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十)命理无稽 ...
-
才冲出地牢逃出生天,奔跑中的好女猝不及防急急刹住,猛地侧身地滚,起身作守势。
“怎么会是你?”手持火把的男子将自己的惊惶与失态统统暴露在火光下,语无伦次,“你不可能出来的,你不可能出来的,不可能!为什么是你?萍儿呢?我的萍儿在哪儿?她为什么没有出来?萍儿,啊——萍儿——”
陈家长子陈策跟个丢了娘的孩子似的哭泣着,完全忽略了好女的存在,径自跌跌撞撞向着地牢跑去。
但好女还不能全身而退,陈策并非独自赶来接应江氏,管家陈万领了三五家丁,已将好女可能的退路截断。
初来时,好女观察过,这些人的身手充其量就是些武师,看家护院没有问题,放到武林中去争排名就纯是笑话了。若搁在江湖里,则更不值一提。
然而好女又不敢轻敌。方才地牢里的千钧一发,使得她不得不对整个陈家的机巧布置重新进行估算。她不确定树是否是树、花尚依旧?那些嶙峋的假山怪石里又或者另藏玄机?她更不清楚,陈家这些人里哪个是鬼,谁还可算个人?
未知与难料,此刻成了好女最大的障碍。
或看出了好女的踌躇,陈万忽苦笑一下:“我知道凭我们这些人拿不住你,我也不想问你是谁。不过劝你一句,还是乖乖跟我们去见老爷的好。这陈家大宅,你无论如何是出不去的。”
好女依旧维持着一触即发的警惕,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
“真是冥顽不灵啊!”陈万摊开手,独自缓缓靠近过来,“其实我很佩服你们这样的人,能坚守,有信仰,在目标面前永远不退却不放弃,你们是真正的强者。但弱者也想能活下去,不谈什么理想,就为了今天活得比昨天好一点,明天能比今天更富贵,很简单不是么?可实现它比实现理想还要难呐!”
就站在十步开外的距离,陈万知道这是好女给予自己的安全底线,他恪守着,同时坚决地亮出了攻击的姿势。
“今晚留下你就是我们获得明天的筹码,希望你可以理解。当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请不要为难我们!”
平静下来仔细看陈万这个人,人到中年的力不从心一寸不落地嵌进了额头的皱纹里。他看起来实在是个落魄又善良的村夫,说的话里每个字听起来都在示弱,让人不由得要可怜他。甚至如果时间允许,好女可以在心里慢慢勾勒一幅时不我与英雄气短的苦情剧本来丰满这个人的一生,他无奈得叫人同情。
如果他面前的人不是好女的话。
惨叫声接连传来,就在陈万嗟叹的一瞬间。
也许陈万有一点是诚实的,凭他和手下的那些人,完全无法抵挡好女的攻击。
而在此之前,他恐怕更不曾见识过人可以动如灵猫,在空中翻转腾挪的同时就能撩爪击杀猎物。好女快得不给人哪怕闭上眼睛祈祷的余地,残影在视觉里拉出一个连贯的虚晃,将她的身姿扯得好长好长,手指上的金属贴片拉抻出镰刀的形状,挥舞着收割人的性命。
所有人倒下成为尸体的时间短得不过眨眼间,陈万却觉得自己的恐惧已覆盖了经年的冰霜,寒冷彻骨。
几乎是恶意的,好女把陈万留到了最后。他知道这是一种炫耀示威,也精准地将自己的自尊和骨气击破。对方就是要在他心里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她做到了。
啵——
有什么东西被对方扬手丢到了陈万身前的草地上。他拾起来,借着地上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把微光辨认,是一根手指。女子的手指。他猜是大少奶奶的,也明白它因何被割下。
“指环被……”
“啊啊啊——你杀了她,你杀了她!我杀了你!”
陈万的疑问尚未说完,地牢里冲出了伤心发狂的陈策。他居然仅仅挥舞着火把就朝好女打来,口中大骂:“贱人,郑家的灾星。就应该杀了你!为什么那时候你没有被杀死?啊啊啊啊——贱人,把萍儿还给我!”
他口口声声骂着,却出其不意点破了好女的身份。不但陈万愣了,好女也觉惊诧不已。
轻松避过挥击,手刀打下陈策的武器,三指掐住他咽喉,好女终于出声逼问:“你知道是我?”
陈策脸憋得通红,眼珠子直往上翻,边挣扎边咒骂:“贱人,打、打你,去死!”
好女一扯脸上的蒙面黑巾,指上更加用力:“说,谁告诉你的?”
陈策还是怕死的,于是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掌心赫然一个血字的“爻”。
“呜呜呜,萍儿还有一口气,呜呜,我救不了她!”陈策又开始哭泣,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她要跟我说话,可是她喉咙里都是血,说不出来。她写字,我问是不是坏人的名字。她眨了下眼,就,就,就死啦!啊——我的萍儿啊!”
爻,窈——好女不禁好笑,想自己终于还是失了谨慎,输给了盛怒下的得意。
指上猛地发力掐晕了陈策,好女将瘫软的憨人丢弃在地上,冷眼睥睨已颓然跪倒的陈万。
他在抖,眼中盛满哀求。
“二、少、奶奶,为什么?怎么你会?”
好女瞥了眼地牢方向,反问他:“那里头的事你知道多少?”
陈万被真相打蒙了,顿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忙战战兢兢回答:“若是知道了,我还能活到现在么?”
好女沉吟片刻,迈步过来。
“既然如此,暂不杀你!”
言罢手起,一掌斩在陈万颈侧。他吭都没吭一声,身子一歪便倒在地上。
好女不放心,又把他和陈策拖到一起,解了二人的裤腰带背对背坐着给绑在了廊柱上。随后走向屋后的草地,沉声道:“出来吧!”
草叶悉索,矮丛的暗影里走出了似笑非笑的陈路。
“我以为你跟这件事无关。”
陈路歪着头:“我说真的无关,你信么?”
“那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呢?”
好女安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蓦地叹息:“我哪里露了破绽?”
陈路摇摇头,惨笑:“你哪儿都没有破绽,只可惜,你不是我的窈窈。”
好女真的愣住了,娥眉微蹙,眼中深深困惑:“几时?”
“什么?”
“你几时知道我是冒名顶替的郑好女?这张脸是完美的,你不可能识破。”
“谁易容成窈窈我都不会识破的。”陈路毫不畏惧地靠近过来,双瞳在黑夜中隐隐泛出晶莹的光,“我们太久没见了,只能用名字相认。我叫你窈窈,你却没有喊我行健。说好的呀!”陈路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抚摸好女的眉睫,眼泪盛不住,自眼角坠落,“六年前,我十二岁,说长大了来娶你。你也好小好小,嘴里还少牙。我怕你嫁了别人,就让人扮作算命的给你拈了个纯阴的命格,因为从小爹娘就跟我说要我娶纯阴命格的女孩为妻。我让你在家等我,说以后若有人骑着大马来娶你,喊你窈窈,你、你便……”
陈路哽咽了,手无力垂落下来。
“她就能认得是我了。告诉我,她还活着吗?”
假冒的好女神情一黯,垂睑摇了下头。
陈路深吸口气,又问:“是你们杀了她吗?”
女子依旧黯然摇头:“很抱歉,没能救她!”
“行了,可以了!”陈路拾起地上的火把,自怀中摸出火折重新点燃,照亮了眼前的森森血宅,“这样就够了。这样,我就没有选错仇敌!”
火把旋转着飞上了宗祠的屋脊,碰触的瞬间,骤起冲天的火光,将夜空灼成热烈的橙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