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蛇（第一卷）》五行金丝甲

40、第 39 章

　　昨夜，元冲将人安顿好，守在床边直到三更天。中途掀开被子查看了几回，起初鳞甲显露得格外分明，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后背，正如初识白锦那天，这人化作白蛇时的相貌。
　　元冲心里不禁发慌，若是他一时控制不住现出了原样，再被人乍地撞见，可就成了天大的坏事。眼下那道士已不知去向，自己手上也无甚灵丹妙药，再者，他对甚么神仙妙法更是一窍不通，想救急却束手无策。
　　担惊受怕挨到后半夜，白锦的情况总算好转许多，大概是休息足了，鳞片渐渐消退成依稀可见的状态。这人原本睡得深沉，被元冲打搅了几回都不见反应，到了午夜，宝宝嗯嗯啊啊地啼哭起来，白锦似乎听见了声响，也跟着悠悠转醒，睁眼就见元冲坐在床边，着实吓了一跳。
　　打发走了元冲，哄哄孩子，继续睡下。
　　今晨，元冲特意起了大早，想去探探白锦状况，来到房前敲了半天门，那人却不在房中，没想到又“失踪”了。腾不出工夫来烦闷，因为今日，还有一件大事等待他去处理。
　　正要从白锦房中出来，偶然拾起压在外厅桌面上的一封信件，信封上写着“元冲亲启”，想来是白锦留给自己的。拆开一看，里面只有四个字——携囡同往。竟是为元冲心烦之事出了个主意，意思即是叫他带上闺女娟娟一同前往，拜候岳父大人。
　　元冲见信略加思索，随即面露喜色，发觉此番提议倒也不失为是一个好方法。一来，毕竟娟娟是那二老的亲外孙女，既可爱又懂事，老人家见了定会高兴，这二来嘛，即便是要开骂，但顾及到有孩子在场，多少也会给他留些情面。
　　元冲收起信件，转头一想，既然白锦还记得昨晚那事，帮他出了主意为何又不知会一声，倘若他未过来走动，岂不是瞧不见这信了么？难道他们彼此已经到了心照不宣的程度？！元冲心中一阵窃喜。
　　实则，白锦是怀着你看见了便看见了，看不见也无关紧要的心情留下的这封书信。

　　遣了家丁出门探路，回来一报，王大人果然待在府上。收拾了三五件好礼和特地寻来的茶叶，元冲又嘱咐二夫人给娟娟梳洗打扮了一通。准备妥当，父女俩便启程赶赴城北王府。
　　来到府上，本已通报多时，却迟迟未见王家的人出来。元冲带着闺女在客厅里等了许久，这位府丞大人终于肯赏脸相见了。
　　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冷面孔，来人在太师椅上坐定，便不曾瞧过元冲一眼。倒是跟随而来的王夫人颇为和颜悦色，见到娟娟也是格外高兴，唤了小姑娘到跟前，倍加疼爱。
　　元冲见老岳父不似先前那般看到他即严词厉色，暗喜这招果然好使。同王夫人寒暄了一阵，再把好礼送到二位眼前，也不见王大人说出半句话来。心道：“他说得多了，我不乐意听，可一句话都不说吧，又有些不自在。”
　　于是从怀里掏出二夫人的亲笔信，恭敬送到王府丞面前，说道：“岳父大人，月华她也时常惦记着您呢，您看，还特地写了封书信来问候您。”
　　王府丞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随手丢在茶桌上，冷言道：“哼，人都不回来，拿封信有什么用。”
　　王夫人瞧了瞧元冲，打着圆场说道：“哎呀，月华这孩子也是有心了。今日没来，肯定是婆家有事忙着呢，要不，她能不回来吗？您说是吧，老爷。”王府丞哼哼两声，明显大为不满。
　　王夫人无奈笑笑，拿起信来前后翻看了两眼，并未拆封，宝贝似的攥在手里。抬眼看向元冲，和善问道：“姑爷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小婿是专程来探望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的。” 元冲施了一礼，陪笑着答道。王夫人笑了笑，心知他来意并非如此简单，只等他继续讲完。
　　元冲心想，信你们也不看，到头来，这事儿还得我来说。稍作犹豫，接着讲道：“其实，小婿还想跟岳父大人讨个人情，就是关于我那兄弟陈景山，前些日子被关一事……”
　　“不用说了，你回去吧！”王府丞打断他的话，听也不听便一口回绝。
　　他这一嗓子可把娟娟吓了一跳，身子缩进王夫人怀里，小心翼翼盯着外公。王夫人安抚地拍拍小姑娘，不满意道：“人家姑爷有事求你，你倒是听他说完啊。”
　　“有什么好说的！”王大人看了一眼娟娟，直觉得这个外孙女像极了自己的女儿，心生怜爱，却吝于表达。并未多言，直接起身离席，往后院去了。
　　元冲见状，瞪着两只大眼慌了神，这两句话没说完就先走了，事情还怎么办呀？
　　“还愣着干什么，他去书房写字了，你也快跟着去呀！”
　　“哦哦，是，是！”经王夫人提醒，元冲回过神来，慌慌张张朝书房寻去。
　　立在书房门口，看着王府丞铺了纸，研了墨，再提笔写了几个字，才敢抬脚进屋，老老实实站在桌前，看他写字。
　　又一字写完，王大人端详了两眼，提笔前伸，头也不抬说道：“你来？”
　　“不不，我可不行！”元冲见岳父大人竟然叫他写字，急忙摆摆手回绝，就他这两笔刷子，写出来自己都看不上眼。
　　王大人冷笑一声，嘲讽道：“呵，也是，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人……”
　　元冲瘪瘪嘴，明知对方有意挑自己的毛病，却不好反驳，只能憋着，心里默念，不跟老人家计较。
　　“岳父大人，刚才说的那事儿……”
　　王府丞搁下笔，伸手将他的话头打住，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说道：“我为什么叫你不要说了，是因为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为什么叫你回去，是因为你找我也没用。”
　　“可是……”元冲想再争取一番，却见对方负手踱步过来，似乎有话要讲，只好老实站着，听教一般。
　　“你还不明白？那好，我今天便要教教你。”
　　就听王大人颇为感慨说道：“陈记粮号这一千石粮，数量不算多，若是落在二三年前，便是走走人脉，补个批文即能解决的事。可眼下想要以旧方法办事，却是难上又难。如今新帝登基，朝中尚有做派严厉的建业王爷辅佐，初年并未显露有何政举，今年却是动作频频，上半年改制科举，下半年严查商务，看似未动到根基，意图却在于长远……”
　　轻咳一声，自知说得有些远了，斟酌着继续讲道：“此次上头突然派遣督察钦差来到本县监审，之前却是一丝消息都未接到，省城亦是措手不及，据说连这位钦差大人都是临时委任，未泄露半点风声。”
　　王大人转过身来，别有深意看了看元冲，接着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故意不想帮你。那米粮乃是本县的经济命脉，关系到日常生计，陈家又是粮行的行首，他家要是出了问题，远不止是商行内部之事，亦可牵连整个江洲府。我若是能帮，一定会帮，只是这件事甚为复杂，陈家之前就已找了郭华，又哭诉到杜大人那里，结果还不是没有任何作用。
　　“你要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即是要杀鸡儆猴！”

