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仙履奇缘》杨璧宁

5、矛盾

　　天气越来越冷，眼看11月快过完了。这天市场休假，秀江白天到公寓清洗完这里的床单被套，拿到阳台上和翼一起晾晒。
　　“好冷好冷，秀江你干吗挑这种刮大风的鬼天气洗床单，看我的手都冻僵了！”翼拼命往通红的双手上哈气，大声抱怨着。
　　秀江继续晾衣服，眼睛也被风吹得睁不开：“没办法，房主规定一周必须更换一次床单，天气预报说下周都是阴雨天，所以一定要趁今天还有太阳把东西晾干，不然老使用哄干机很费电的。这里风大你先进去吧！”
　　“不要！”翼固执的摇头“怎么可以让女士在外面吹风，我一个人躲到屋里取暖？你动作快点，早点晾完我们一起进去！”
　　秀江拿他没办法，加快了晾晒速度。可是忙中出错，这一快，夹子没上稳，刚搭上去的床单整个飞起来，转眼就会被风刮跑。
　　“危险！”翼眼急手快，一把捞住床单，飞舞的床单裹住他，变成一只鼓胀的帆。
　　“哈哈，好好玩，秀江你看这样子像不像降落伞！”
　　顽皮的少年撑起那只洁白的帆，面向太阳张开双臂。他的身影笼罩在金色阳光里，与光线化成一片，刹那间秀江感到眩晕，她仿佛看见那道帆化成一双巨大的翅膀，迎着风上下翻腾，快要带翼离开地面。
　　“翼！”秀江失控的扑过去将少年拦腰抱住。
　　不要走！不要走！
　　她心中一遍一遍狂喊着，死死箍住翼的腰，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像空气一样溜掉。翼被她勒得老疼：“好痛！秀江你想勒死我啊！”挣扎到一半，却发现秀江的状况不对劲，她颤抖着肩膀，脸用力埋进他怀里，一片温热的潮湿渗透衣服传递到翼的肌肤上，在他胸口一点点蔓延。
　　“秀江小姐，你怎么了？”
　　翼迟疑的拍拍秀江背心，看她缓缓抬起头，脸上分明有两道被风吹干的泪痕。
　　“你怎么哭了？”
　　翼温柔的伸手，想替秀江梳理散乱的头发，却被秀江轻轻挥开：“我没哭，只不过眼睛被风吹得很痛，我们还是赶快进屋吧。”
　　秀江尽快收拾好情绪，将床单重新晾好，先一步回到房间。翼紧紧跟在后面，他被秀江意外喷发的眼泪搞得很紧张，不明白她坚固的泪腺为什么突然变得脆弱。
　　秀江把装被单的篮子放回浴室，再出现时暖融融的微笑已回到她脸上。
　　“刚才冻坏了吧，喝杯热咖啡怎么样？”
　　“恩，好啊。”翼赶忙点头“那让我来煮吧，我煮咖啡的手艺堪称一绝哦。”
　　“是吗？你不会自吹自擂吧。”
　　“哪有，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翼从冰箱里取出咖啡豆碾磨成粉，再和纯净水一起放进咖啡机，不久房间里就飘荡起浓郁的香味。翼倒了两杯咖啡，和奶精糖块一起端过来。
　　秀江说声谢谢，端起杯子吹散热气，痛痛快快喝了一大口：“恩，好舒服，喝完以后浑身都暖和了。”
　　翼苦笑道：“你真像头水牛，一下子全喝光了还怎么品味。”
　　“有什么，我本来就是拿它来取暖嘛，没那么多讲究啦。”
　　看到秀江恢复大而化之的常态，翼轻松不少，他们边喝咖啡边聊天，气氛很融洽，话题范围也渐渐扩大，后来翼忽然问道：
　　“今天早上那男的是谁啊？”
　　“今天早上？我弟弟吗？”
　　“不是。是那个脸跟你一样可以扭成各种形状，看见我眼睛又瞪得像铃铛的男生。”翼按住自己的眼角，把自己的脸挤成描述中的样子。“他是什么人？你男朋友？”
　　秀江当即否认：“什么男朋友！你别胡说了！那是小八，我们从幼稚园起就是好朋友了。”
　　当天早上苏八从西安归来，带回大堆乱七八糟的土产，又正好跟前来接她的翼撞上。看到陌生男人出现在秀江家门口，苏八当场横眉竖眼上前盘问，要不是秀江再三解释，他八成还会跟着来。从小他就以秀江的护花使者自居，而秀江长这么大除了他就再没第二个异性朋友也多半是由于这个原因。有时候苏八过于周全的保护会让秀江头疼，更惹得明子连连抱怨：“苏八哥真傻，好端端的去护一颗仙人掌，浪费资源呀！！”
