡浩刚开始挺配合，后来不胜其烦，两个人吵吵闹闹过了一年，然后分手了。分手之后，女神迅速地找了下家，胡浩自此对谈恋爱心灰意冷。毕业后忙于工作，胡浩零星接受过别人的好感，但都不了了之。
　　“看不出来，你还在感情上受过伤？”顾影带着戏谑。
　　“也不算什么伤。两人感情也不深，只不过毕竟是初恋，我挺想珍惜的。别说我了，说说苏姝吧。”
　　胡浩的感情史没什么问题。他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何况就胡浩这种长相来说，的确是生意场上难得的美男子（顾影不得不吐槽，生意场上，见到的女人基本是美女，见到的男人，基本与帅哥绝缘）。平常那些女客户女同事，肯定没少给他献殷勤，不夸张地说，他勾勾手指头，一定有美女投怀送抱。
　　可胡浩和其他男人不一样。这点刘媛媛没说错。他二十八岁的躯壳里装着十八岁的心。从他白天正经晚上逗比的双面性格，就能看得出来。
　　顾影不确定胡浩是不是苏姝想要的那一款。
　　苏姝是个绝对的颜控。
　　大学时苏姝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班里的帅哥一个一个拿出来点评，这个眼睛很好看啦，那个嘴巴很性感啦，这个身材好好啊，那个屁股好翘啦……言辞之大胆用词之犀利，常常让两人捂脸大笑。
　　苏姝就是叶公好龙。真遇到男生，尤其是帅哥，苏姝基本能躲则躲，躲不了就把顾影推出去当挡箭牌。不过这完全不妨碍苏姝对帅哥的痴迷。
　　就长相而言，胡浩应该勉强够上苏姝的标准吧。客观一点来说，苏姝绝对不吃亏。
　　“行吧，看在兄弟的份上，我给你当当参谋。”顾影豪爽地说。
　　胡浩这次没给顾影白眼，反而隐隐有感激之色。
　　顾影尽力回想。
　　“苏姝喜欢养小动物。宿舍环境不怎样，她就养了只小乌龟。后来为了小乌龟还和刘娟吵了一架，冷战了半年。
　　“苏姝喜欢逛街，喜欢和女生玩，和整层楼的女生关系都不错，常常跑隔壁宿舍和她们聊天，熄灯了才回来。
　　“苏姝喜欢打篮球，打羽毛球。大一有段时间她天天晚上出去一个人打篮球。后来就没见她打过。体育课我们都选修了羽毛球课，后来我还拉着她参加过几次羽毛球赛，第一局就都被 KO了。
　　“苏姝喜欢上网，大二大三她经常没日没夜耗在网吧。她喜欢看韩剧，当时对《my girl》五迷三道的。
　　“苏姝大三谈了个男朋友，叫杜辛。大学里帅哥多，杜辛长得也不错，隔壁班的，还是个学霸。自此以后苏姝经常上自习，学习成绩也拉高一大截，还拿了奖学金。毕业后，杜辛去上海读研，苏姝听爸妈的话在家乡的省城找了工作。两人拖着拖着自然而然就分手了。
　　“毕业两年后，苏姝来找我，说不想在省城呆了，想来广州。我那时一个人在城中村住，手里刚有点积蓄，就和她一起租了现在的房子。她找了份国企技术工程师的工作。在这个没有同学没有亲友的城市，我们俩算相依为命了。”
　　就这么多。说起来苏姝的经历相当简单。
　　胡浩听得入神，难得中途没抬杠。
　　“还有呢？”胡浩意犹未尽。
　　“你还想知道什么？”
　　“比如，对我印象怎么样？”
　　之前苏姝倒是对胡浩称赞有加。
　　“还行。”
　　“这么说，我有戏？”
　　“不知道。怎么，要我帮忙做点促销活动吗？”
　　“这个，我自己来。”

　　顾影下班刚回到家，苏姝早在家候着。一听见门开，苏姝从房间跑出来，殷勤地卸下顾影的包，迫不及待地问：“你俩昨晚进行得怎么样？”
　　顾影哑然。
　　“我不是他的菜。”顾影回答。
　　“怎么可能？”苏姝瞪大了眼睛，“明明人家说——”
　　顾影挑眉：“说不定人家喜欢的是你啊。”
　　“得了吧，”苏姝白她一眼，“你最喜欢胡说八道啦，我懒得理你。”
　　冤枉啊。顾影心里大呼。明明人家就是喜欢你嘛。
　　要不是胡浩硬要说自己来，顾影恐怕早就说出口了。
　　算了，给领导面子。还是让他自由发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