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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乡长奶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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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江苏云河乡。
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面无血色的站在一副棺木面前,棺椁大大的敞开着,里面躺着一具身穿清朝官服的尸体。尸体早已腐烂,但官服很鲜艳,像是新裁剪的一样,棺木底下一滴滴的留着某种液体,一切都显得格外妖异。
老厚皮手里还拿着刚从棺椁里取出的陪葬品,一个青铜鼎、一块圆形玉和一个看不出名堂的木盒子,再无其他。老厚皮就这样呆立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老厚皮慢慢的坐下,放下手中的东西,掏出旱烟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眉头紧锁,懊恼着不知道是该拿还是不该拿,虽然说这是自家老祖宗的东西,但是看这种情况,东西拿了未必会好到哪里去,不拿,这个年底怎么过?家里一家老小在等开锅….
在这个困难的年代,没吃的就等于坐着等死,最终残酷的现实战胜了愧疚,老厚皮敲了敲烟杆做了决定,拿了东西,盖上棺盖,埋土回家。
回去的路上,天空开始飘起雪花。傍晚时分,已经是鹅毛大雪了,老天好像有意要和人类开玩笑,越是冷越是穷,雪下得也越大,冬天的夜晚来得早,很快天就黑了,外面整一个纯白的世界。晚饭老厚皮让厚皮奶做了白面馍馍,那是过年才吃上的馍馍,弄了点烧酒,就着点咸菜吃喝起来。
厚皮奶奶知道老头子干什么去了,想问又不敢问,在那个男权主义的时代,女人不能问男人的事,厚皮奶奶在旁哄着孩子睡觉,老厚皮吃喝了一阵,便上东房休息去了,厚皮奶奶这边安排孩子睡下,心里总是不踏实,甚至感觉有双眼睛在窗外窥探,猛的一回头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就这样越想越发慌。虽说在那个年代,除四旧,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但是老一辈人的心理还是相信这些个东西的。
一阵野猫的叫声,打破了宁静,木板门吱吱悠悠的响起来,好像被什么人缓缓推开了,厚皮奶赶紧起床关门,嘴里念叨着记得门栓起来似的。栓了门,刚回床上,门又开了,这回厚皮奶害怕了,赶紧叫厚皮爹,也不知道厚皮爹喝的太多还是什么,怎么也叫不醒,外面的猫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杂,门也关不上,关上就开,厚皮奶没办法,知道厚皮爹干了缺德事,把什么东西给招来了,只能跪着对门外空气磕头,嘴里念叨,“您老大人莫怪,我们家老头子不是人,缺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一时糊涂,家里也是没办法,要带走就把我带走,千万不伤害孩子,千万不要害孩子…”
就这样熬到了鸡叫,厚皮奶看天亮了,于是叫厚皮爹,这回厚皮爹醒的很快,起床后,厚皮奶把昨晚的事一说,厚皮爹说不怕,再来老子弄死他,厚皮奶不再说什么,就去做了早饭,结果叫孩子吃饭的时候,发现孩子双眼紧闭,嘴唇发紫,根本叫不醒。厚皮奶当时就哭了,厚皮爹也看出来事情不简单,慌了,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
厚皮奶哭叫了一阵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抹了抹眼泪,穿好衣服带上家里仅剩的一些小米白面出门去了。厚皮爹没说什么,知道她是去找了乡长奶奶,也就是我奶奶。我奶奶在村里辈分很高,由于我爷爷的父亲是国民党的乡长,我爷爷也顺理成章的被人叫做小乡长。解放之后,村里人仍然延续这一传统叫我爷爷奶奶小乡长、乡长奶奶。(现在想想真是坑后代啊,不然的话我也是个小地主秧子,能成天上街调戏良家妇女去了,可惜。)
我爷爷奶奶是指腹为婚的,我奶奶家姓何,当时家里很穷。我爷爷家就经常接济他们,由于我爷爷家对我奶奶家有恩,且他们的父辈关系也很好,因此在一次酒桌上就指腹为婚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到我这一辈,何家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还都是土豪级别的,反观孙家倒是没落了,我也是醉了。)