　　秀江捧着杯子发呆，忽然发现翼正歪着脑袋看她。
　　“你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翼眯起眼睛“我在看你有没有说谎。”
　　“哈？我什么时候说谎了？”
　　“刚才啊，我问你那人是不是你男朋友你不承认，可是我看他明明就很喜欢你，见我把你带走了，那表情凶得恨不得咬死我。”
　　“切。”秀江敲了一下翼的脑袋：“你太自以为是了，小八只是担心我，他才没把你放在眼里。”
　　翼听了又开始孩子气的较真：“什么！难道他认为我配不上你，他瞧不起我？”
　　秀江想不到他会有这么可爱的反映，不由得恶作剧心起，故意认真说道：“你真以为自己是白马王子大众情人啊？根本就还是毛头小子，迷惑饥渴的中年妇女，诱拐几个单纯的无知少女还行。我这种聪明清醒的头脑是不会被你骗到的。”
　　翼秀丽的眉毛轻轻上挑：“秀江小姐，我又开始生气了。”
　　秀江好笑：“生就生呗，你还想拿这个威胁我？金景翼小朋友，你好幼稚。”
　　才一说完，翼就抓住她头发一顿乱揉：“我一生气就会变得很可怕，会变成《沉默的羔羊》里那种变态杀手哦！你怕不怕我杀了你？怕不怕！”说着又去挠秀江痒痒，秀江边躲边笑：“你这个娃娃脸的胆小鬼还想做杀手？过一百年再说吧。”
　　“可恶！又在我面前充大人，说了多少次我比你大，没长幼概念的臭丫头！”
　　胡闹一阵，两个人的头发都乱成鸟窝，翼玩累了就朝秀江肩膀一靠，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惬意感叹：“秀江小姐的肩膀靠着真舒服，又温暖又有安全感，就像——”
　　“像什么？”秀江很害羞也很期待，不知翼将给自己什么评价。
　　“就像——就像——像长毛毛的大狗狗。”
　　“你这个混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充满暖意和咖啡香味的房间令人昏昏欲睡，秀江默默注视身旁慵懒蜷缩的人，犹豫很久开口问道：
　　“翼，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的父母为什么要抛弃你？”
　　这是让秀江百思不解的问题，她想不通会有父母舍得丢弃如此可爱的儿子。
　　翼沉默片刻，似乎在整理思路，以缓慢的语调叙述：“我爸爸妈妈感情不好，在我十三岁时他们离婚了，我的监护人是妈妈，可是她忙着改嫁，所以把我送到上海的孤儿院，我是在那里长大的。”
　　“然后呢？你在孤儿院过得好不好？”
　　翼就料到秀江会详细追问，早在自己过去的生活经历基础上胡乱改动。
　　“那个孤儿院的院长是一位很慈祥的老爷爷，里面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小孩，但只有很少几个老师，所以年纪大点的孩子就负责带年纪小的。那里等级制度很森严，我们常被前辈们欺负，因为孤儿院分配的食物很少，为了吃饱一点，同辈的小孩们也经常发生争执，总之在那儿每个人都互相戒备，不可能找到真正的朋友。”
　　秀江的双手在翼看不见的地方捏紧，低声问：“你肯定是常被欺负的那一个吧？一定经常挨饿，所以瘦得跟纸片一样。”
　　“没有，”翼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得意“我运气好，每次分配食物都正好排在最前面，根本不用抢也能吃得饱饱的。而且瘦才是我的资本，要是变成气球一样鼓鼓的，那才真要挨饿了。”
　　“你说的是什么鬼话。”秀江轻轻教训一句，再也不出声了。翼本想舒服的打盹，却被来自秀江肩膀的细小颤动惊醒了，他微微抬头，立刻清楚的看到一滴水珠从秀江下巴上滑落，然后一滴一滴落个不停。
　　“你怎么又哭了！”翼弹跳起来，慌张的瞪着秀江，不知如何是好。
　　“我哪有哭，这次是被咖啡香味薰到的，不过这个咖啡真的很好喝，我还想来一杯，你也要吗？”
　　秀江抹掉眼泪，用力揉揉眼睛去倒咖啡。翼心情沉甸甸的，皱起的眉再也无法舒展。秀江的泪令他产生巨大的罪恶感，就算没有恶意，他的行为还是无异于欺骗。
