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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揭穿 ...

  •   ——怨怼琴筝弦已断,方知宫阙亦人间

      周围黑黑的,空气也像是凝结了一般,我茫然的走着,跑着。似是坠入绝望的深渊,无声,无息,只有独自一人永无止境的生存着,呼吸着。隐隐觉得眼前是一道白光,刺得眼睛生疼生疼的,心跳不自觉的加快了几下,几乎可以听到“扑通”,“扑通”的声响回荡在耳膜边,清晰的,沉重的。出于人对光亮追求的本能,我义无反顾的向它冲去。
      再一睁眼,恍然发现自己已然身在白华殷光之处,垂目而下,竟是自己憔悴不堪的面容。
      ——是二十一世纪的医院。
      浓烈的酒精气味重重的飘入鼻中,病房里蓝色幽暗的灯光下,原来的那个“我”静而无声的躺在病床上,旁边的心电图微弱的跳动着,似是苟延残喘的存活于世间。老妈疲惫的趴在床头,看着她憔悴到苍老的样子,猛然浮现出她素日唧唧歪歪,笑意盎然的样子,心里泛着阵阵的酸味,走近到她的身边,想用手去触摸她的双肩,恍然发现伸出之手直直的透过她的身体,我惊掩唇口——我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细想,才恍悟,自己不过是一缕幽魂,早已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惨笑。
      沉睡吧,唐樱。不,紫璐。你已经回不去了。

      睁眼。
      青紫色的帏帐,青蓝色的锦被,浓郁的麝香味。
      我轻叹一口气,伸手揉揉双眼,再拭了拭额头细腻的汗珠,“呼——还是回来了……”
      “回哪了?”一个声音冷不防的飘来。
      我猛的别过头,惊觉弘昌正趴在床头春风得意的笑看着我!
      一秒空气凝结,鸦鹊无声。下一秒,我已然蹦起,瞪大眼欲吼。再下一秒,我被弘昌紧紧蒙住唇口,后背重重的贴在冷墙上。
      “千万别叫!”弘昌慌乱的道。
      我呆愣数秒,才想起自己是“逃亡”到了十三府,而后被迫“偷藏”在了弘昌房里……
      我硬掰下弘昌的大手,大喘了几口气儿之后,怒视弘昌道:“谁让你没事待在屋里吓我来着!”
      弘昌满脸的委屈,萋萋歪歪的道了句:“这可是我的房间啊……”
      我一愣,脸略红的低了低头——呃……我怎么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是偷偷把我弄到府里的?”我把矛头重新掉准了弘昌,道。
      弘昌脸一僵,倾久才坐回了床沿,冷声道:“听说席尔达向皇爷爷提出让你不参加选秀,皇爷爷竟允了!我觉得事有蹊跷,这世道上哪有人会不想把自己家人送到皇家来的?除非,除非此人另有动作,所以我让人到处打听才知晓他竟要将你许给江南豪商李富连的独子!……”
      语未毕,我便接了口道:“于是你就找人将那公子遣回,而后又找人顶替他来应邀,再把我偷送至十三府?”
      弘昌一笑,道:“没错!”
      我先是一愣,虽是想到了,可却并不希望他亲口这么回答我,因为……因为他若不回答,我还可以……
      我裹了裹锦被,换了个口吻戏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嫁?其实呢……富贾之子也不错啊……!吃住衣行可不比宫里头差!”
      弘昌面色黑了一阵,转身靠近我,道:“少骗人!真这样想你又为何现在身在此处?我可没让唐兄把你硬拐过来啊,我只是让他问你:‘想逃吗?’如果你回答‘是’,就带你走,如果你回答‘不’那就只能再把李家公子给找回来了!”
      我一听,脸色骤变,咝——天知道我现在真恨不得找个洞钻了,然后埋起来!居然搬石头砸自己脚?!哇……好失败啊我!
      弘昌见我脸色尴尬,立即眉目悦色,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我一定神,咬了咬牙,愤慨道:“哼!算我欠你!”
      “好!好!就是你欠我了!行不?!那可得还哦!”弘昌揉了揉眉心,略皱着眉道。
      “还什么?”我问。
      弘昌继续揉着眉心,须臾开颜道:“嫁给我!”
      我定睛看着他,良久起身,嘴一撇,道:“想都别想 !”

