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少女》想想zjelly

2、二、歌姬人型(1)

　　当那个男孩坐在她对面的铺位时，1342号只是出于礼节的点了点头，人类一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找东西，能够如此快速的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作为自然种已经拥有了一项值得赞赏的才能了。而男孩随后放下的巨大背包，却让她证明了自然种的进化还是需要漫长的时间的，个别方面的变异不会导致所有能力的全面增强。

　　就在她总结记录结论的时候，男孩倒是凑了过来，从他呼吸的频率、眼睛睁大的程度和焦距可以初步判断，应该是某种蛋白类的激素分泌过量，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兴奋。当然她完全不知道他为何兴奋，自然种总是会有一些超越常规的行为，而分析和计算完全无法解释这些，于是面部末梢控制器反射性的发出了一个挑眉的最低级指令。

　　“我们是一个所的耶！”

　　对于女孩的冷淡，男孩也不以为意，兴奋的指着厚重的大衣里露出的和她身上一样的制服。那不过是她在离开时为了更好的伪装，从符合要求的137件制服里随机选择的。如果没记错的话，衣服的主人似乎叫“莉娜.维埃塔”，上尉，隶属于研究所植物部门，女性，26岁，科卡罗鲁大学生命学部硕士毕业，无重大病史、妊娠经历和药物过敏记录，失踪三年。

　　快速的调出相关的档案，1342号握住男孩伸过来的手微微晃了晃：“莉娜.维埃塔”。

　　“罗伊.M.库帕。”是不是真实的，她已经不愿意去判断了，不需要刻录到永久性存储器上的信息，随便的放在内存里就好，过段时间自然会被抹掉，就像真实的莉娜.维埃塔一样。

　　按军部的规定失踪满五年就会消除她的全部档案，一个研究所非机密部门的上尉失踪并不会引起多大重视，更何况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和门第悬殊的秘密男友私奔了。没有人知道的是她的男友其实是共和国派来的特务，幻想中所谓勇敢的踏上追寻爱情旅途的终点，很有可能是监禁和难以忍受的酷刑。

　　“你是植物部门的？”那个叫罗伊的男孩倒是自来熟的性格。

　　“恩。”她轻声的回答。

　　“我就知道！看到你的绿领巾，我就知道你是植物部门的……”罗伊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整个研究所有着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制服上领巾的颜色和所属部门的标志相同：地勤部门在土黄色的办公楼，工作人员也系着土黄色的领巾；安保部队的军营是蓝色的；植物部门自然是绿色的；动物部门则是黑色的。只是男孩的身上系着的却是一条红色的领巾，鲜艳如同血一样的颜色，在沉闷的车厢中显得有些刺眼。

　　似乎也发现了女孩正盯着自己的领巾，罗伊挠了挠脑袋，凑到她面前，故作神秘的笑着，低声说：“被你发现了，我…我其实是那边红房子里的。”

　　然后他靠在自己的床铺上，很受用的看着女孩愣愣的表情，咧着嘴笑了，只是如果知道了此时她在想些什么，他也许就不会笑得那么爽朗了。

　　红房子，整个研究所里最神秘的机构，所属、规模一无所知，没有人知道那里在研究些什么，哪些人在那里工作，所里其他部门的人根本就没有见过红房子里的人，更别说他们的制服了，而红房子里的人其实是没有制服。

　　是的，没有制服，他们都穿着厚重的无菌防护服。无数次的看着这些人挪动着海绵一般膨胀的身体，却异常灵活的在自己的身体上插上各种软管、针头，1342号当然不会弄错。

　　男孩口中的红房子，其实就是人工生命体研究室，她们的身体诞生的地方，是她从诞生起一直存在的地方。

　　在她的记忆库中有那里每一个人的资料，显然男孩的面孔和名字没有和其中任何一个对应的上，而想要判断他的身份，其实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办法，只要看制服的第二颗纽扣就可以立刻分辨出所属。这是所里高层间制定的战时临时识别机制，虽然她一直觉得没什么用，不会有敌人会马虎到仿制一套不完全翻版还做些许改造的制服，不过用来识别自己所里浮夸的菜鸟倒是异常的好使。

　　男孩的第二颗纽扣上有凸起的字母“S”，士兵，这个男孩应该是个蓝领巾。

　　“红房子里的制服也不一定是红色的吧，毕竟那是保密部门，谁也没见过。”斟酌着，1342号很小心的将自己的意见用一个问句表达，在她的记录中这样会使语气显得不那么强烈。

　　“当然是红色的。”罗伊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声的争辩着，声音的分贝数和瞬间增加的激素分泌，即使不用探测脑内的电位变化，也可以判断出他在说谎，更何况所有的数据都指向她所记录的真实。

　　微微的叹了口气，如果出现了系统bug，提出错误报告、再进行系统修正就可以了。自然种那些所谓的谎言，只会引起自身激素的反常分泌，同时对于种群的进化没有任何意义，而这些恒温动物对于所有无意义的行为总是有着异常的狂热，这些热衷所消耗的能量几乎占他们摄入量的2/3以上。