　　“秀江小姐，请不要担心我好吗？你这个样子我会——”
　　“又会让你有压力是不是？”秀江转身微笑“你别多心了，我操心家里的事还来不及，哪有精神担心你。我真的只是眼睛不舒服，你看我像随便哭鼻子的人吗？”
　　这个谎撒得特别拙劣，那笑容也特别牵强，秀江眼里尽是装不下的悲伤，这悲伤深深击中翼的良心，令他无地自容。
　　突然，他想要戳穿伪装，突然，他想要坦白真相，这个游戏已经开始令无辜的人受伤，根本有违他的初衷。
　　“秀江小姐，我——”
　　翼吞吞吐吐不知从什么地方说起，这时他的公司打来电话。
　　“翼，你马上到公司来，董事长和干部们正商讨这次舞台剧的筹备案，所有参演者必须出席。半小时内你得赶到，明白吗？”
　　“明白，我尽快。”翼挂断电话，也不管时间紧迫，仍旧待在原地磨蹭。
　　“你是不是有事？有事就快去办，别让人家久等。”
　　“好。”翼听话的去穿鞋，秀江看看外面天色，抓起自己的围巾跑过去挂在翼脖子上。
　　“下午可能就要变天了，你身体弱，戴个围巾免得感冒。”
　　翼忙要拿下来：“这怎么行，你把围巾给我自己感冒了怎么办？”
　　“我比你健康得多，不用围巾也可以。”秀江仔仔细细帮他围好围巾，叮嘱“晚上不能熬夜哦，要是明天被我发现你有黑眼圈，别怪我揍你。”
　　面对这样窝心的关怀，翼那颗沉甸甸的心就快跳不动了，他再次想要说出实情，哪怕当场被秀江痛扁一顿。
　　“秀江，我——”
　　“好了，别蘑菇了，快走吧。”
　　被秀江推到门外，翼只得改口：“慢着慢着！都月底了，我先把这个月的薪水给你。”
　　他摸出钱包把里面的钞票一股脑掏出来塞给秀江，他想如果对方接受了，也许能缓解自己目前的难受。
　　秀江拿着钱，用在市场训练出的敏捷点钞技巧飞快数了一遍：“怎么给我这么多！我还没干满一个月啊！”
　　“给你就拿着嘛，多出的部分算到下个月好了。”
　　“不行，哪有这种规矩，还给你！”
　　“别罗里八嗦的，我快迟到了。”翼把秀江硬塞进他外套口袋的钱全部丢回她怀里，撒开长腿落荒而逃。一路上那条围巾勒得他喘不过气，不是勒住脖子而是勒住他的良心，不知道这个游戏还能进行多久，反正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四千块，秀江从没一次性收到那么大一笔钱。回家的时候她把钱用报纸裹了十几层塞在背包最里面，手还是抖个不停。心情很兴奋，确切的说应该是惶恐，她狠狠敲敲脑门，骂自己没出息，再次认清她生来就是做穷人的命，大概一辈子都没有发迹的可能。
　　该怎么花这笔钱呢？除去房租水电、小西的补习班费以及必要的生活开支还剩下不少，那么就给明子买几件漂亮衣服，再为全家人做一顿丰盛的饭菜，或者先把钱存起来，等到寒假带弟妹进行期待以久的温泉之旅——
　　无数美好的计划七彩泡泡一般成群结队冒出来，秀江只要想想就觉得幸福，可是那些彩色泡泡里忽然飘出一个扎眼的黑色泡泡，把秀江上升的情绪冷却下去。
　　翼正在生病，她怎么能自私的独自规划幸福呢？
　　翼没有亲人也没有正式工作还欠了巨债，这钱还是留着给他治病用，不能随便花掉。
　　秀江回到家，明子和小西已经在苏八带领下架起电磁炉炖上热腾腾香喷喷的涮涮锅。
　　“小秀我们正等你呢！快来吃火锅！”苏八热情的拉她过去“这里面有很多牛肉哦，我还买了你爱吃的甜虾，今天你可以好好饱口福了。”
　　秀江惊道：“干吗买这么贵的东西！你哪儿来的钱！”
　　“我在西安做了几单生意，狠狠赚了一笔，我刚才已经帮你向房东预付了三个月的房租，你不用再为这档事发愁了。”
　　“谁让你帮我交房租的，是明子多的嘴吧。还有你能做什么生意？难道又是卖盗版光碟？”
　　苏八手一挥：“你放心啦，反正以后你们全家的生活都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不让你受一顶点委屈！”