      今儿是偷潜在十三府的第十个日头,我坐在红木圆凳上,百无聊赖的翻着本厚厚的《论语》手抄本,看着这略显龙飞凤舞的字,觉得有一丝好笑,没成想这娟秀伶俐的字竟出自弘昌之手!不过这古人呐,还真是有精神,这么大本《论语》就这么硬生生的给抄了下来!
      这十天我都待在弘昌的房里,吃喝穿洗都是他替我准备好了的,他让我穿上侍女的服饰,凡是见了人,只要是生人都不要显得局促就行。也不知道他唱的是哪出戏,总之他屋子周围到还真么见着过熟人,也没被发现过,似乎我就这样安之若泰的成为了他的侍女。至于我晚上的归处——当然是我独霸大床,把弘昌赶去外屋睡地铺!
      我暗自叹了口气,趴在桌案上发起怔来——晓晓一个人在尚书府怎么样了呢?她会不会正在满大街的找我咧?而外头……又会是怎么个情形呢?还有……弘时。他知道这件事了么?还是说……他不知道?那他也会在找我嘛……?
      我猛的直起身子,左右夹击的拍了拍脸,大喘了几口气儿,喝道:“该死!”
      我一咬嘴唇,念想着——没事念叨他干嘛?就算你真丢了,他凭什么要来找你?你算个屁啊!

      嘎呀——
      门被轻轻推开,然后迅速的合上。
      我扔下了手中的书,转头问道:“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弘昌又朝外张望了一番,踱步过来对我道:“今儿我和弘时堂兄从风仪楼回来之时,正巧瞧见你阿玛的人在到处搜寻什么,我一惊,险些被堂兄看出端倪来!”
      我听到弘时的名字时先是一愣,而后又有如蜻蜓点水般消逝不见,我冲他翻了个白眼,道:“这有什么好惊的?泰山崩于前而我自巍然不动!”
      弘昌一撇嘴,道:“那是,你当然不惊,我可是窝藏你的首犯啊!”
      我抱手踱开了几步,道:“我可没求你!”
      “你……”弘昌哑口无言。
      弘昌似是见势不妙,眼瞟到我刚扔下的《论语》,眉头微蹙了下,踱步到桌前拿起随意翻了几页,道:“就这么把它扔了?你都念完了?”
      我随意的点了点头,回身背对着他道:“嗯,这《论语》念起来没意思……”
      弘昌怔了怔,挑挑眉毛,道:“哦?怎么没意思了?这可是汉人的经典之作啊!”
      我本就是对这些书存着些不满,见他如此问,便直言道:“经典?嗯……也许吧……!不过我可记得孔子说过什么‘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就冲他这句话,我也懒得再念《论语》了!说女人难养也就罢了,可干嘛非得把女人和小人堆在一块儿讲!”
      我越说越来气儿,嗓门也越来越大,弘昌无奈的笑笑,起身安慰着我道:“你可轻点,现在可禁不起你瞎嚷嚷!可是……这圣人说的话,总是有圣人的道理的!”
      我恨恨的白了他两眼,暗自叹气,嗨——跟古人讨论这玩意儿果然是没什么出路的!死脑筋啊死脑筋!

