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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夜探荒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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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当家儿媳的地位尊崇,闲暇时候好女自认把陈家大宅每个犄角旮旯都巨细靡遗地逛过看过了。诸如藏书阁这般闲人免入的地方她都是出入自由,其下的密室更是除非一死她绝不打算再涉足半步,由此理所当然的,这个家里应该不存在什么秘密是没有对好女公开的才对。然而有一个地方,好女始终只得聊赖地在门前仰望那方无字的牌匾,竟不得入。
——陈家宗祠!
婆婆跟好女解释那里只有过年才能由家主开启,公公告诉好女陈家祖训女眷不得入,大嫂对此事讳莫如深三缄其口,最后丈夫陈路却更好女坦白,即便是他这个正统继承人这辈子也没进去过那重黑漆大门的里面。
互相矛盾的说辞,含义不明的沉默,都越发加重了好女的好奇心。
最要紧,好女分明不止一次跟踪婆婆或者大嫂去到那扇门前,然而每次她矮身隐蔽复探身窥望的瞬间,她们的身影便消失了。唯有门上的大锁经年累月固执地挂着,看见了什么都不诉说。
好女深信,那两个女人最终是用什么方式掩人耳目进到了那扇据说不许女眷进入的门里。这是陈家唯一对她不能公开的秘密。于是同古往今来每个自作死的故事主角一样,好女决定听从好奇心的勾引,等一个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的新月之夜,偷偷溜进宗祠里头去瞧一瞧。
对于好女来说进宗祠唯一需要避免的问题就是被人看见,至于如何打开门锁压根不在考虑之列。因为她完全不用去破坏锁,一丈七高的围墙于她直如一道低矮的栅栏,纵身一跃便灵巧攀到了墙垣上。再借着臂力摆荡甩腿跨骑上去,又一个猫扑轻盈落地,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已熟练得近似本能。
相信不论谁人撞见,都能被如此飘逸灵捷的身手惊得目瞪口呆,强烈怀疑自己眼花了撞邪了必须去看看大夫拜拜道士。
至于成功翻墙进去的好女则发现,自己正落在一片开阔的院子里,脚下是及膝高的杂草丛,从大门到正祠大堂之间还有一段青砖铺就的路要走。路不长,同样少人打理,两侧的草植密密匝匝,把罗列的石灯笼都埋了一半。青砖缝里钻出了青苗,偶有不具名的小花点缀其间,给砖面上的苔藓作了伴。
一言以蔽之:太适合闹鬼了!
好女举着火折子四下观察了一下,神情淡然地走上青砖路,在就近的是灯笼里摸索了一番,倒叫她摸出半截发了黄的白烛来。就着火折点上,算有了照明。
微弱的亮光下,好女一身装束也是值得琢磨。
自然不能着绫罗曳长裙,簪饰也一并除去,乌墨长发简单编起一条麻花大辫,发尾仔细别在了腰带里不至于左右打晃。黑裤短衫都束了口,手上另戴一副黑纱织的手套子,鼻子以下被一领方巾包得严严实实,双眉间硬是拿炭笔画了一笔联眉,模样甭提多丑怪了。总之一句话:亲妈都不认得她!
丑出境界的好女或许觉得自己不仅吓人,就连妖魔鬼怪都能辟掉,独自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呆着非但不忐忑,还走得十分大气从容,径直就避开正堂顺着檐廊拐去了屋侧。边走还边用手在墙上轻轻叩击,两步一下。
笃、笃……咚——
好女在方才传出异响的地方停了停,前后又敲了一遍,确信此处墙体的回声有别。她停下来侧身回眸,望着来处轻声喃了一句:“三十六步半。”又看一眼去路的终点,抚颚沉吟:“才一个臂展宽,太窄了。莫非?”她忽矮身蹲下,在墙脚的位置和地砖上又敲敲打打一番,终于满意地笑了下。
“果然向下走了。”
只是摸清了房屋内有乾坤,入口在何处、怎样下去却也毫无头绪。
好女倒不显得焦急,依旧气定神闲地绕着屋子走,顺便东摸摸西敲敲。唯一令人费解的是,她无论如何不推门入堂内,不知是敬畏祖宗英灵,抑或成竹在胸确知入口在外而非屋内。
终于在转角的廊柱上,好女摸索到一些端倪。她将蜡烛搁在地上,又摸出火折子擦亮叼在嘴里,双手用力去抠柱子某一处的漆。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她抠出块一指宽三寸长的方形盖板下来。不稳的火光里隐约可见板下是一条同样长宽的铜条,一头镶着够一指扣入的铜环。
好女勾住圆环试了试,发现不用多大力铜条就被拉动,扇形打开,柱子里头依稀有沉闷的金属摩擦声传来。直到将铜条掀到垂直的角度再折不下去,好女清楚看见,原来铜条的另一面焊着一条粗黑的锁链。适才的金属摩擦,应当就是锁链牵动的声响了。
柱子内的响动仍在继续,它绵延着向下,爬过地面,逼向了祠堂的后墙。随后渐渐消失,宛如被砖土吞吃了。
好女正疑惑,以为错启了机关,不料墙壁一角猛地整体掉落,极快投进地面。不可思议的是,如此巨大的动能之下,除了墙体撕裂脱离带起的碎砺间的摩擦声,它竟没有发出预期的轰鸣。怕惊扰了夜的静谧一般,这样子克制的开启温柔周到得令人毛骨悚然。
望着墙后赫然露出的地下入口,进来以后好女第一次有了迟疑。她重新拿起了蜡烛,仰头看一眼天上辽阔的星河,深深地呼吸,举步向前去,走向那片张开了巨口的凛凛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