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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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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正经的标准间,拉着落地窗帘,不知今夕是何夕,孙兴武不在屋内,不知去了哪里,孙西揉着要抽筋的胃,挪到窗前拉开了帘,夕阳西斜,余晖照在窗上,暖暖的,孙西竟是睡了足有一天。窗外是宾馆的后院,安安静静的,偶尔有一两人穿过,大部分时间却是没什么人。孙西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却也不想回到床上去,他趴在窗台,一个人孤零零地望着楼下,心里竟生出一股好久未曾有过的企盼,他希望孙兴武可以快点回来。似乎是应了他的盼望,房门声响,孙西霍然回头。
“你醒了。”孙兴武轻快的声音响起,他手里提着几个袋子,向着床头柜走去,边走边说:“我出去弄了点吃的,快过来吃吧,你这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来,来。”他把袋子放到柜上,向他招手道:“躺床上吃吧,你这还发着低烧呢。”
孙西低下头,慢慢走过来,坐到床头,没再抬眼去看孙兴武。孙兴武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是些清粥小菜,他兄弟姐妹多,侄子外甥女也不少,但因为自己是男孩子,照顾小孩的经验少之又少,知道病了得吃清淡的实属不易了。
“吃吧,多吃点,吃完了带你修修头发,再接着输液。”孙兴武把青菜粥放到孙西跟前,把筷子递了过去,又瞬时抽了回来“诶,还没洗手,先去洗个手吧。”
孙西点点头,起身慢慢挪去洗手间。
这顿饭吃得悄无声息,孙西寡言的很,孙兴武十句能捞他一个字的回应。说到后来,孙兴武也累,他本也不是个多言的人,加之之前的“内伤”挺重,并没好多少。如今只是因为还有一个比他更惨的小人在前杵着,他自觉应该多担当些,于是打点起精神来“费话”。后来发现,两个人一个屋子里不说话也不闷,也不难受,索性也就不搜肠寡肚的找话题了,于是,氛围反倒更自在了。
孙西真的很听话,孙兴武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让吃吃,让穿穿,吃的不挑,穿的不挑,好在孙兴武还算是个有点鉴赏能力的,孙西细皮嫩肉的穿上他买的衣服,除了头发长得看不清眉眼,瞧着身形,倒真成了个帅气的小少爷。孙兴武很是满意自己的品味。
这会儿,他给自己找了个新的玩具,新的寄托,也就不那么自怨自艾,怨天尤人了。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是在寻找被人需要的存在价值,这会使生命不至于太过苍白。
孙兴武带着听话的孙西去了街头的美发馆,剪了一个颇时髦的发型,孙西的眉眼露了出来,眉清眼大,着实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可惜眼皮总是耷拉着,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孙兴武体谅他病体缠身,没给他立什么规矩。此时的孙兴武满心欢喜,觉得自己真是捡了一个精致的宝贝,此时的他还未料到这个宝贝真的很昂贵,也很麻烦。
孙西足挂了七天的水,才不烧了,只是开始没完没了的咳嗽,孙兴武带着他找医生复诊,医生听了听心肺,委婉地对孙兴武说:孩子已经输了七天消炎药,不能再继续输了,咳嗽,只能吃点小中药,慢慢调理,而且,他隐晦地希望孙兴武带着孩子去查查心脏,他初步揣测,孩子可能得了心肌炎,但这么多天的消炎药下去,怎么也能改善一些,但他听着心音,总是不太规律。
孙兴武应声道谢,拿着医生开的治咳嗽的药单,带着孙西交费取药,却没去查那个心脏彩超。孙西的心脏是先天性的,这个城市医疗条件一般,他要带孙西到省级儿科医院去细细地看看,他希望是孙西的养父母没有用心去给孙西看病,这样,他和孙西就都还有希望,而希望,对如今的两个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两点一线的在这个城市呆了十天,孙兴武打算开拔离开,他跟孙西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孙西低头听了,眼角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孙兴武很喜欢孙西的乖巧听话,虽然也知道像他这么大岁数的正常孩子绝不是这种性格,但孙兴武没想要矫正什么,话说,就连他自己也是千疮百孔,心里也健康不到哪去,如何做得了另一个人的思想工作?
两个人的行李不多,一大一小的皮箱,不过是些随身用的衣物,结了帐,出了门,孙兴武招手打车,孙西跟在他旁边,回头看了好几眼,随后扯扯孙兴武的手,拉着他低声说:“后面有个人老跟着我们。”
孙兴武回头瞧了一眼,是辛三春,在这城市呆了这几天,辛三春没怎么出现过,何况,他那人气息本来就弱,孙兴武又有意忽略,有可能是遇见了也当是没遇见的,这会儿,自己要离开了,他倒是又跟紧了。
“没事,不是什么坏人。”孙兴武安慰了一下孙西,却没想过再仔细给他解释。孙西这孩子很怪,孙兴武这么说了,他也这么信了,反正是不再问了。
两人打了车,直奔机场,孙西望着眼前硕大的飞机,小手攥了攥孙兴武的大手,亦步亦趋地跟着上了机。孙兴武一个男人心大的很,他真的没觉出孙西的紧张情绪来,直到飞机上了跑道,慢慢滑行,他才发现孙西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的很。他心脏不好,本来坐飞机就有些勉强,此时这么紧张,更是要了命了。孙兴武连忙把孩子揽到怀里,从口袋里翻出瓶心痛滴丸,喂了孙西两粒,一边拍抚着他的后背,一面安慰道:“没事,没事,飞起来就好了,比坐火车还稳当,没事啊!”