      哒哒——
      “弘昌阿哥,福晋来了。”芥薇在门口唤道。
      弘昌定神看了看我,良久方道:“紫璐……你先进去躲躲,我去应付额娘!”
      我“嗯”了一声遂掀了掀帘子侧身靠在屏风后面,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待兆佳氏进了屋后,她似是四处环顾了下,而后随意的拿起桌上的那本《论语》翻看了几页,倾久未语。
      弘昌小心翼翼的走到兆佳氏身侧,轻声唤道:“额娘?”
      兆佳氏并未看他,只是继续翻着《论语》,未几才道:“……弘昌,这些个日子外头风言风语的传着尚书府的格格不见了,你可知晓?”
      弘昌微颤的十指拧作了一团,我的心跳也不禁加快了好多下,只闻弘昌低吟了一句:“知道。是紫璐格格。”
      兆佳氏放下书,抬起眼,静静凝视弘昌的双眸,默了会子道:“弘昌,你有什么瞒着你阿玛和我吗?”
      弘昌惊惶的收起对视的视线,垂下头沉静了会儿,后道:“没有。”
      兆佳氏似是屏息了一口气儿,见她薄唇微动,犀利的眼眸死死的看住弘昌微低的额头。
      良久,兆佳氏才松了点神,叹道:“赫宁妹妹过世得早,将你托付于我,我也视你如己出,从小到大,你虽也调皮,可心性却是率爽得很,也并未真正作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过,也没对你阿玛和我撒过什么慌……”她顿了顿,续道:“我最后一次问你,弘昌,你有什么瞒着我们吗?”
      弘昌早已不能言一语,他又何尝不知兆佳氏实已看出些什么端倪了呢……只是,他是否是在硬撑呢?为了我?
      我微仰着头,靠着屏风架子无奈的笑笑,随后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装,轻声步了出来,对着兆佳氏福身道:“福晋,此事与弘昌阿哥并无关系,是奴婢的央求的,弘昌阿哥念在彼此从小相识的情分上不得已而为之的。”
      弘昌惊愕失措的看着我,而我则平平的回应着他,至于兆佳氏,她似乎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轻摇了摇头,步了过来,柔声道:“……丫头,这次的事儿可不是谁说担着就能担得了的,就是我,也万不能在这儿把话说死了过去,你们……”兆佳氏又回头看了看弘昌,续道,“你们这会子什么都别说了,去爷那里解释清楚,交给爷来办吧。”
      “额娘……”弘昌哑着喉咙,轻拉起兆佳氏的衣角,黯然的抬起眼。
      兆佳氏无奈的置下弘昌的手,道:“这会子到怕了?早点作什么去了?”
      弘昌还欲说什么,我沉了口气,步上前去向他摇了摇头,回身对兆佳氏道:“该自个儿面对的终是得自个儿面对,奴婢不会逃避的!弘昌阿哥也是!”
      语毕,我又有意回看了眼弘昌,弘昌闻我此话,起初有点怔住,而后却是心领神会似的笑对兆佳氏道:“嗯,紫璐说的不错,儿子不会逃避!”
      兆佳氏愣愣的瞧了我和弘昌几眼,随后轻扯嘴角,侧身先出了屋子去。还停留在屋子里的弘昌和我相视一笑,遂也跟了上去。

      ——听天由命吧!

