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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归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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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站在楼梯的拐角处,他低头探寻地望着我,“我把军长这差事给辞了。”
“嗯?”今天的荣耀都是他用命换来的,“怎么辞了?辞了干什么?”
“不想干了,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些年,见了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早就够了,就问问你喜欢这一屋子的热闹吗?”
悠扬婉转的乐曲从留声机上传来,细碎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响,那么多位千金名媛莺莺细语,白色的衬衫将各色华服衬得艳丽,领带与丝巾交映,美好是美好,却真不是我的喜欢。
“你怎么打算的?”
他微微撅了嘴,“若你喜欢南京,那我们就留在这儿,我找点闲差做做;若是仍然喜欢这样的繁华,这儿呆腻了,我们去上海住段日子,就那常德路的公寓,也是很别致;再然后,若是想要宁静,咱们去莫干山,如何?”
那座宁静的法式小楼,被蔷薇包裹着,立在山中,面前是开阔的草场,倒真适宜住上那么段日子。“你想住哪儿?”
“我都行。”他抚了抚我的肩,“你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跟你走,就是为了讨你的欢欣。”
“你让我想想。”心里突然一动,为了我?他舍了那军长的位子?若是这样让他可惜万分,拿我也不乐意如此。
他点点头,“你要是觉得军长夫人才威风,那我再要回来,左不过被他们空笑一场,无所谓的。”又走出去应酬他人。
虹雨红着眼走到我跟前,“冷姐姐,和你说几句话。”
我随着她匆匆地跑进了她的房间。她一边抹着泪一边关上门,我这才发现地上两个大皮箱,塞得满满当当,却也合上了,在地板横躺,梳妆台空空的,什么首饰香水都没有,想来都被收在了这鼓鼓囊囊的箱子里头。
“冷姐姐,我一时糊涂,那个时候蒋芙雪告诉了我昊霆的事情,我心里很……”她掏出个皱巴巴的绢子抹着泪,全然失了往日的仪态,“加上那个时候时局特殊,我和蒋芙雪编谎的时候是真没想到你听到了,后来追出去的时候,我真的在想过几天去上海接你回来好好说清楚便罢了。”她已经泣不成声,一句话要断成几截来讲。
见这个光景,我也不好再端着,抱了她的肩,“你别走了,我和昊霖再说说。”
“我说这些不是求原谅的,况且在你们跟前我这眼泪都是假的,再也没什么值当的了,我知道,不求留下来,只求说出来痛快。”她靠在我肩上呜呜哭着,“好日子都是我自己作没了的,只求你一件事,求你和大哥不要告诉冷师兄我的窘境。”
我不太明白,若是想要和冷琮有所转寰,该告诉他李睿晟早已是过眼云烟才是。
“我过得好,在师兄心里还能美好点,若是全知道了,我就跌到尘埃里头去了,我往后过得再不堪,也不想让他知道,我这辈子不会再见他了,只求你们不要戳破了我最后这层皮子吧。”
这话里的道理初听虽怪,再细细回味,却生出难言的凄楚与点滴尊严。我点头应下来,她不再多留,拎着那两个皮箱从后门匆匆而去,望着她和我两年前几乎相似的单薄身影消失在北面的狭小铁门里,知道他们错过的,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又想到我和昊霖,心下一紧,我可不能把他再丢了。
这么些日子,昊霖也裹挟在那起满城风雨的答案里,如烟波浩渺的卷宗将他包围,好容易平息下来,他又主持了这热闹的舞会,晚上躺倒在床上眯着眼,略显疲惫。
我撑着头在他身边,手指点过他额上的发际,又点了点他的鼻子,他只重重呼出两口气当作抗议。
“辞了卫戍区军长的职位,你心里可惜吗?”
“不可惜。”他睁眼看我,眼眸澄澈干净,“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现在进退都可的境地。”
“嗯?”我不能理解,“从前你没得选吗?”
他拧了拧眉,“从前一直觉得自己的权力不够,仍旧任人宰割而已,今天终于觉着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什么军长什么将军,都不重要。”他抬起头端详我,“真的不可惜,只要你说个愿望,我就满足你。”
我将头搁在他胸前,“那,我想去莫干山里。”
他笑得很欣慰,“那也是我最想要的归宿。”
“岂不是想到一处去了?”
“正是。”他轻轻捏了我的脸,“从今往后,我们俩说话不许饶弯子,你要什么就同我说,你心思太细,有时候还小心眼,我又大意,这样旷日持久的误会不要再有了,简直去掉我半条命。”
“这都是一个人教出来的。”我皱皱眉,“那人教过我,不要痴心妄想,安守本分,我们全家都当这样。”手指在他的胸前点了点,一直往下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却没拧得动,“你怎么连点好捏的肉都没有?没意思!”
被他一把抓住,“说那话的人该死,早就不在了。”翻身而上,“你居然想捏我?这是逗我?不许你逗我,逗我都有代价。”方才的疲惫难道都是装的?
“别,轻点……”
随着案子结了,苏州的宅子也解了封,我都留给了冷琮,冷家的祖业就剩下这么点了。昊霖本是让冷琮在颐和路住下,横竖我们收拾了行装要走的,和他互不想干,但冷琮也是个不肯叨扰的人,拿着这案子结了之后赔的一些钱,在珞珈路边上买了个公寓,我笑他,看来也是要成家的人了,不然怎么这么急着把小窝布置起来,他果真如被我戳了心事,口上遮掩,“男儿总要有个家嘛。”
本来昊霖说要给他谋个差事,还没等活动起来,那边《金陵晚报》倒是先找上门来,让冷琮去做记者,冷琮欣然答应,工作的事情顷刻间就解决了,让昊霖大大称赞,我依稀记得从前他仿佛不大喜欢这样的文人,现在却改了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