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阕》不及四

1、宴无好宴

　　宫中宴毕。各官员携家眷退席。
　　金碧辉煌的长安城亮如白昼，宫灯绚烂，映得夜空也染上三分醉色。似是偷饮了宴上的琼浆玉露。月朗星稀，却澄如新境。
　　夜色分外。
　　“喏，给你。”
　　入眼是一块桂糖糕。
　　小太监抬起头。稍能辨出本是紫色的太监服脏乱非常，一张脸却很干净。
　　“姒儿，快点。”
　　“来了，兄长！”
　　女娃将糕点往小太监手里胡乱一塞，提起裙摆急急忙忙小碎步跑向前去。
　　小太监愣愣看着手中的桂糖糕。
　　没有注意那抹青粉越来越小，越来越远，隐于没有宫灯的十里长安瓦路。而他，在那灯火阑珊处，久久伫立。握着，那块桂糖糕。

　　望一眼天色，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小太监拖着步子沿着御花园的小径慢慢走着。
　　偶有御林军巡过，一两个太监宫女经过，稍看一眼小太监，便低下头，似没瞧见般走过。
　　大丰国的皇宫里，没有紫色的太监服。

　　经过一处小苑，感到炽热视线。
　　抬眼一看，一个小宫女抱着扫把，坐在门口的宫阶上。见四下无人，小太监将桂糖糕递给小宫女。
　　小宫女冲他咧嘴笑一下，露出一颗小虎牙。立刻低下头，啃桂糖糕。
　　但小太监已经一如刚才拖着步子，走远了。

　　扶着朱红色的百里宫墙，终见到琉璃宫苑。
　　老太监急急迎出来，：“太子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此处，东宫。
　　他是太子，祁上景。

　　“娘，娘！”
　　又是那个梦。一片昏黄中只见眼前粗布衣裳的妇人，一张充满贫苦与悲痛的脸。那脸上有过欣慰，有过疼爱，如今满是不忍与无奈。泪水盈满了曾充满怜爱望着他的眼睛。
　　“娘，娘！”
　　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语调都带着挣扎。
　　还有哀求。
　　男孩对着她喊，而她越来越远。
　　朦朦胧胧又看见了一间草房。
　　很快，一切都结束了。
　　梦，也醒了。
　　睁开眼，入眼是绫罗绸缎，江南绣女一针一线做出的床盖。好像听见：“小墨，娘对不起你。小墨！……”
　　苦笑。娘，你又怎会对不起我。
　　娘，我，好想你。
　　有人进来，祁上景起身，“谁？”
　　来人跪下，捧着一碗参汤，雌雄莫辨的低哑嗓音说道：“殿下，该喝参汤了。”
　　抬起头，露出一张平淡的脸，那样子，好似天生便是与情爱无缘。
　　这是太子殿的掌事姑姑，梓容。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坐上了这个位子，此等运气令人咂舌，也令人嫉妒。
　　太子虽窝囊，好歹也是储君。若是日后果真登基了，那这位子可就真算是风光了。
　　喝下参汤，祁上景蜷着身子，背对着她，在被窝里闷闷说了一句：“下去吧。”
　　梓容起身地很慢。半夜里有惊鹊声隐约传来，更添几分寂静。
　　殿外没有守卫，梓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低垂着头。像是在守夜。
　　但太子殿迄今还未安排过守夜。琉璃宫里的人都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极和善好说话的人，也是个极没用懦弱的人。或许，这样的人将来便是大丰国的新王。
　　毕竟，世事难料。就如当初任满朝文武，后宫三千也不会想到，身子亏损的王上在民间还尚有一丝血脉。王上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罢了罢了。夜色昏暗，宫灯明灭，想这些无用之事作甚呢？
　　今夜，星月明朗。明日，又会是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