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合成愁》荷璃

2、何处合成愁

　　“妈妈，你回去吧。我该上船去了。宋妈，仔细带夫人家去罢。”顾清笙垂下眼睑，看了看手心紧握的略显破旧微微褪色的金色怀表，打开表盖，秒针嘀嗒嘀嗒的走着，极细小的声音在极嘈杂的坏境中却越显清晰。开船的时间快要到了。她仍是忍不了这般母女泪眼相看的悲切情形。

　　“笙儿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顾夫人几乎哽咽失声。“都怪老爷怎么就应了你，让你一个人在外面。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外面世道那么乱……”

　　清笙纵是带着些浓情壮意去闯荡，却也被这哭声搅得心神不宁，只急切切地往摊外人群细细搜寻。宋妈见得清笙模样，以为清笙在寻找父亲踪迹，插口道：“小姐，老爷他说不喜这离别情景，今日料定是不会来了。”

　　顾清笙知晓宋妈会错了意，也不便解释，粗浅略了几眼，终是再无寻得那人踪迹，黯黯垂下了头，清叹一声：“我上船去了。”

　　“笙儿。”眼看母亲又要叨唠几句，她本想使巧劲挣开母亲的手去登船。却未料到母亲紧紧地按住自己的手，清笙被这力道惊得抬眼，却察得母亲泪眼陡然清明。“笙儿，你为何要去英国妈妈心里清透得紧，妈妈老了，也不想管这些，妈只求你好好的。”言语虽坚定，但最后一句带了明显的哭腔。

　　顾清笙这时才觉着鼻酸，恰时开船笛声，她硬下心来：“妈，我知道，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转头对宋妈说：“宋妈，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照顾好夫人。还有尼……，”及时咽下那句险些脱口的话，“你自己。”

　　拾辍好，孑然一身，上了甲板，回望着外滩上小如蝼蚁的人儿，方觉人世之事，无非渺渺苍生所惑所迷，偏生出些许悲凉之感，真是天涯游子凄凉萧瑟。心际纷扰之余，恰时想起那人素喜的吴文英的那首《唐多令》，便随口诵道：“何处合成愁？”

　　“离人心上秋。”有温润男声从身后传来。

　　清笙惊诧转身，见得对方一袭黑色皮装，戴着时新的黑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半张脸隐于船舱黑暗处，看不出表情。只是那声音温柔无比，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纵芭蕉不雨也飕飕。”从船舱中踱出一正装男子。声音中豪情万丈，硬生生地把一首凄凄惨惨戚戚的思乡诗念得大气磅礴。步伐间都带着些威慑力。清笙直觉对方一步步逆光而来，本因觉着刺目却不自觉移不开眼睛。

　　清笙一时震惊后也冷静下来，知晓对方必是大人物，也不会对自己不利。虽未放下心中警醒，原先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微微觉得站久腿僵，借力倚在栏杆上，将视线移开，吐字清晰：“都道晚凉天气好。”

　　“有明月，怕登楼。”正装男子索性接过话头。清笙抬眼再次打量走到眼前的男子，心里快速判断对方身份。虽着寻常纨绔装扮，但周身压制人的气场却也绝非家中那些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表兄弟所能轻易拥有。军人？！只有从小在军队中长大的人才会有如此气魄。

　　“小姐贵姓？”黑衣男子突然插话。

　　清笙微愣：“我姓顾。”

　　“玄游，送顾小姐回她的船舱。”正装男子闻言微微皱眉，语气强硬起来。

　　“我自己可以的。”清笙婉拒，心底却不自觉松了口气。那位唤作玄游的男子，行为却是有些迟疑。

　　“玄游！”男子分明压低了声音，但周身散发的气魄却是极为摄人。

　　“是！”多年死忠的训练令黑衣男子的身体迅速做出反应，他咬咬牙，走到清笙身侧，礼仪是西洋做派的，绅士而优雅：“顾小姐，请。”

　　她明了此时不宜再拒，见气氛胶着。简单得回了个礼便跟着走了。倒是奇怪这黑衣男子却像是知晓自己的船舱位于何处似的，径直朝她的船舱快速走去。清笙快走方才追上他。快速到达后，那男子转过身来，冲清笙拱了拱手，意为道歉：“对不起了，顾小姐，我大哥那还有事，我必须先走一步了，希望有缘再见。”清笙这才得以见得他的相貌。本以为应是凌冽男子，却对上他那双大大黑黑的眼睛，清笙少有见过有这么大眼睛男子，便多看了几眼，察得他眸中真挚。倒是被莫须有的感动了。

　　清笙知晓此番行径必牵扯甚多，落拓：“无妨，您若有事先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