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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当时只道是寻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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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下手也是够重的,把你打成这样。”玉兰看着歪在病榻的我充满了怜惜。
“别叫夫人知道就好,这几日苦了你了。”我看着玉兰憔悴的脸颊有些愧疚。
“这也没什么,只是大人居然亲自动手打你,这也真是史无前例的,不过你也是够硬的,整整二十大板,愣是一声都不吭,我们这些下人也都不敢凑这个热闹,怕大人迁怒我们,所以你啊,也没太丢人。”
“大人这般处置我自是有他的道理的,我该受着的。”我咬了咬牙,“自古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人这般是为他立威。”
“媚儿你当真与何公子。。。?”玉兰未说完的话我都明白,冷笑了起来:“他与我只是年少时候的玩伴才彼此相熟,眼下的我自然不敢高攀。”
“大人其实早有意要把曹四小姐许给何公子的,只是。。。”
“只是何晏他不愿意,是吗?”我该是了解他的性子的,对于自己不愿为的事情软硬不吃。
“我就想不明白了,曹四小姐那样美貌还才德兼备,怎么何公子就不喜欢呢。”玉兰缴着手里的帕子。
“媚儿你入府晚些,可能不大知道何公子刚刚入府的时候,大人要何公子改姓曹,这事秦朗公子也未曾对此事有过异议,可何公子却在备受二公子欺凌的时候坚称祖上即何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单是这份气魄,就让大人做出了退步。整个府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明里暗里喜欢着他呢,他为人又仗义。。。”
我看着满面红晕的玉兰,有些好笑道:“难道兰姐姐也是如此么?”
她并未答我的问话,只是低语:“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他的眼。”
我捻起的那块桂花酥最后还是没能放进嘴里,便有洁儿匆匆跑进了屋:“甄姐姐,何公子来瞧你。”
我躺在榻上,只是略略答应了一下,也没注意到满面娇羞的玉兰,大咧咧的冲着风尘仆仆进来的何晏笑了笑:“坐~”
“怎么还会挨打呢,这么大了,也该知道些世情冷暖了,我~”
“如果我说我挨打是因为你,你可会相信?”我挑了挑眉,对着身侧站立不安的玉兰道声“辛苦”便目送她出了屋子。
“媚儿,大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的脸色有些暗,“我不该连累你的,在这种时候却要与你相认,可,我实在是等不及。。。”
“我明白你的心情,”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也可不回答的。”
“什么话?”
“你为何不愿意娶曹小姐呢?”
或许我的眉眼里充满了平静和温存,才让他这样气急败坏,“身为男子,我怎能因我曹婿的身份获得重用,这本身不是对我自己的蔑视?我怎能与继父的女儿联姻,如果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安心的话,可我的骄傲怎么能答应?”他看着仍旧面无表情的我,“原以为你是理解我的,可如今,我竟也不能指望了,可叹自己终究只能一人独品孤独,竟再无知音!”
我伸手拉住了要起身离开的何晏,有些促狭地笑起来:“原来,你竟也不是因为不喜欢她而不愿娶她的,说说看,你是不是还是喜欢的,只是碍于自己的内心。”
“甄媚!”
“开玩笑的,不要这样激动啊,气大伤身。”我往上拉了一拉我的被角,“哎,我的伤可还没好呢,你别又要走啊,不然我还得腾出手来拉你。”
何晏将我的被角拉了上来,有些担心地皱起了眉:“都让你给气的,我都忘了此行的目的了,”他说着将一个小药瓶放到了桌上,“这可是我向华神医求来的消肿祛瘀的良药,你要好生调养啊。别到时候落下个残疾没人要。”
“这不是有你吗?我还怕嫁不出去啊。”
“我可不要你,做妻吧,不够贤惠,做妾吧,还不够美貌,我何平叔只怕是瞎了眼才会找你这么个小祖宗!”
“何晏!”我有些生气,毕竟为他好,想和他逗几句嘴能舒缓下他近来的忧虑,可没想到自己搭进去了不说还被人这般嫌弃。
“好了,我不过是开开玩笑。不过你还别说,和你逗几句嘴心情还真的好很多呢。”他喃喃低语:“这么些年,这些人里再也没有过。”
“你也不要跑得太勤了,大人还在时刻派人盯着我的行踪呢,他可是怕我把他的准女婿给拐跑了呢。”
“我有分寸,大人目前可没空料理咱们的事情,大人此时只在厉兵秣马,准备随时南下攻取孙吴。”他看我有些不济,遂道:“你也歇着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看你。只是有件事情,我。。。”
“什么事情?”我有些好奇。
“以后定当转告,现下还是身子要紧。”他转身出去,一如来时的匆匆。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怔忪。
“哎,何大哥怎么会来的?”我刚要躺下,又看到了曹植缩在门口的身影。有些不悦:“谁让你进来的!”
