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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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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李昭言请了元冲去迎客楼赴宴,上楼进了雅间,早有五六个人等候在了里面。那几人见到元冲进门,纷纷起身行礼,热情招呼,又因着来客是李昭言的姐夫,张口便叫“姐夫好”、“姐夫来啦”……
元冲没想到排场之大,颇为受宠若惊,赶紧打着笑脸跟众人回礼。“都来啦,各位好啊!”
李昭言见他一副被人叫了姐夫却不知如何回口的表情,笑着说道:“姐夫,这几位都是我的好兄弟。”接着便向元冲介绍起到场的几人,从商户的少东家到省城的衙内,个个都分量十足,给足了二人面子。
一轮招呼过后,众人各自就坐。元冲最先被请到了主客席位,李昭言在副客席位落了座,主陪的位置却是另有其人。下午见李昭言忙着张罗的样儿,原以为是他做东,但瞧眼前这架势又不像了。
就见主位上坐着的那人面黄肌瘦,一口龅牙十分突出,模样显老,却叫着昭言“李哥”。元冲回忆了一番,心想:“这人似乎是叫陈通,乃本地知州同知陈梁陈大人家的公子,方才被他叫了一口姐夫,也算是给我占了些便宜,就是不知昭言怎么和他攀上的关系。”
开口打趣道:“今日能同大家相聚是元某三生有幸,不过昭言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把诸位兄弟都请来了,你怎么不好好招待招待呢?”
李昭言正要回答,却被那龅牙公子抢了先机,就听他客客气气对元冲说道:“姐夫莫要怪罪李哥,原本呢,这席就是李哥定的,都怪兄弟我不好,擅自做主硬是抢来做了东,兄弟我就想着吧,毕竟姐夫跟李哥是远道而来,到了咱这儿那就是客啊,咱请你们那必须是天经地义。您说是不是啊,姐夫?”
没想到这位官家子弟倒是不拘小节,左一句“姐夫”右一句“姐夫”叫得也是格外亲热。元冲被他颇为豪爽地拍着肩膀,只好笑着回道:“是,是,还是陈兄弟说的在理。”
李昭言面上陪着笑,心里暗道:“我这桌席早在前些日子便定好了,原本也没请这位陈衙内来,不过他既然来了,倒省去我一笔开销。元冲啊元冲,若不是你那些举动惹我怀疑,我也不会临时将他请来,专门替你安排了第二场呢。”
抬眼见那二人一见如故,已开始称兄道弟了,心想:“陈通就这点好,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现下叫他好好哄哄元冲,一会也好听我们的话。不过他那劣根,估计待会儿元冲也该见识到了。”想到此处,自己先暗暗笑了。
菜已上齐,酒还未倒。陈通吩咐着小厮赶快倒酒,转头乐呵呵对元冲说道:“姐夫,你和李哥来一趟瞿州不容易,寻常的酒咱都不要,今个咱就喝本地的特产,三十年的碧泉,一般人我可不请的啊。”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桌上众人随声附和,纷纷夸耀起这酒来。
李昭言在一旁笑着说道:“那敢情好,我姐夫就喜欢好酒,而且还是千杯不倒,看来你可是遇上对手喽。”
陈通一听更来神了,张口闭口的“不醉不归”。
这回可苦了元冲,只因蕙娘平时多嘱咐他出门办事少喝酒,就怕误了大事,李昭言多少也是知道的,可当下这话一出口,不是明摆着将他往火坑里推嘛,也不知这人安的什么心。心里虽略带不快,却不好驳了他人面子。
酒过三巡,新结识的兄弟们相继前来敬酒,元冲都一一接了。转眼三两酒下肚,气氛更加随意,话也变得多了。一桌人东拉西扯,谈天说地,时而说说坊间趣闻,时而谈谈各家生意。
喝到正欢,不知是谁夹了块糕点放在元冲碗里,叫他随手拈来咬了一口,只觉入口爽滑弹牙,甜而不腻。定睛一看,原来是块棕红色的枣泥糕。元冲眼前一亮,格外喜欢这个味道,随口对邻桌的人说道:“这枣泥糕倒是香甜的很。”
那人回道:“这枣泥糕可是迎客楼的招牌甜点啊,别处吃不到这个味的,姐夫要是喜欢就多吃点。”
元冲点点头,他确实喜欢,又尝了一口,心想:“这店里的糕点如此有特色,想必阿锦也没吃过,不如就带些回去给他尝尝,他大概也会喜欢。就是不知他吃过饭了没有……”转头对身后伺候的小厮说道:“待会再要一份枣泥糕,我要打包带走。”
……
一顿饭从天亮吃到天黑,十斤装的酒喝得只剩了个底,众人皆醺醺然。李昭言扫视了一圈,目光转回到元冲脸上,见他面色微红,眼皮有意无意耷拉下来,便知他喝得差不多了,于是对着身旁的陈通耳语了一番。
陈通也有些醉了,李昭言这话忽地入耳,人又立刻精神起来,大笑一声,回道:“放心,放心,早就安排好了。”说着便伸手搂着元冲肩膀,靠在他耳旁嘿嘿笑道:“姐夫,咱们酒喝得还不够,还不过瘾,小弟再带你换个好地方喝,怎么样?”
