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事疏》郁非

2、二

　　但凡有关校园的故事总逃不出乏味，高考制度之下的学生们有多少事情可做呢？无非是好学生的成绩坏学生的架，前赴后继的早恋以及永远扯不清的友谊。不幸的是，人们对乏味的事总有无限的兴趣，校园里的秘闻和传言永远不会终止。即便乏味。
　　乏味得如同这灰白色的天空。宁这样想，一边到了学校。已经入秋，天亮的渐渐迟了。教学楼前一排高大的梧桐早已落叶许久，一抬头，枝枝杈杈间，鱼肚白的天裸露无疑。宁并不讨厌这天色，乏味的人怎会厌倦乏味的物？眯着眼仰起头，目光顺着干巴巴的枝杈望尽天空。天色淡淡，无星无月，四下万籁俱静。真有些许淡泊之意。
　　永远充斥着少年人喧闹的校园只在这一刻寂静，宁差不多是这个学校里来得最早的几个人之一。
　　进到教室，拂一拂桌上的尘土，坐定。与其他起早贪黑、专注学业的学霸不大相同，她并不是为赶来自习而早起的。读一两本小说，抄抄写写，古词也读一点，西方名著也读一点。抑或只是望着窗外发呆，时光就这样消磨。只等同学们三三两两来了，才收起本子，开始自习。她不愿被人用好奇的目光窥探，惊诧地被问到究竟在抄写些什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只是介意被别人当作异类来看待。
　　在浮躁的时代，读书几乎已经成了过时的活动，而在缺乏耐性的青少年之中，更是如此。游戏、电视剧、综艺节目、社交软件，这才是主流娱乐活动。至于女生们人手一本的言情小说，那叫书么？
　　而与此同时，一个最喜欢《素履之往》的姑娘如何不显得很突兀？
　　宁明白自己有一些特立独行，但是还是没法完全坦然地面对同龄女生惊诧的目光。毕竟，谁也不希望成为异类。
　　自然，同学们看见的宁永远都是在自习。桌上厚厚一摞习题册，笔记永远最翔实工整，书背得最为仔细。自然，宁是公认的学霸。而且是口碑还不错的学霸，为人靠谱，讲题认真，尤其是每节课都可以记四大页的笔记，深受同学们欢迎，被广为传抄。而且，在班里，宁还是副班长，虽然容易被遗忘，但总体上还是尽职尽责。
　　实际上，宁并不是次次考试稳定前三名的那一类，更谈不上万年第一。学霸之名还是让她有些惭愧的。宁成绩算不错，成绩能稳定在班级前十。但这也是老老实实学习的结果。稍叛逆放纵一回，二三十名也是有的。至于那副班长之职，则完全是个鸡肋。没什么存在感，老师也不大找她办事。班级中最登对的永远是班长和团支书，而副班长在哪个角落呢？这在每个班里都是一个尴尬的问题。
　　宁怀疑，她被安排成副班长，恐怕只是因为她早上来得早，能每天给教室开门而已。

　　如果不出所料，接下来来得比较早的一批人里，就有宁少数几个称得上朋友的人之一——同桌顾芷沁。芷沁不是她唯一的朋友，但意义特殊。这是她唯一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吐露心声的同龄女生。芷沁能理解宁的各种怪异想法，不介意宁不合群的疏离冷淡，可以忍受宁偶尔爆发的古怪脾气。而且还有共同爱好——读书写作。
　　只是，不要天真地以为顾芷沁大小姐和宁是一类人。这姑娘最擅长的就是让人捉摸不定。
　　顾芷沁不是班花级别的女生，但是五官比较端正，体态匀称，也算是佳人一位。加之有气质，谈吐得体，在班里也算比较受人待见。芷沁成绩也不错，大致和宁一个水平，班级前十问题不大，也不是万年第一称王称霸。而她的性格，真不是一两句话能总结概括的。
　　以宁自己的经验来说，初见顾芷沁，第一反应是好一个娴静温和的妹子，说话不急不徐，处事稳重。因为是同桌，接触渐渐多了起来，她逐渐发现了这个妹子的神奇之处。她在你郁闷时格外善解人意，遇到困难时果断冷静；化解争执时格外温柔识大体，辩论赛时掷地有声；在老师面前就是聪慧乖巧的代名词，在同学间时常鬼马精灵。时不时还可以卖个萌调节气氛。
　　这样的姑娘简直就是宝姐姐在世。
　　不过宁可从来不会自比林黛玉。宁不计较芷沁究竟有多少优点缺点，不计较芷沁到底有多少朋友，不计较芷沁是不是和她是一样的人。
　　她总是不计较着。

　　可今天，出乎意料，推门而入的是一个男生。
　　男生个子高高，身形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瘦削，校服随意搭在肩上。随着门被打开，一缕明媚的晨曦也悄然踏入，映在男生身后，将整个人刻画成一片剪影。
　　宁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出神状。眼神却不由自主被那身影牵住，像小动物样缓缓移动。男生转身将门关好，轻快随意走来，随即向女生打招呼：“早啊！”
　　“早。”女生扬起头，男生的坦然让她微微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她决定继续下去，“没想到你会来这么早。”
　　男生已经在不远处的位置坐下，“你来的才叫早呢，没想到还真是名不虚传的刻苦！”回过头冲女生促狭的笑笑。
　　女生赧然一笑。
　　话题戛然而止，宁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她并不是擅长聊天的人。男生已经坐定打开书，不知在看些什么。女生也低下头去，这样安静下去也很好。
　　虽然只是简短没什么实际内容的对话，但对于宁的意义却是不同的。虽然简短，但没有宁和许多人对话时的生疏，仿佛故友之间。有那么一二分默契的会意。宁心满意足。
　　她不是贪心的姑娘。

　　天终于大亮起来，同学们也三三两两来到教室。起先的宁静被打破，不真实的梦幻色彩的清晨终于变成了那些打死也不能早起星人的世界。喧闹，抱怨，哈欠连天。如同一个蒙太奇长镜头的结束，视角又转向平凡世界。宁和信予自然不会有再多对话。
　　那微笑和宁打招呼的男生叫叶信予，虽然宁很少将这个名字喊出口。
　　名字是最短的咒语。唇齿翕合，心事和秘密就会暴露。
　　临近上课，千呼万唤的顾芷沁大小姐终于匆匆忙忙冲进教室，将书包仍在桌上，猛然在宁身边坐下。而英语老师踏着上课铃进来时，顾芷沁已经一脸我已经晨读英语一个小时了的表情，诚恳的望着英语老师。宁无奈的谈了口气。
　　“又睡过了。”女生趁英语老师不注意对宁说，一脸小懊恼。
　　而前排男生回过头冲顾芷沁也是促狭一笑，女生同样也一笑报之。
　　宁没看见一样。
　　说起来芷沁和信予应当更熟悉一点吧。都在辩论队，又一起参加各种比赛活动，平时在班里同样都算比较活跃的男生女生。然而连芷沁都不知道她和信予熟识的事情。
　　绝不是地下恋情，然而两个人却心照不宣的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