      至于十三爷书房的时候,十三爷面色沉静的伏在几案上急笔写着什么,我虽想先开了口,但又碍于这诡异的气氛,便也只好作罢,就这么和弘昌两个人突兀的杵在十三爷前面。
      大概站了半个多小时后,我瞧着这十三爷还没有收笔的意思,站的实在是发困,遂仰头偷瞧了弘昌几下,不过他倒是一副死相,脸色似是也冰冷了好多,我一吓,还以为是见到了男版贞子,瞧的浑身一颤一颤的,于是决定放弃和他聊天解闷,自个儿东张西望起来……
      这间屋子的装饰到也没什么很特别的,熏着的香既不是麝香也非檀香,因而我嗅了老半天也没嗅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很是清淡,应该是有安神作用的香吧!我微伸了伸脖子,才看清墙侧挂的一幅字,上写有“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一纳闷,这都什么跟什么?“死去的人和他的丈夫一样,舍不得白天和黑夜??”这都什么歪理啊?!我无语似的摇了摇头,暗自端倪着十三爷,没事儿挂这种字来作什么啊!好荒诞的癖好……受不了……!
      待我叠的满脸的黑线后不久,十三爷总算停了笔,随后将适才写的长篇大论折好放入一个信封,须臾又唤了管家德贵进了屋子。
      德贵躬着身子站在十三爷身侧,道:“爷有什么吩咐?”
      十三爷糊了糊封口,将它交于德贵,道:“你亲自将这封信送于雍王府雍亲王处!”
      德贵行了跪礼,接过信封,迅即退去。
      德贵离去后,十三爷才缓缓将目光投向我和弘昌,他紧抿双唇,良久才道:“不作点解释吗?”
      我才要接过话茬子回他的话,便听到旁边“扑通”的一声,我下意识的别过头去,竟见弘昌已然双膝下跪于地,他垂头抿唇,手也紧收成了拳,节节分明的可以看到略泛青白的骨指,弘昌道:“是儿子找了人把紫璐从尚书府弄进了府里的!一切都是儿子所为,与紫璐并无关系,儿子自知犯了大错,阿玛要如何责罚,儿子都毫无怨言!”
      语罢,弘昌便把头埋的更低了,我不禁摒了摒吸,顺势看向十三爷,十三爷倒并未露出怒色,沉静的面色淡淡的勾出他棱骨分明的面廓,才一晃眼的功夫,我便对上了他深窅的黑眸,也不知是怎的,我并未感到害怕和畏惧,苦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读过太多有关十三爷的东西,知道他不是个冷漠无情之人,至少书上是怎么说的,也就姑妄听之,姑妄信之了!
      我定了定神,落落大方的回看着十三爷,微勾起嘴角,道:“一个巴掌响不了,若我不从,想是弘昌阿哥也奈何不了我吧!想来十三爷也早就该知晓此事了,又为何时至今日才来质问我们?十三爷打的又是哪个算盘呢?”
      十三爷一怔,料是没想到我会说出此话,垂目盯住我,眼神也逐渐变的犀利。
      我隐隐觉得身上火辣火辣,似是在灼烧一般,可我的自尊心却容不得我低头,甚至是转移视线,哪怕是一点。我强撑起厚厚的脸皮,回视着十三爷。
      只要忍住,我就赢了。
      和十三爷互视了许久,十三爷才起身踱步而来,我倒吸一口凉气,依旧微仰着下颚,平视着他。
      十三爷步到我面前的时候,轻笑了一下,随即站定在弘昌跟前,侧对他而道:“紫璐说的是,此事我确是早有耳闻了,只是……”十三爷稍敛了敛下颚,垂头注视着弘昌,续道,“弘昌,这件事……你让我很失望!”
      弘昌如雷击身,连在他身侧的我都察觉的到他已然僵直的脊背和快要颤抖到瓦解的身体。
      他静默不语,是无言以对,还是不能有言?
      尴尬的气氛并未消逝,适才我闻着还颇为清淡的熏香此刻也似乎变得清冷了,还真是讽刺!原来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气氛,真的可以看出不同的世界,闻出不同的味道啊……
      十三爷回身转视于我,略带轻蔑的笑道:“紫璐格格是不满意令尊安排的婚事?”
      我微怔,后回道:“是。我很不满!”
      十三爷应是料到了这一结果,但估摸着是没料到我回话的态度,因而眼底显过一丝错愕,须臾道:“为什么?自古儿女婚嫁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我满族格格均是先参加选秀,而后方可婚嫁,你阿玛为你上书皇阿玛要求特赦你的选秀之事,可如今你又为何不满?”
      弘昌闻见,也顺势将视线落到了我的身上,我轻咬了咬嘴唇,恨恨的道:“得了特赦我当然没什么不满,反倒是要感谢皇恩……不过……这一码归一码,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若不喜欢,我自是不会满意!顺了别人的意,违了自个儿的心,若是这样,那人生何意?人生是自己的,普天之下,只有自己才是对自己最好的那个,是最顺着自己的人,也是最不会利用自己的人!”
      十三爷怔住,呆愣的目注我许久后,方才恢复了先前的表情,轻摇着头,淡淡的道:“说的好!只是……此话万不可再对别人说了……言止于此,明白吗?”
      我愣了会子才回过神来,福身道:“奴婢明白了,言止于此。”
      十三爷匆匆扫视了弘昌一眼,而后侧身欲离去,才起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我们道:“适才我已写了信给雍亲王,让他给你安排,过些个日子你就去侍德妃娘娘,在宫里头的话,万事也都能有个照应,毕竟你不是十三府的格格,住在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
      语毕他便合门而去。
      十三爷果然是十三爷,难怪他可以在雍正身边享尽荣华,以前以为他只是靠着自小和雍正的手足情谊才得了志,而这两次的交锋下来我才知晓,其实他也是个厉害的角,察言观色却又深明大义,看似莽撞却又城府极深。
      我呼了口气儿,回身蹲下,道:“你不嫌累的啊?!还不起来?”
      弘昌冷着脸,却未见起身,对我道:“你先回去吧……”
      我努了努嘴,推搡了他两下他也没理睬我,我略带了点气儿的直起身子来,俯视着他不语。过了会子我实在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一甩手,甩了门就出去了。
      其实我气的不是弘昌,而是自己。
      明明是他是为了自己,可到头来被罚的却是他,而自己呢?像没事儿人似的等着大家为自己安排好一切,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没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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