元冲喝到酒气上了脸,脑袋反应有些迟钝,却不糊涂,此时心里还惦记着那份打包的枣泥糕。听到陈通说去别处喝酒,也没多想,便点头答应了。
元冲手里提着打包好的枣泥糕,被人扶着出了酒楼。众人摇摇晃晃上了自家马车,准备转战他处。元冲撒开手,说道:“不用扶了,我自己能走。”深一脚浅一脚寻到李家马车,费劲地爬了上去,身后的李昭言紧跟着跳上车来。
饭时,李昭言耍了些小聪明,少喝了不少酒,此时正清醒的很,嘴上带着笑,看着对面的元冲闭着眼倚靠在软垫上,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这是去哪呀?”察觉车身晃动,元冲开口问道。
李昭言一怔,心说,听声音还挺清醒的么。回答道:“哦,陈通说南街有一家子衿阁十分有趣,就想请姐夫过去坐坐,姐夫先前可能没去过,这回正好看个新鲜。”
元冲沉默不语,只将手覆在带回来的荷叶包上,感受着包裹内糕点的温暖气息,寻思着一会回到客栈是不是还暖着。
马车摇晃一阵便踏入了南街地界,此处乃瞿州城入夜之后最为繁华的地带,街道两旁楼阁林立,红灯高照,热闹非常。元冲闭着眼,听着车外传来的男男女女嘻笑之声,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多时,马车来到街尾一处楼阁前。元冲晃悠着下了车,看了眼楼上的匾额,确实是子衿阁无误,回望前街景象,此处显得清幽了许多,嘻笑之声也远去不见。
看样子并不像是污秽之地,莫非是自己想多了?元冲暗道。跟随跌跌撞撞的一干人等进入楼中,眼前景象却出乎他的意料。只见楼内光线忽明忽暗,暧昧不清,空气中犹如漂浮着烟尘一般,浓烈的香粉味道挥散不去。
自打走进楼里,元冲本来维持的一丝清明也变得昏昏沉沉,朦胧中记得,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男子热情迎接了他们,这人似乎与陈通相当熟稔,挽着陈通的手笑的一脸夸张,随后又领着众人来到后院一间雅室门前,隔着房门,也能听见室内的靡靡曲声。
元冲心叹,果然还是来了个不该来的地方。
浓妆男子动作柔弱地推开房门,尖着嗓门说道:“既然是陈公子的朋友,奴家自然是要好好侍奉,还请各位老板玩的开心些……”
室内,软席铺地,暖意盎然,帷幔飘舞,丝竹不断。房间正中围放了一圈矮桌,桌上摆满了鲜果酒酿,七八个华美少年席地而坐,不知聊到了什么可笑之事,皆发出嘤嘤笑声,勾人遐想。那几个少年听到开门声响,便知客人到来,一把丢下手中瓜子儿,赶紧上前人手扶了一位,脸上笑意融融,嘴上净说些甜话。
等元冲回过神来,自己已被人拉着坐到了软席上,身旁偎着个柳眉少年,一张红唇煞是妖艳。猛地一惊,瞬间清醒过来,他这是掉进了南风馆呀!天气燥热,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放眼一瞧周围情景,同来的几人已是跟小倌们嘻笑成团,神色沉迷涣散,有如喝了迷魂汤一般。对面的陈通玩乐之中还不忘抽空瞄了元冲一眼,见他满脸不快地将那妖艳少年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转头对身边的少年说道:“去,你去好好伺候伺候我这姐夫。”那少年得了令,缓步走到元冲身旁,与妖艳少年交换了位置。
元冲满心抑郁,怎么就答应他们来这儿了呢,要是被母老虎知道,自己可真是不得好死了。再看看身边的李昭言,这厮倒是淡然的很。总算打发走身边缠人的少年,不成想又换了另外一个。
这位倒是不曾满脸艳色,反而俊朗文雅,翩翩书生一般。元冲一愣,心想,此人如果不是出现在此地,倒也像是个读书人。就听陈通笑着喊道:“我姐夫果然是喜欢清新雅致的啊,哈哈哈哈!”