孙兴武的怀抱似乎对孙西有很强的治愈性,在他的怀里还真的喘匀了气,当然,也可能是药效上来了,飞机飞上高空,慢慢平稳,他也渐渐平静下来,孙兴武低头问道:“好了?”
他点点头,孙兴武放开他,他转而看向机窗外,云端之上,景致极美,一忽儿,竟看入了神,孙兴武再问他什么,他就胡乱的点点头,再也没功夫搭理孙兴武了。
孙兴武瞧着终于表现的有点孩子样的孙西,笑了笑,住了嘴,不再说什么了。
孙西扒着窗子,嘴里小声咕哝着:“马,象,棉花,咦,有七色光……”
孙兴武瞥眼看了他几下,嘴角溢出笑来。人生来就是群居动物,孤独这种东西,偶尔尝尝即可,长了,普通人是受不了的。而孙兴武一向都是个很普通的小人物。
飞机这种东西,坐过一次也就不那稀奇了,等到飞机降落时,孙西又淡定了下来,又回复到那个表面五六岁,实际七八岁,可表现出来却是十足成年人的奇怪孩子。
孙兴武带着孙兴出了机场,直接打了一辆车,奔着这座大城市有名的儿科医院附近的宾馆去了,他得先落了脚,休整妥当了,才好带着孩子去查体看病。
“孩子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再加上后来没得到什么好的护理,你看……”大夫指着加强CT上的一处,对孙兴武说道:“本来只是这里有个缝,现在,这根动脉也已经开始狭窄……”孙兴武“嗯啊”地半懂不懂得跟着看,跟着听,孙西就一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言不动,心思却飞得很远:这个男人还真是很奇怪,已经半个多月了,钱花了不老少,可居然对自己什么都没做,他留着自己要做什么呢?孙西小脑子闪过一系列从前经过的事,但都一一否决了,主要是,他这上下左右,从里至外,还真是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那您看,该怎么办合适。”孙兴武听了个半懂不懂,转而客气地向大夫询问。
“我们这里倒是可以做,不过……”大夫看了一眼旁边的孙西,问道:“有别的家属吗?”
“啊?”孙兴武没理解。
“若有其他的家属,帮忙照看一下孩子,我细细跟你说说。”儿科大夫挺人性化。
“我……”孙兴武迟疑了一下。
“没有,我只有一个爸。”孙西低着头在旁插了一句。
孙兴武对外是称孙西是儿子来着,可平白多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内心确实有点小尴尬,没给人当过爹,对角色了解不够真刻,面上就有些讪然。那医生听了孙西的话,看了他一眼,小孩子乖巧过了头,又得了这种病,就尤其让人心疼,说话就更委婉了:“那就算了,你就坐这吧。”说罢,拉着孙兴掩耳盗铃的走到灯柱前,极小声的道:“得开胸,风险很大,我们这里虽是省级医院,条件可以,但保险来说,最好可以去魔都。”大夫挺仁义的,许多医院对于自费病人,都是能留就留下,治的好就治,治不好呢,你也是病情太过严重。医院嘛,治得了病治不了命,真是倾家荡产砸进去,换一个
“谁叫你愿意的”。
孙兴武心里重重地抽疼了一下,皱眉想了半晌,才轻声又问道:“您能给介绍个专家吗?”
“嗯……”大夫沉吟半晌,为难地道:“我能告诉你几个专家,算是这方面的耆老,可是,你得托关系,我这里,帮不上什么忙。”
“您能这么说,我就很感谢了。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谢谢,谢谢您。”
“不用客气。”大夫坐回座位写了人名,叹气又道:“你得有个心里准备,这个手术花费不会少,术后还得长年服药,经年累月,数目不会少了,若是能办个医保会好一点,但可以报的也有限,总之,不容易啊,你得多打算些。”
“这个,大概……”孙兴武瞥了一眼孙西,向前挡住大夫,极低声地问道。
“先准备5,6十万吧。”大夫轻声回道,把开得药单子递给孙兴武。
“好,谢谢,谢谢您。”孙兴武千恩万谢地告辞了大夫,领着孙西出了诊室,都是些常用药,拿不拿两可,但因为刚才承了大夫的情,孙兴武还是排了长队交了费拿了药,这一上午就这么搁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