　　看苏八口若悬河的吹嘘他在西安的经历，秀江头又大了，她借洗手为由暂时躲到厨房，喝下满满一杯水，还是不能平息心里的烦躁。正好明子进来取酱油，秀江关上门，压低嗓门责备：“你这丫头越来越不象话，怎么可以让小八帮我们交房租？他那些钱都是拿命换来的，亏你忍心花！”
　　明子丢个白眼：“姐姐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苏八哥对你死心塌地，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没地儿找，你还不知道珍惜。”
　　秀江红着脸反驳：“说了多少次我和小八不可能发展成那种关系，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他就像我哥哥一样，我喜欢他但是不想依赖他。所以你跟小西以后别再给小八添麻烦，也不要接受他送来的东西。”
　　明子狠狠瞪姐姐一眼，一撂肩膀把她撞到一边。
　　“等等！”秀江赶在明子之前握住门把“我还有话问你。”
　　“什么啊？”明子正眼都不瞧她一下，态度极不耐烦。
　　秀江平缓一下语气，问：“你知道有什么治疗结核症的特效药吗？我想买一点送我同事。”
　　“我又不是医生我哪儿知道。”
　　“你不是说你比医生知道得还多？这点小问题就把你难住啦。”
　　“哼，你少用激将法。那种药贵得离谱，根本不是你买得起的，我看你还是送点鸡蛋牛奶给他补补身子得了。”
　　“你先说是什么药。”
　　“electroencephalography”明子吐出一个复杂的英文单词，秀江根本听不清，让她重复一遍。明子粗暴的拉开抽屉在秀江记帐的笔记本上写下药名，拖着很重的脚步出去了。
　　秀江没空责怪妹妹的无礼，她握住笔记紧紧盯住那个陌生的单词，终于看见希望的曙光。

　　“那，翼，我买了一瓶特效药给你，这种药对你的病很有用，你一定要按时吃哦。”
　　再见面时秀江郑重的双手把药交给翼，翼拿起药瓶看了看：“干吗买药给我，我吃再多药也不管用的，你快拿去退掉。”
　　秀江忙按住他的手：“管用的！管用的！大夫说了，只要依照说明书的指示按时吃药，你的病情就一定会好转。我找了十几家药店才好不容易买到的，你必须吃！”
　　“好不容易买到的？这么说很贵了？谁让你乱花这些冤枉钱的！”
　　翼眉毛马上竖起来，这下秀江逼不得以只好撒谎：“不贵不贵，这药便宜得很，因为太便宜，药店都懒得卖，所以才那么稀少。”
　　“这样啊，那我收下了，谢谢你哦。”
　　看到翼开心的笑，秀江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而左手又下意识伸进衣兜握紧药店的收银条。
　　不出翼所料，那瓶药的价格完全是天价，得知价格后秀江双腿发软，愣了很久还是拿出足够全家吃喝好几个月的钱买下来。
　　只要能治好翼的病，付出多少代价都在所不惜，秀江甚至愿意把自己一半的生命分给翼，她已经爱上翼，不全然是男女之爱，翼是她黯淡生活里的光，是天使赐给她的一片美丽羽毛，她一定要想办法抓住。
　　由于给翼买药使生活费过度透支，秀江不得不再找一份工作，可是她的时间已排得满满的，白天不可能再干活。幸运的，她在小西学校旁的点心店看到一则招工启示，工作时间正好是凌晨2点至早上6点。秀江迫不及待应聘了这份工作，当天便开始上班。
　　早上9点至下午5点她在海鲜市场工作，晚上6点半到10点到市区的公寓打扫卫生，回家稍微打个盹就得去点心店报到了。如此紧凑的工作安排没有哪个正常人能长期忍受，坚持了大半个月秀江已经疲惫不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面部也呈现不健康的菜青色，走路摇摇晃晃，简直风吹就倒。
　　恰好这段时期翼去四川出外景，一连十天没跟秀江见面，等他回来看到骨瘦如柴，目光涣散的秀江，他几乎怀疑自己认错人。
　　“你怎么搞得！才十天而已就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翼背贴墙壁，惊悚得如同在看恐怖片。