“门上也没写着不让人进啊?又有什么不能的了?”看他一脸涎皮相,我又有了斗嘴的精神:“你难道不知男女大防的?”
没有想到的一幕却出现了,一向温文尔雅,儒雅风流的曹四公子曹植在我面前笑到了面目抽搐,完全没有了半分以前的美感。
我只是耸了耸肩,“哎,很好笑吗?”
“亏你能想出这四个字来,你难道不觉得你已经没有大防了吗?和何大哥谈笑风生的时候怎么不曾想过呢?”他从脑后抽出了把折扇,扮作了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你倒还真是有趣。”
“你来做什么?”我可不会傻到他会好心来看我,便又想起了他曾在大人面前提起的那桩婚约,害的我挨了板子还被训斥。便开口道:“还没问你,你为何要在大人面前提到我,难不成你当真一叶障目了不成?”
“你觉得呢?”他的笑让我浑身发颤,“你也不必紧张,我只是觉得要个舞女当妻,也未必不是件乐事。”
“你是知道的,我一向喜欢声乐,”他吃了桌上剩下的残茶,皱了皱眉道:“这茶味道太淡,不是上品。”
“可大人不会的,你的婚事是大事,你不会得逞的。”我忘记了身份的尊卑,只是把他也当作了何晏的朋友,既是我朋友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
“我自是不会使出些下三滥的手腕来的,因为我不屑。父亲我终究会说服的。”他笑起来,“但我定要你做我的夫人。”
“为何?”
“因为我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你了。”他眉目低敛,“从那棵桃花树下起,我的心就已不是我的了。”
“四公子真的很会挑动人心啊,这句话,媚儿就当做玩笑话了,希望您以后也不要提及,伤了曹大人的颜面。”
“你真这样以为?”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这句话,我珍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第一次将它小心翼翼地捧在一个人的面前。可那个人,却怀疑我的真心!”
我不再接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众人都曾击节称赞我的舞姿,但我是明白的,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舞女的人生自是不敢和曾经的小姐身份相比的。这一点,想必我和他都懂。
他看我没有回应,便理了理衣冠,淡淡地说:“你放心。”说完该说的话,便离开了。
我的心中如同一团乱麻,看着他离开时候的背影,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刚刚说过的话。甄媚啊甄媚,你何德何能?
秋天来的这么快,快到让人没有任何准备。只是看到庭前的大树一点点染上了风霜,叶子在秋风的侵袭下一点点变红变黄,一如人的心情。
玉兰看着庭前的落叶,也有些伤感起来:“咱们大人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夫人这里了。据说上次征战的时候,大人又带回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夫人,夫人大概已习以为常了。”
“色衰则爱驰,自古有之。”我抬起头来缓缓回着玉兰,“只是这些话不要在夫人面前提起了,她已经够苦的了。”
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了卞夫人正在身后,忙上前搀扶:“夫人,媚儿让小厨房传膳的时候加了一道清炖香菇黄鸡,夫人这几日精神不济,这午膳要多进些才好。”
我让洁儿摆出了小木桌,收拾出了碗筷,一边盛着大米,一边派人去盛几碗刚刚炖的鸡汤出来,“这秋日里也正是进补的大好日子呢,夫人先进碗汤,到时再来进食。”
夫人挽起发尾,一边拿梳子理自己的头发,一边笑:“快看看媚儿,每次吃饭总是喜欢热热闹闹的,你这都快成半个厨子了。”
我腼腆地笑笑,也不作答。
“不若把植儿也叫来用膳吧,他平日里啊最爱炖黄鸡了。”夫人一边笑,一边遣人去叫曹植,我却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只是闷闷不言。
夫人不顾我几次的请辞在一旁服侍,只是坚持要我一起用膳。
我只是垂着头吃摆在面前的菜品,更不敢多看他一眼。他倒是并不介意,大咧咧地夹了一筷鸡翅膀到我碗里。不顾我讶异的神色,只是淡淡开口:“据说吃什么补什么,我想你该补些。”
我看着对面的玉兰憋笑的神情,有种想揍他的冲动。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手艺笨么,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冲动便夹了筷猪脑到他碗里,“四公子也该补补,秋日进补最是进益。”
夫人看着我们闹的不可开交,笑起来:“当真还是小孩子呢,这么闹下去饭都要凉了,快吃吧。”
得了夫人的话,我们各自吃饭,再没有任何吵闹。只是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连平日里最喜欢食肉的我这顿饭也吃得怏怏。
“没想到你反应还挺快的,”饭后我送他出来的时候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我刚要谦虚的拒绝的时候却被他的下半句惊到了“当真是我曹子建的夫人,脑子这么好使。”
我恨不得割掉他的舌头,忙上前阻拦:“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可别再玩儿了,好不好?”