　　女孩不置可否的叹气，让男孩有种被怀疑被冒犯的感觉，但是谎言还是要继续下去，咬了咬牙，他像是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板着脸严肃的说，“知道所里前几天出大事了吗？”

　　“什么事？”在快速搜素自身资料库index后，1342号试图得到一个更确切的，而不是“大”和“最近”这样模糊的约束条件，来对所有179，642条符合的信息做一个筛选。

　　在男孩看来这个问题似乎代表着女孩的不知情，而这一信息明显让他觉得安心，语气也有所缓和。“你们植物部门可能不知道吧！前天，我们红房子出事了。”

　　“前天”、“红房子”，符合条件的有143条，其中比较看来，“人工生命体1342号逃离”应该要比“0741号弄死了行为模式实验中要其照顾的猫”更重要一些吧。虽然后一条，她觉得也很重要，至少这代表自然种在某些次要的体力工作方面还是有一定的优势的。

　　而女孩片刻的迟疑，倒是足以鼓励男孩进一步说下去，“偷偷的告诉你，其实我们红房子里做的是核试验哦。为了下一场战争准备的核弹武器。如果成功了，我们就不用顾忌那些有共和国撑腰的反叛军了，只要一颗就可以击退一支重装部队。”

　　也足以摧毁一座自己的城市，和之后20年持续的放射性污染。1342号默默的补充，当然她没有说出声，上一次战争中反叛军在西部引爆的那颗核弹，已经让民众对于核武器的恐惧达到了顶点，会有这样的猜测或者说愿望也是可以推算的结果。
　　但是机要机关永远是为拥有权力的少数人服务的，帝国最顶端的统治者们，真正在乎的是大战争时期的高端科技遗物能不能为自己所用，那种损人不利己的核武器，随便的研究研究扩大一下杀伤性就可以了。越是在战争时期，武器的研发反而没有那么重要。战争、胜利，那是只有被动员教育弄的热血沸腾的刚入伍的年轻人才会有的想法，而罗伊明显属于其中之一。

　　“前天实验操作出现了核泄漏，我们有一个人死了呢。”如果真的是核泄漏的话，整个研究所都不会存在了，死一个人的代价实在是太便宜了。

　　“抬出来的时候，尸体没有盖好，大家都看到了红色的领巾呢。上面说反正也都暴露了，就没有必要保密了……”男孩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说辞，点了点头，咧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得异常的灿烂。

　　红色的领巾？在她逃离的时候巨大的外界物理冲击，使那天的存储资料严重缺失。只存储下零星的片段，似乎有一个女孩向她伸出手，将她从粘稠而温热的培养液中拉出来。

　　清晰的记得那双白皙瘦弱的手，有些透明可以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但是在所有的相关画面中，那个女孩的面孔却始终是模糊的。穿梭在陌生的楼道间，女孩似乎说了什么，但那段音频文件已经缺失，过程什么的也无从推测。

　　只是最后的画面是大面积像鲜血一样的液体铺洒在自己白色的拘束衣上，而那个女孩白色的丝巾也被完全的染成了红色。难道这就是罗伊所说的红领巾？

　　那一夜的执勤人员记录照片里，似乎就有罗伊.M.库帕，下士，但是图片的分辨率还不足以作为准确的判断依据。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孩胸前的那团红色突然变得越发的刺眼，好像真的就是鲜血染成的一样。原来那个女孩死了啊，是啊，人体内的血液含量也不过4.5升左右，如此大量的失血，能够救活的概率已经比实验误差还要低了。自然种都是如此的脆弱，一点外在的冲击都会导致整个系统不可逆转的崩溃。

　　可那个女孩为什么要把她带出来？怎么把她带出来的？最后又是怎样死去的？她始终无法推断出来。

　　而那一边，罗伊已经安顿好了他巨大的背包，军人的本性使整个床铺清爽的就像他刚来时一样。男孩靠在车厢壁上，百无聊赖的翻着杂志。

　　原以为遇见同一个研究所的人，多少会有些共同语言，没想到看上去挺可爱的女孩居然如此的沉闷，亏他还特意装成是红房子里的人。要知道，前几天弟兄们在地勤部一说到红领巾，那群女孩子们就两眼发光的围了过来，才不会戒备的怀疑这怀疑那。

　　果然再漂亮的女生进了研究部门，都会变得沉闷而无趣，这个女孩只是植物部门都已经如此，听说动物部门的女生对于尸体的兴趣已经远远大于活人。如果真的遇见一个红房子里的女生，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估计她们的眼中只能看得见那些微小粒子，然后把核弹当情人吧！

　　眼前的女孩显然是长期待在实验室中，没有经过阳光充分照射的皮肤过于白皙，甚至有些像是在水中浸泡太久泛出的青色和微微的褶皱感，感觉不到肌肉和血液的运动，整张皮肤像是蒙上的布料一般。薄薄的唇紧紧的抿着，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受了委屈一般，这样的唇不知道吻起来会是什么感觉，不过没有一点血色实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小扇子般扑闪的睫毛，琥珀色的大眼睛就一直愣愣的睁着。很精致的五官，却又让人感觉像玩偶般不真实，静静的端坐着一动不动，就像大型的洋娃娃，单薄的身体裹在有些宽大的制服里，几乎没有活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