　　懵懵懂懂从王府出来，元冲带着闺女坐上马车返程回家。娟娟拿着外婆送的小玩意乐得欢天喜地，元冲心里却惴惴不安。如今老岳父将这其中的干系理得清楚，说得明白，到头来还不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现下要如何给陈景顺一个交代。岳父特意嘱咐了今日的谈话不能向外人吐露，还需好好准备一套说辞才行。

　　傍晚，元冲斜靠在大院门口，一边琢磨着陈家那事，一边等着白锦回来。不出所料，这厮又是过了饭点才记得回家。
　　远远瞧见白锦从街角拐进小巷，步伐缓慢，待走近了，果不其然与昨日一样，头发微湿，一脸疲惫。元冲上前抓了这人手腕，手下触感冰凉，竟是比之前的感觉更凉了几分。
　　元冲眉头微皱，开口道：“先吃饭吧。”白锦倒是什么话都没说，任由他牵着回了房间。
　　厢房内，小桌上摆放了三菜一汤，两碗米饭；灶间里，已备好了热水和换洗的衣物，皆为稍早前元冲吩咐妥当之举。
　　白锦瞄了一眼桌面，对饭菜并不感兴趣，正想转身去后院接回孩子，却被元冲一把拉住。
　　“哎，先不急去，宝宝有人看着呢。先吃饭，我也没吃呢，你陪我一起吃罢。”说着自己先坐了下来，取了筷子递给那人。
　　白锦顺着他的意一同就坐，看了看桌上的菜，三盘全素。端起饭碗夹了一口，轻声说道：“你不是向来无肉不欢的么？”
　　元冲叹了口气，说道：“最近烦心事多，哪有胃口吃得下。你看看，我都急上火了。”说着扯开下嘴唇，给白锦看内侧刚生出的口疮。
　　白锦轻笑一声，心想，你还有烦心事呢？殊不知，元冲说的烦心事，也包括他在内。
　　夜幕降临，二人借着微弱的烛光，吃着一顿沉默的晚饭，室内唯有碗筷的碰撞声清晰可闻。元冲悄悄抬起头，见对面那人吃得险些打起了瞌睡，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不知你最近都在忙些啥，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不过……你别太累着自己，昨天这儿都露出来了。”元冲伸手指了指后颈。
　　白锦一惊，他当然知道元冲所指何物，不安问道：“你都看见了？”
　　元冲点点头，答道：“幸亏是叫我看见，要是被旁人见着，还不吓死过去。”说着哈哈笑了两声。
　　“……”白锦面色一沉，轻声说道：“下次不会了……”
　　心想：此事得尽早结束才行。

作者有话说

　　3月17日-23日在榜，陆续更新三章。按照套路，满20送番外。请大家继续支持作者，多多收藏，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