“你平日里也和平叔这般斗嘴吗?”他好像很在意这些。
“平书对我好,才不会像你这般无赖。”我翻了个白眼,“四公子啊,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也该打道回府了吧?”
“就是没吃上你的茶,你那儿的茶太次了,我那儿有好的,等着晚间着他们给你送去。”他不再和我玩闹,神情认真起来,“明日陈琳他们的晚宴邀我前去,只怕不能在晚间约你了,到时候怕是很想你呢。”
我看他不像在开玩笑,也认真起来,“士大夫的乐趣原是在于此,围炉而歌也是极好的。我等着看你的新作啊。”
“你愿不愿在晚宴上跳舞啊?到那时,我也可以带你一同前去了。”
“大人很是反感我和你的往来的,到时被他知晓我又要挨板子了,还是你们去好好玩儿吧。”
“你还是不愿意是不是?”他有些失落,“我说过的,要你放心!”
我明白他说的是接受他的这份情谊这事,可我始终无法跳开舞女这个身份,我也自惭形秽配不上那般耀眼的他。我也不想他因为我而被人诟病。可这些,怎会是解释能明白的?我也不愿再同他有任何瓜葛,只是低声一句:“你走吧。”
他好像很怒火,将我拉到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扯过我的身子抵向了树干,“甄媚,你怎能全无心肝!”说着话的他也将唇轻轻递到了我的唇边,我有些迟钝,“闭上眼睛!”
我乖顺地将眼睛闭紧,之前看到的最后一眼便是他长长的睫毛的光影,一阵阵酥麻从唇上传来,我想要推开他的禁锢,可他却反手将我拥得更紧。随着一声的嘤咛,我们的唇齿依偎在了一起。
我从未如此沉沦在这样一个男子的怀中,待到他索取完毕后,我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力气。只是红着脸说不出半句话。
“我打赌你晚间会想我的。”他有些涎皮赖脸,“我会尽早赶回来陪你。”
“谁要你陪?”我扭过身子去,不愿意再理睬他,“四公子早日回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心口不一!”他笑着将我身子转过来,“难道你还想要我吻你不成,否则就别嘴硬。”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唇,冲着笑的春风得意的他翻了个白眼:“登徒子!你以为你强吻了我我心里就会有你吗?”
“我有信心。”他一脸得意。
玉兰一面收拾碗筷,一面向我耳提面命,“四公子不是咱们能高攀的起的,他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你这样机灵的人儿,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知道玉兰的好意,只是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兰姐姐说的我都懂,你也看到的,并不是我主动的,我只是。。。”
“别嘴硬,你以为我没听见你们在梧桐树底下说的话吗?我只是担心你,害怕你会受到伤害。毕竟四公子也算是女人堆里滚过来的,邺城的哪座歌舞坊里没他的诗赋?”
“兰姐姐。。。”
“你可知前日邺城里最大的歌舞坊的头牌红玉姑娘为他差点割腕自尽,不过幸好被救了下来,要不,四公子这风流债就又添上了一笔。”
“这不是姐姐的杜撰吧?”我有些怀疑,毕竟文人墨客再怎样也是有个限度的。
“你呀,就是心太实!”她擦干了筷子上的水珠,“虽然这样讲,可姐姐还是希望看见你日日都开心,如果四公子当真待你极好,姐姐也是会祝福你的。这些事情告诉你,也不过是让你长个心眼儿,别被人家骗去了清白。”
我感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噙着眼泪望着玉兰:“姐姐的叮嘱,媚儿一定时刻铭记在心。”
“好啦,收回你那鳄鱼的眼泪吧。”玉兰立直了身子,牵着我的手一路拉我坐到了后院的台阶上,摆开了一副要和我说心里话的架势,“还有一事,你也该知道,大人昨日从外头接来了一位据说是身份极贵的女客,叮嘱我们好生照管,也不许我们拿杂事扰她,我看那女子的穿衣打扮,竟似从北边来的。”
“北边?”我略略思索:“难不成是匈奴?”
“极有可能,”她笑起来,“我听说她好似新寡,不知为何大人如此上心,想央你去探个究竟,毕竟夫人虽然面上照拂颇为周到,可总也有照顾不周之处。。。”
“你想让我前去劝服那女子不要和大人有牵连?”
玉兰笑起来:“果然是媚儿。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可我实在不忍夫人。。。”
“可该来的挡也挡不住。”
“昨日我看那女子与大人举动行止间虽亲密却也有些疏离,不同于其他的几任夫人,你若前去解说,八成就有戏了呢?”玉兰知道大人平日里对我比其他侍女好些,便要我在老虎身上拔毛。“哎呀好媚儿,你就应了吧,就算日后没戏,也不枉我们跟着夫人一场啊。”
我咬了咬牙,鼓起了勇气,从齿缝里蹦出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