这少年温和一笑,替元冲倒了杯酒,送至面前,轻声说道:“公子,请用。”
元冲盯着酒杯一脸凝重,瞧瞧周围这些人的模样,就知道这酒不是那么好喝的。虽然自己不喜涉足风雨场所,可里面的猫腻他多少还是知道些,比如这酒里,说不定就下过料了。
接过酒杯放到桌上,说道:“刚才喝得多了,还是不喝了罢。”
少年秀眼一斜,心知这人不好伺候,转而摸上元冲手背,天真好奇问道:“咦,这是何物?”
元冲低头一看,竟是那包枣泥糕,原来自己一直都提在手上。将糕点换到另外一侧放好,回道:“没什么。”
少年嘟嘴哼了一声,小声娇嗔:“真无趣。”转身贴到右侧的李昭言身上,面上带着娇羞,开口着实大胆:“还是这位公子对小生的胃口。”
李昭言原本静坐一旁等着看好戏,戏没上演,自己却被缠上了。任由少年揽着自己胳膊,举起酒杯送到嘴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羞涩回道:“小生叫卫兰兰。”
“噗!”一口酒水猛地喷出,李昭言咳嗽两声,心说,这都什么名儿啊,跟个大姑娘似的。少年见他如此反应,瘪瘪嘴,满是委屈。
元冲不等这人闹够,拍拍他的肩膀,严肃道:“你跟我出来一下。”说完起身出了房间。李昭言跟着出门,担心问道:“怎么了,姐夫?”
元冲指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教训道:“你看看你,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要是被你姐知道,看她怎么收拾你。”
“嗨,你说这个呀,”李昭言嘻笑着说道:“人自然都是好人,只是癖好有所不同罢了。姐夫你先别急,这里我也是头一回来,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还不是那几位说想带姐夫来开开眼界,我才舍命陪了君子啊。”他倒是会撇清干系。
“算了,反正这次你来过,我也来过了,下次就别来了,咱们回去都留点口风,别让蕙娘知晓了,省得她又瞎操心。”元冲叹了口气,“我先回去了,你也跟他们说说赶紧回去吧,这里可不是啥好呆的地方。”
“哎姐夫,你坐我的车回去吧?”李昭言见他要走,赶忙把人叫住。
元冲摆摆手说:“我自己走回去罢,吹吹风,解解酒。”言罢,提着荷叶包摇摇晃晃往大门走去。
李昭言见他当真走了,心里寻思着:“专门给你设的‘席’,你却先逃了。也好,辛亏你逃了,你若真有陈通那般癖好,喜欢沉迷于此,我还更为担心呢。”
正准备返回屋中,就见那名叫卫兰兰的少年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他的手臂,焦急说道:“公子公子,小生以为你走了呢,又担心又害怕的。”
没想到这人竟如此难缠,李昭言顿时心生烦躁,扯了扯胳膊,却被他抱得更紧了。耐着性子说道:“我还没走呢,你先放手。”
“不行,小生怕一松手,公子就走了。”这人反倒耍起了无赖。
商量不成,李昭言怒道:“放手!”
少年吓得紧忙撒了手。
李昭言看了看屋内一群寻欢作乐之人,瞬时没了返回的心情,对着少年冷哼一声,甩了衣袖转身离去。
少年立在原地看着他走远,之前楚楚可怜的神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嘴角斜翘,伸手捻起一颗从他头冠上顺来的珍珠,冷笑一声说道:“哼哼,敢凶我!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你。”
清风拂过,眨眼间不见了少年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