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边的我》杉合

3、第 3 章

　　我蹲在地上画圈圈。
　　“哥，你在干什么啊？”一个满脸盛开着天真花朵的小孩儿睁着大眼问我。
　　我头也不抬：“画个饼给你吃。”
　　“真的啊？”
　　“嗯。”
　　“谢谢哥！哥你真好！”小孩儿欢天喜地地要抱我。
　　我眼里立刻刷出两道冷冷的刀光，那孩子吓了好大一跳，磨磨蹭蹭地把两条肉肉的藕节似的胳膊收了回去。一脸委屈的模样，努了努嘴。
　　“哥你干嘛不喜欢我抱你。”
　　我这时画完了第三个圈，把手里捏紧的快要折烂的树枝丢到一旁，手上还蹭了些细碎的树皮屑，我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坏坏地把那些屑末都蹭了上去：“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唉，这么讲吧，我跟你身份不太一样。你不能随随便便抱我的。”
　　我看他一副“所以呢”的模样，于是又开始解释关于身份不同的问题：“我是你哥，所以我爹就是你爹，对吧？”
　　“对的！”一双晶亮的眼睛对上我。
　　我看着他水灵的眼睛，暗自骂一声。这孩子太他娘的纯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钻在一个十多岁的躯壳里，以一个千多年的老鬼的灵魂跟他交流。
　　我略略地生出了些烦躁的情绪。
　　我继续说：“但我是庶子，你是嫡子……”
　　他打断我：“我娘和虹儿也是这么讲的！可这有什么区别吗？”
　　我耐下心来给他解释：“这个的意思就是……我的娘，不是你的娘。而且你的娘比我的娘更牛气。”
　　“哥，牛气是什么意思啊？”亮亮的眼睛眨了又眨。
　　我心说不好，又得寻思怎么跟他解释了。我考虑了一会儿，说：“这个的意思就是呢，我的娘如果跟你的娘打上一架，即使事实上是我的娘赢了，但其他所有人都会说是你的娘赢了。”
　　“哦……可是我还是听不太懂啊。”他又用力眨了眨他的大眼睛。
　　我叹了口气，又道：“那我就这样说吧。如果我的娘说她要跟你的娘打上一架，你的娘不用动手，就会冲上来一群人把我的娘打死。因为你娘比较‘牛气’。”
　　我看他仍旧一脸迷茫的样子，干脆转移了话题，“反正你就是不能抱我。喏，饼我给你蒸好了，就在这儿，”我指了指地面，“自己去拿吧！”
　　他真的有些欢喜地去扒那块黄黄的土。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后背传来一声令人发寒的叫喊：“小公子！”
　　话音未远，一个年青的俏丽姑娘就匆匆地跑来，匆匆地扶起正顽强抠着那泥土的小孩儿。那孩子却不理她，肉肉的小手反推她一把：“我哥做给我吃的！你不要来打搅我们！”
　　那一刻我鼻头一酸。
　　我实在喜欢那句“我们”。
　　但我又明白……他不过是个小孩，他总会长大。长大后他会明白，“我们”，并不是能轻易站在一起的两个人。
　　虹儿——那个冲过来的丫鬟，没奈何那小孩儿，只能瞪着我：“你又跟小公子说什么了！害得他去弄土！”
　　我在心里骂了几句。
　　个死丫头，我好歹也是个二公子，出身低微就能被一个丫鬟瞪吗！这么瞧不起人，真是什么样的人养着什么样的狗！——肯定是那孩子的娘教的。他奶奶的，正妻又怎么样？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难道背上还能生出翅膀吗？挤兑我娘还不算，还明着教唆丫鬟欺负小孩子！哼！
　　但是我只是我耸了耸肩：“没说什么啊。他想象力太丰富了而已。我刚刚还叫他别弄的。”
　　小孩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满手黄泥，愣愣地看着我。
　　我怕看他那对纯澈的大眼，无所谓地踢了踢脚下的地，转身走了。

　　是这样的。
　　我是个卑鄙的人。
　　是这样的。
　　我根本不希望在任何人心里留下好的痕迹。
　　我不想谁对我有深刻的印象。我更不想再有谁来到我心上。无论他带着友情，亲情，还是爱情。
　　这一世我该一个人走。一个人把他找到。
　　我是多么怕，有一天我会认为放弃也是一条路。
　　我是多么怕，没有他我也过得好得很。
　　我是多么怕，就算找不到他，我也无所谓了。
　　我是多么怕，一千年的坚守是个笑话。

　　我是多么怕自己数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