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大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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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来得也快，众人行过礼，康熙破天荒没问太子的功课，倒是问了胤禛的。胤禛此时正读《尚书》，最是晦涩艰深，也背得精熟，意思也解释得通透，就是期间停顿颇多，不够流畅罢了。
康熙说了句“尚可”，再没问其他人，直接就问到了胤禩：“八阿哥今日第一天来，读了什么？”
胤禩答：“回皇父的话，皇太子安排臣读了《大学》。”
康熙点点头，道：“《大学》乃初学入德之门，此篇不长，尔可能诵？”
胤禩心下稍安，心想还好只是考背，不算为难，纵然他没有前世的底子，将正文背下来也不算太难。垂首道：“回皇父，今日只看了上传一至五章，都已背下来。”
康熙示意开始，胤禩便从大学第一章开始背，大学郎朗上口，诸阿哥都是背过的，胤禩冲龄稚童，声音稚嫩，却是抑扬顿挫，不疾不徐，毫无滞涩。
康熙听得很认真。因为没有错处，所以并未打断，只听到关键的地方，频频点头，直到胤禩背到“故君子必诚其意”停下的时候，康熙才恍然，竟已经背完。
“不错，”康熙满意地点点头，第一日进学就背了五章，以康熙对儿子的严格要求，也已经算是上佳表现了，“读书切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熟读成诵固然重要，却也得通晓义项，举一反三。”
众皇子齐齐拱手，答道：“谨尊皇父教诲！”
康熙训示了儿子们一番，正想离开，却见胤礽正给胤禩打了个鼓励的眼色。昔年也不是没有兄弟入学，但从未见胤礽对那个阿哥如此亲近上心过，只不知胤禩这孩子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一时兴起，竟又拉出胤禩来，试探道：“朕听闻你国语甚好，如今读了汉学典籍，也不能忘了国语。这样罢，你将早间背的这《大学》篇用国语背上一遍，让朕和你诸位哥哥都听听。”一语既出，众人皆惊！
所有皇子在书房里都接受过皇父的刁难，适才问四阿哥胤禛的，也不是容易答的问题，但一个刚刚入学的皇子，怎么可能将一篇还没有讲解过的文章翻译成满文？
一时间所有人仿佛都忘了这是御前，目光都看向胤禩。胤礽也觉得这要求实在太过，纵然自己对胤禩有信心，也对他能不能应付这样的难题心里没底，正要上前替他推了这一问，却接到了胤禩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胤禩心知自己这一关不好过。满文的《四书》他是背过的，翻译很精准，但此时要是背出来，就算改些地方，也太不合实际，又太过招人眼了。
胤禩心思一转，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回话便已经换成了国语，道：“不敢当汗阿玛称赞，儿子国语只是中平，能说些日常的，没到能译书的地步。”
康熙正要发落，却听胤禩接着说，“大学今日初读，意思只勉强通晓，乃是多亏了太子赐了我昔日旧卷，其中多有注解提拔，读书偶感。胤禩看过，虽不能字字译出，但可以试着用国语一解。若有不当之处，再请汗阿玛责罚。”
接下来，胤禩便将《大学》上传第一篇不伦不类译了一遍，凡是在注释有解释的，他都按照意思翻译，没有的，直接按字对译，满文中没有对应字的，直接音译，可谓满汉夹杂，通也不通。一整篇翻译下来，一个字都没有漏下，难为他还说得流畅至极。
大学是众人都熟悉的，初听之下虽然愕然，却明白了他大概怎么个翻法，他翻到第二句，众人就开始憋笑，直到全部翻完，连康熙也憋不住了，开怀大笑起来，口中却是严厉地一声：“真是胡闹！狗屁不通。”
听得康熙这一句斥责，他的心才稍定。只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皇父，竟这样突兀地给他教训。但皇父向来如此，想要罚的时候，纵是没错也能生找出错来，还不如自己将把柄递上去，让皇父的怒气有个出口。
胤禩大约是前世里被骂惯了，一听申斥，当即跪下：“胤禩知错。”
康熙的心情看着显然比来的时候好得多，看儿子乖乖跪着，便问：“哦？你倒是说说，你有何错？”
胤禩方要答话，胤礽却上前一步，拱手道：“汗阿玛，依儿子看，八弟不但没错儿，反而有功呢。汗阿玛这几日心忧黑龙江屯田事，儿已许久未见汗阿玛这般畅快大笑过了，胤禩逗得汗阿玛一笑，这也算彩衣娱亲，表了孝心吧？”
康熙深深看一眼胤礽：看来太子是真的对八阿哥格外上心？胤禩也不愧是玛嬷亲自教导，聪明机灵，也知进退。如此也好。胤礽自幼清冷，与人不亲。能有个走得近的弟弟，也不算是坏事。
再看胤禩的眼神已经柔和许多，道：“起来吧，也难为你背得如此熟，不通文理的句子，也说得囫囵。国语的确不差，意思解释得……嗯，也不能说完全不对，大半还是对的。怪不得太皇太后喜欢你，倒是个懂得逗趣的。回去将这《大学》翻成国语，誊抄十遍，十日之内呈上来。”
胤禩应下，叩了首便起来了。康熙问过功课，自带着太子离开，如今太子初学理政，但凡有空，康熙是定要把胤礽带在身边的。
胤禛忍了许久，终于还是用膳的时候和胤禩坐到了一起。开头倒是挺客气，道：“八弟在书房诸事可还习惯？”
胤禩一看胤禛过来，连忙站起来，恭敬得有些疏远，道：“谢四哥关心。”看着胤禛欲言又止的神情，心知他有话要说，又接了一句：“四哥可有什么吩咐？”