我奶奶那头的人都叫她傻八姑,因为她在家排行老八,并且总是被人欺负。记得有一次,还是2002年的事情了,她让人给捎带东西,结果人家报的价格高出了市价一倍,明摆着骗她钱啊,可她就哦了一声就过去了。我甚至觉得她傻,但她总觉得人家肯定有什么难处才会这么做,不知该说她人善被人欺,还是大道无形,大智若愚的好。
我奶奶这个人很奇怪,记性出奇的好,村里的孩子不管谁家的,她都能记得人家的出生日期,村里不管谁走了(死了),不用报信,她都能感觉到。但是这点对我爷爷来说,简直是噩梦。我爷爷是那种典型的儒生,不抽烟不喝酒。我奶奶则正好相反,抽烟喝酒,她长挂在嘴边的就是人世走一遭,不体会这世间万物,就相当于白跑一趟了。
在那个困难时期,我爷爷是地主后代,又是国民党的乡长后代,加上奶奶有点神婆的嫌疑,自然成了批判的典例,虽然父亲兄弟四个(没有姐妹,这也是让我奶奶遗憾的地方,因为她常说等她百年之后,都没人会替她哭了。)但是家里到没有很穷,奶奶的哥哥们都干革命去了,现在是功臣,不时接济,因此生活过的还可以。
话说回来,那天晚上,爷爷正在屋里头点着煤油灯看书,奶奶做鞋,捎带哄着我三叔睡觉。
奶奶对我爷爷说:“感觉今晚出奇的冷,好像有什么事不对。” 我爷爷男权思想很重,头都没有抬便直接回了一句,“纳你的鞋底,尽扯些没有用的。”
奶奶放下鞋底,莫名其妙的说了句,厚皮奶明天早上会来。我爷爷生气了,说了句来了也不让进的。我奶奶没吱声,只是默默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的时候是厚皮爹举报我爷爷写反动的诗歌,对革命不满意,导致爷爷差点被批斗,还好由于父辈在做地主的时候对穷人不错,大家知道他是乡长太爷唯一的儿子,都有想帮忙保下来的意思,才没有被批斗。
第二天,我奶奶起了个大早,做好饭就干坐在那里,等着。
果然,门外响起厚皮奶的声音。
“乡长爹和乡长奶起来没?”
我爷爷没搭腔,我奶奶在屋里起身,边开门边应声,“起来了,厚皮家的,赶紧进屋,进屋暖和。”厚皮奶把手里的白面和小米放下,立刻就跪下了,我爷爷和我奶奶一下子便愣住了...
赶紧扶起厚皮奶坐下,就听她把昨晚发生的事跟我爷爷奶奶说了下,我爷爷一下子拍桌站起来,立马问:“你说一个青铜鼎”?
“是的,一个圆形青铜鼎,一个木盒子。”厚皮奶答道。
听到这,我爷爷开口就骂道,老厚皮个畜生,不知好歹的东西,把老祖宗的坟都给挖了,不孝子孙。我奶奶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孙小港村本来就是姓孙的一个家族,只是大了之后才出现的分家,形成了村落。
都听说有一个当大官的老祖宗,埋在村庄后面的地里,但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只是一辈辈的往下传的事,没想到是真的。我爷爷气的拿着根木棍就要出门,被我奶奶拦下了,说现在冲动也没有用,救孩子要紧。便让我爷爷在家照看孩子,她跟厚皮奶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说着我奶奶把昨晚收拾好的包袱跨上胳膊就走出门去。
“等一下,”我爷爷说道,“东西忘了拿”,把白面和米拿着塞到厚皮奶手上,边塞边说,“家里也不宽裕,留点给孩子吃,让老厚皮悠着点,不要尽干缺德事。”
厚皮奶不知道说什么,我奶奶就拉着她走,说“没事,你乡长爹刀子嘴,豆腐心,他不会见着孩子挨冻挨饿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说着就来到老厚皮家,老厚皮蹲在门口抽着旱烟,看见我奶奶过来,尴尬的笑了笑,说了句“乡长奶来了啊,屋里坐。”
我奶奶没说话,直接进屋看孩子,孩子的脸色“很奇怪”,嘴唇由紫变红,面带微笑,笑容显得很妖异。
奶奶没说话,直接走向老厚皮,让他把挖的东西拿出来看看。老厚皮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直接把三样东西拿出来,我奶奶仔细看了看,也没什么特别。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个木盒子上,我奶奶在想,尸体都烂了,怎么盒子还没有烂,完好无损。
这个木盒像个小型储物柜似的,就是不知道怎么打开,我奶奶迟疑了一会,对老厚皮说,你带我去坟地看看。厚皮爹拿上铁锨,再一次准备挖坟,路上奶奶问他,你是怎么发现这个老祖宗坟的?
厚皮爹说本来也没有打算挖坟的想法,那天想给孩子弄点肉食,听说坟地兔子野鸡多,因为没人敢去,他又是那种不信鬼神的人,所以没在意,拿上笼子就过去了。结果追一只兔子,追着追着就没有了,他就在坟地四周找,在茅草下发现了洞,好奇之下,就开始挖,没想到越挖越深,越挖越往整齐,结果就挖到了老祖宗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