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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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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跟杜家是有一点恩怨的。
人家说恩怨恩怨,有恩有怨。具体到杜晚家里,就是当年唐家搞开发建设,杜家当初是承包商,杜晚的叔叔做假账,被唐家老爷子发现,直接送去了司法机关处理。
这是结怨的开始。
但其实,杜晚觉得,以唐家的地位,这根本算不上是个事儿。他们家的档次,远远不够被唐氏当个敌手,甚至,就是唐氏的下属企业,也不会把他们家放在眼里。
他们家只是唐氏这个庞然大物偶然碾过的蚂蚁罢了。
换了外套出门,早上还是有些凉,天气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
路过唐氏集团总部大楼,门口围着一群人,好不热闹。出租车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摇头,哎呀唐氏又被人堵大门了。同行的搭车小姑娘很好奇地问,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啊,这么多人。
“谁知道啊,唐氏天天都有人骂呀,死人了塌楼了人家大老板看都不会看的,我们小老百姓跟这种大人物抗议,人家理你哦。”
司机南方口音,好像不是J市的人。
杜晚抱着材料袋坐在后排座位上,提醒司机下个路口停车。
唐律早上到公司,门口有人拉着横幅抗议,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特助江廻一头冷汗,好像看见楼上公关部在开紧急会议,秘书室正鸡飞狗跳的场景。
按唐律的习惯,这种问题早上9点半之前就要有详细报告、解决方案放在他桌上。现在……9点15分了。
9点20分,唐律在办公室坐定。唐氏总部大楼提倡环保建设,四十一楼是高管健身会所,唐律的办公室在四十二楼,再往上面是唐家老爷子的办公室,常年空着。
四十二楼总裁办公室一整面的落地窗,视野良好,可以俯览J市风光。
顶楼层,地上奔跑的车辆变得微小,像在看一幅3D儿童画。
秘书简妮端了咖啡进来放在桌上,还有今天需要唐律签批的文件。她等着9点半汇报行程,却发现大老板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回头。
“简秘书在唐氏工作多少年了?”
“十一年。”唐律突然发问,简妮愣了下,很快整理思绪回答大老板。她从毕业就进唐氏,在总裁秘书室熬资历,三年前任总裁秘书。
“好长的时间。我记得录取你的时候我在场,当时我负责人事部门。”
简妮点头:“是的,我是唐总录取的。”
“不容易。十一年,普通的文员做到这时候,也都是部门老人了。老人最难处理,处理不好,员工容易寒了心。”
简妮不敢回答。最近公司流言四起,大多是因为前阵子官司的缘故,都说唐律刻薄寡恩,对待老臣子太狠毒。
“简秘书去忙吧,会议推迟到十点,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是。”
九点二十五分,唐律从文件夹中拿起一份,翻开来看了一会儿。
东山开发区赔偿条款。
唐家不吃独食,独食难大。郭家想分一杯羹,合作双赢,没有不好。
老头子昨天特地把他叫去,问他想做什么。
“你要逼人家家破人亡?”
“不干活就不要在唐氏混日子,想进唐氏的人多得是。”
“水至清则无鱼,你不是不懂这个道理的人。我不记得你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至刚易折,你太过强硬,如何把控局势?”
“我记得父亲最讨厌的就是贪腐,现在老了,反而念旧?”
老头子呵呵呵地笑起来:“是啊……老了,容易念旧。”
“您有话直说。”
父子之间,太了解。唐律执掌唐氏这么久,老爷子从来不问他如何做事,这不过是个开场白。
“没什么,人老了,就会念旧。这个周末没事的话,空出来,我们去拜一拜。”
说完,唐老爷子抬头,仔细辨认儿子的神情。最后他叹了口气:“人家说我儿子冷血无情,我一直都说是他们误会了。唐律,你自己说呢?”
“是您误会了。”
他淡淡地说,然后转身出门。他那时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闭了闭眼睛,就像现在一样。
他又是那个唐律了。
杜晚在街头慢慢行走,抱着热可可取暖。
快要开春,路上的行人开始穿着鲜艳的颜色,杜晚依旧贯彻蓝白黑灰的原则,把自己裹在适合自己年纪的服饰里,面容严肃,举止得宜。
认真谨慎的公务人员形象跃然而出。
李佳佳周末的时候约她出去,被拒绝。
“喂,你别说你有其他约会啊,姓肖的可不是什么认真的人。”
“你想多了。”
大凡花花公子玩够了,总想着找单纯天真的小女生,因为都玩过了,所以养在家里的一般都是家世相当且经历少的女孩子。那种还在玩的,大多数都觉得杜晚这样的有挑战性,怎么说来的,一本正经的女人逗起来最有趣的。
郭少杰冷哼:“佳佳,你说谁呢?”
“说你。”
“……我最近没有招惹你吧……”
“你的前女友跑来风城找场子呢。”
“……咳咳咳,我说周末去哪儿吃饭啊,我新知道一家的牛肉面可好吃了。”
“啧啧啧。”李佳佳最好的一点就是从来不穷追猛打,转过脸去问杜晚,被杜晚拒绝。
她要去上坟。
盒子她没有打开。
杜晚到的时候,父亲的新坟已经有人放了花。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见到一些可能会出现的人。
她把手里的花放下来,吸了口气,开始打扫。和左右邻居也打了招呼,烧了纸钱,请他们多照顾。
杜晚其实挺怕死,也怕鬼魂,只是妈妈常年选择性失忆,好多事情,总是要她去做才行。存折上的补偿款加上积蓄,买一块好地方,其实还是有些紧张。
她知道她得了帮助,即使这些帮助不是她主动去需求,可是她没有拒绝。
就像是那时候,她并没有主动,但她没有拒绝。
杜晚记得舅舅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说她就是看上了唐家的钱。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死了你怎么见你爸爸。”
她所以不敢死。
她也从来知道自己的位置。
唐裕生隔着有两三米的距离,看见蹲在墓碑前面烧纸钱的杜晚。
是个即使马上就要哭,也会挺直脊背的孩子。
不,是个不会哭的孩子。
是个跟自己儿子一样强硬而且不曾低头的孩子。
唐裕生看了眼身后的唐律,停下脚步。等杜晚起身看见他们,有十多分钟的时间,时间比金贵的一对父子就在山下的小路上等待着她。
杜晚低了眉头,向他们走去。
“唐伯伯。”
“我来看看你父亲住的好不好。”
“谢谢。”
唐裕生看了看儿子,一步一步稳稳地往上走。
“视野不错。”
“风水也不错。往上可能更好一点,但是等我母亲年纪大了,想来看看的话,不太方便。”
她总是很实际。
唐裕生想起在手术室外面模模糊糊的那个孩子的样子,略有一些感慨。
“想的很周到。”
再无多话。
杜晚和唐律擦身而过的时候,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甚至没有更多的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