“也没什么，早间时候有太子爷，自是妥帖的，不过太子爷一向是不在此间用膳的，我过来看看，你有什么要帮忙的。”说完了，又补充道，“这里都是你的哥哥，不是只有太子和老五会帮你的。”
胤禩就是一愣。
说来，胤禩在这紫禁城里，人缘真是没话说。兄弟和睦，长辈喜欢，连带着良嫔在宫中也没怎么受气。这宫中唯一看八阿哥不顺眼的，只怕就是四阿哥了。
这让胤禩相当无奈，平心而论，胤禩觉得自己对胤禛还是不错的。但胤禛那个喜怒不定的性子，不耐心去哄着，着实难以亲近。自打胤禩住到慈宁宫，和太子关系一日千里，后来又有了弟弟们，时间自然被占去不少。
每次胤禛找来，胤禩多半总是没空，就是有空的时候，也是敷衍多一些。原本胤禛也不察觉，可架不住比较。眼见着胤禩对着弟弟温柔似水，对着他冷若冰霜，胤禛气性大，哪里能不在意？
这两年胤禛进学，两人关系愈发冷了。胤禛路上看见胤禩，故意不招呼，胤禩行礼问安有时也只当没看见。可他亲近的人少，自来也没个挂在心上的，又是还忍不住过来招惹胤禩。一朝自感受了冷落，便又大发脾气，只差没指着胤禩的鼻子骂他心高阴险、奸猾世故了。
本着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原则，胤禛高兴了，他就附和几句，胤禛发火了，他劝不下还不能躲么？总之胤禩觉得凭着两人的新仇旧恨，自己这种做法已经是底线。难不成对着上辈子让自己不得好死的人，自己还能上赶着讨好不成？
因着八阿哥的好人缘，四阿哥对八阿哥这一番做派，倒是让四阿哥在宫中不太好过。你看明面上，人家敬着你，礼数进到了，被欺负了也不吭声，你兴致来了要人家陪着，也都没有不应的。
所以没人觉得这两个人不合是胤禩的错。宫里里里外外，因了这件事都对四阿哥风评欠佳，连皇贵妃都劝胤禛，八阿哥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你们幼时也交好，你是哥哥，当多加照拂。
胤禛这时候说这话，难道是见到太子看顾他，想借着自己贴上来了？毕竟，上辈子的胤禛，可一直是太子的好弟弟。胤禩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胤禛的。
见胤禩没有说话，一直发愣，胤禛又道：“午间只有半个时辰休息，下半晌还要练骑射，你早上过来的早，早膳定没好好用过，”说着指了指胤禩食盒里头的饽饽，“只吃这个不行。”
继而胤禛把自己食盒往胤禩面前一推：“额娘听说你今日进学，特意让我带些肉食给你，正长身体，只吃饽饽怎么行。”
胤禛一片好意，且打着皇贵妃幌子，他也不便拒绝，只是问：“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好脾气？真叫人受宠若惊。”
胤禛被揶揄，皱了皱眉，一脸窘态。胤禩看着好笑，这些年他对胤禛脸上丰富变化的表情一直抱着欣赏的态度，总觉得和那个他曾经熟悉的喜怒不形于色的讨厌嘴脸反差极大，分明是一个人，却如此不同。
胤禩心里是更乐于见到这个鲜活的胤禛的。
只见胤禛手挡在唇前，干咳两声，掩住尴尬，却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之前是四哥对不住你。你坐下吧，咱们一起吃顿饭。”说着还去拉胤禩的手，将胤禩一把摁到了旁边的绣墩上。
胤禩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何时听老四说过此等低声下气的话！纵然自己快死了那会儿，老四去看他，那时他已经翻不了身了，老四都没跟他说一句对不住……
依着老四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此时吃了亏，日后还不一定要下多少套子补上呢。胤禩连忙起来，一边帮着苏培盛摆膳，一边道：“四哥不必如此说，您是兄长，弟弟方才言语之中多有冒犯，还请四哥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才好。”
两人此时各怀心事，只顾着扒饭。食不言，这一顿饭倒是吃得极快的。吃完了，胤禩也不好直接扔下老四自去读书，只能陪着他在宫里转转消食儿。
一路上胤禩弯弯绕绕，从五妹妹在皇太后祖母那儿怎么讨人欢喜，到小十一如今开始背诗了到哪儿都是鹅鹅鹅，再到小九前几日学会打千儿了……不管胤禩怎么说，胤禛也只是随意附和几个字，比如“哦”，“嗯”，“知道了”，其用词精简，堪比康熙批折子。
胤禩只觉得嗓子都要冒火了。上午背了半天的文，又应对康熙查问，用饭时不过喝了一盏茶，此时竟还要应对胤禛。直说到休息时间用尽，胤禛跟个闷葫芦一样，拉着胤禩的手在他身边听着。
察言观色发现胤禛并没不高兴，胤禩便顺势问了：“四哥，我记得你小时候挺爱说话的啊，拉着我一说就是一个时辰……”言外之意，你个话痨，干嘛一言不发！
“那日路过御花园，正听见胤禟夸你说话好听。”胤禛说着，嘴角勾起来，“今儿听你背书，忽然想起胤禟这话来，果真童言无忌。”
胤禩脸上的笑容一僵，恨不得将方才的自己拖出来痛打一顿：老四这个人，果然是不能给半分好脸色的！
胤禛莞尔，“玩笑而已，快进去吧，还有汗阿玛留的课业要做呢。”心中却想，能看见胤禩当面破功，也真是不容易。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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