　　秀江病怏怏笑着：“没什么，大概减肥过头了，你别担心。”
　　“你搞笑吧！”翼听完这个解释一蹦三尺高“龙秀江你很滑稽耶，减得再瘦也改变不了你水桶腰的现状，你看你，已经跟僵尸没两样了，要是夜里走出去准会把人吓死！”
　　“真的很难看吗？”秀江不好意思的遮住半边脸，摸到自己明显突起的颧骨，她急忙用头发遮住脸。
　　“我、我先去干活了。”
　　“还干什么活儿！你存心找死啊！”翼不由分说把她拉到卧室，掀开被子以命令的口吻说：“你快在这里躺一会儿，瞧你那黑眼圈，大概长期失眠吧，今晚别回家了，就在这里睡，明天早上我再送你去上班。”
　　秀江怎么可能答应：“不行，我不能在这里过夜，我要回家！”
　　翼执意按住她：“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不是这个意思，我夜里还有工作啊！”秀江一不小心说漏嘴，翼立即盘问：“你半夜还要上班？做什么！难不成你也学人家去夜店捞钱？”
　　“不是！我在一家点心店帮忙——”
　　“你疯了，好好的又找工作？想累死自己是不是！你很缺钱吗？上个月的薪水我已经给你了啊！”
　　秀江赶快找借口，可以她目前的思维状况也想不到什么高明的说辞，呆滞半晌才傻乎乎说：“我想趁年轻多给自己赚点养老金不行吗？”
　　翼等了半天等到这种解释，气不打一处来，他左右一想，忽然恍然大悟。跑起书房打开抽屉拿出半个月前秀江送的，被他转身丢进抽屉的药。翼仔细查看药瓶，一只手扶住脑门，头快炸了。
　　他真是粗心，竟然没留意药瓶上的全英文说明以及进口编码，这种进口药的价格通常贵得吓死人，秀江那个笨蛋估计把全部生活费都花这上头了！
　　翼气势汹汹回到卧室把药瓶使劲扔到秀江跟前：“谁让你买这种药的！我给你钱是让你改善生活！不是给你浪费的！”
　　秀江见翼已经识破，辩解道：“这怎么是浪费！你吃了这药病就会好，我是为了治好你的病才买的！怎么？难道你都没吃吗？你为什么不吃药！”
　　翼两只耳朵孔都在冒烟，他理解不了这女人的想法，只知道自己快被她气疯了。他拣起药瓶，转身去找垃圾桶，秀江追出来时，那瓶昂贵的药已经被翼一颗不剩的倒进垃圾桶。她顾不得身体虚弱扑上去拯救那些救命的药，毫无知觉的，脸上已布满泪水。
　　“你怎么可以把它倒掉！它可以治好你的病，可以让你活下去啊！”秀江哆嗦着捧起药片递到翼嘴边央求：“你快吃药吧，吃了病就会好就不会死了，求求你快吃啊，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啊！。”
　　翼被逼得一步步后退，秀江流泪的表情很刺眼，哀求的声音也很刺耳，他觉得自己被无形的重量压迫压迫，终于无法忍受的爆发了。
　　“　　　你闹够没有！”翼打掉秀江递过来的药片，拖住她一只手走到玄门，再打开门将她推出去。
　　“你这个疯女人！以为把自己搞这么惨我就会很感动？少做梦了！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比猪还笨！你马上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快走！”
　　秀江拼命挡住关上的门：“翼你一定要吃药！求求你了！”
　　“我叫你赶快走！”
　　翼狠心关上门，那最近时常困扰他的不知所谓的情绪现在演变成翻江倒海的风暴，他像浪尖上的小船，被抛上抛下剧烈摇摆，他明白自己才是最该挨骂的人也明白秀江的苦心，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生气，早就发现了，他在秀江面前会不自觉的变成小孩子，捉弄她然后向她撒娇，而这一次他的绅士风度更全部荡然无存，他无法像对待其他女人那样对待秀江，因为在他心底，秀江已经和她们不一样了。
　　过了很久，持续不断的敲门声终于消失了，但翼还是呆呆坐在玄关，整夜都没力气再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