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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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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谌死的时候杜晚就在他身边。
很无奈的病,没药医。
杜晚是做义工的时候又碰见的陆谌,那时候他已经没几个月好活的了,瘦得不成人样,再不是当年的篮球王子,运动健将。
他第一次在球场边砸到杜晚的时候以为自己砸中班主任,吓得忽一下就跑远了,球都忘记带走。
杜晚把篮球拾起来,上面用黑笔大大地写着两个字,陆谌。
她心想,真是太蠢。
然而这个人居然有脸皮从隔壁班跑来问她要篮球。
灭绝师太被篮球王子约出去是什么景象?
轰动的连盛产书呆子的特优班同学都贴着听墙角。
李佳佳吐槽,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充满活力的陆谌跟毫无活力的杜晚,看起来是两种生物。
可是杜晚没有保存他的篮球。
她只是将它丢在球场上,揉了揉疼痛的肩膀,继续去上晚自习。
陆谌听完,睁大了眼,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明亮而热烈地看着她。
李佳佳说,像是能把人看化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也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杜晚依旧一骑绝尘地应付各种考试,比赛,母亲听说她获奖,从来都是麻木状态——任谁从小家里奖状就能用来贴墙纸,也都没感想了。
她家境不算坏,也不特别好,只是普通。很多事情母亲不知道,她也不打算让她知道。
杜晚就这样进了大学,大学毕业,有了稳定的工作,顺顺利利成人。母亲说,你该结婚了,杜晚只是笑。
她今年三十多岁,还未结婚。不是没有适合的,也不是不想结婚。
只是她没有动力去改变现在的生活,或者说她觉得现在还能够有这样的状态,真是太好了。
太早苍老,没有热情的人,对任何人都提不起精神。因为太冷淡,也交不到新朋友,十数年如一日活在昨天的光影里,朋友是老的,行动的路线是固定的。
李佳佳说,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装进一个壳子里。
她无言以对。
没有原因,没有结论,她活的这样固执,以至于有时候自己也觉得太好笑。
并不是你把自己冻在原地这个世界就不会变的,日升月落,光阴流转,有些人还没绽放就枯萎了。
郭少杰送美女作家回家,开车路过甜点店,看见杜晚正在那里排队。他把车停在路边,走过去拍拍她的肩。
“你离我远一点。”
杜晚头也不回地说,郭少杰耸了耸肩:“放心,没有狗仔。”
“那可说不准。佳佳上次差点成你的绯闻女主。”
“我还以为她一直都是绯闻女主……”
郭少杰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尔后摸了摸鼻子:“说起来前天唐律跟我们家有笔合作生意,开发东山那一块,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呼吸突然一停,杜晚捏紧了拳,回过头看着郭少杰。
她看到他肯定的眼神,逐渐地皱紧了眉头。
服务生热情地问,小姐请问你要什么饮料。
她就忘了回答。
四周的一切都恍惚起来。
太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枝桠,把树枝的阴影照的嶙峋。
路边有小情侣挽着手臂,青春洋溢地走过。
有车在按喇叭。
喧杂的声音让杜晚的头开始疼痛。
她尽力地,闭上双眼。
很快接到通知说镇上原来的坟地有部分要迁移,父亲的坟墓也在其中。
妈妈听到她的转述时,有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啊……你爸爸的坟啊。葬在哪里来着,啊……”
妈妈没有去上过坟。
都是喜欢装作无事发生的人,杜晚因此笑起来,果然母女还是有相像的地方的。
“你不去的话,我自己过去吧。”
妈妈不再说话。
杜晚看了看书架上用来装她的各种各样的奖状的文件盒,她记得小时候,爸爸喜欢将这些东西贴在墙上,亲戚朋友来了,总是赞叹,你家女儿好出色。
她于是学习更落力,从不考第二名。
可是这些都是徒劳无功的事情。
最终杜晚终于能明白这个道理,而那个时候,她已经跟现在一样,再不会对谁微笑,向谁招手,为谁哭泣。
“你不打算多坚持一会儿?不是都有钉子户吗?到后面补偿肯定多一点。”
李佳佳明示暗示,如果需要,她可以免费帮忙打官司,
“况且,郭少杰是绝不会吝啬的。”
“拿到应有的就好,再多了我不安心。”
找新的公墓,联系殡仪馆,重新火化,很多很多事情要忙。杜晚东奔西走了一个星期,终于找到了好的地方。
她站在公墓门口许久,抱着父亲的骨灰,最后还是一个人去山上。来封墓的工人告诉她,这里的风水很好。
她让妈妈出去玩一圈,不要做这些事。
新换了一个领导,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新想法,同事不胜困扰,约了周末一起去唱歌发泄压力,杜晚一向都是负责点歌的,不负责唱。
那天她唱了一首很老的歌,老到歌词她都不太记得了。
出了KTV,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父亲这一次葬在很好的地方。
想了很久,打电话给郭少杰,那边听起来是个什么酒会之类的场合,有他的女伴在撒娇。
“喂?”
“少杰,唐律在不在。”她完全没有在询问。
“我要说不在吗?”
她垂下眼。
“少杰,告诉我,唐律做了些什么?”
那边沉默了一会。
“很重要吗?就你们的关系来说,他——”
“郭少杰!”
再过了一会儿,杜晚听见那头传来很久都没听见的声音。
“是我。”
“我知道。”
她深吸了口气:“我记得我说过,家父的事情,今后都和你们家没关系。”
“食言的不是我,是你。你不会猜不出来,但是你接受了。”
她站在渐渐变暖的初春里,看向越来越不清晰的星星。
“好像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