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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   七
      “我岂没有吩咐过你吗?你当刚强壮胆,不要惧怕,也不要惊惶。因为你无论哪里去,耶和华——你的神必与你同在。”
      温暖的手按住他的后脑,语音低沉。于是他在绝对的光明中回过头去,看到了他的兄弟。面无表情,手中平端着那把他所熟悉的柯尔特战斗手枪。枪口黑沉,如他平静迷茫的眼睛。
      他放下手中的吉他,微微地笑了。尽管他知道,那个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哦,西奥。我是个永远回不到家乡的人。
      然后他看到那颗9mm子弹旋转着脱离了枪口,锥子一样扎向他的眉心。猎犬狐从不打空枪。

      他睁开眼睛,又闭上了。天蒙蒙亮,城市钢筋水泥所切割的天空成为一种完全透明的冷蓝色。他伸手摸了摸枕头底下,从前那里总会有一把柯尔特手枪,而他现在不需要了。乌黑的枪管也因鲜血的浸泡而锈蚀,失却了鸦翅般的冷蓝。
      在他东方两千英里处,他知道在那里有一个人每天与他有相同的噩梦。一样地伸手到枕下,那里同样是空空如也。只有还带着体温的毛毯,透出虚假的和平味道。足以让人忘记当年还是孩子的他们是如何相互偎依打闹,像两只毛绒绒的小动物。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从挂在床边的外套口袋里取出药瓶。里面是蓝白二色的胶囊,他倒出一颗扔进嘴里,用床头水杯里的残水冲了下去。然后握紧了右拳缓缓松开,那只手仍然修长而指节分明,没有一丝颤抖。
      时间还很早,他却没有了丝毫睡意。这个梦已经随了他太多年,早已经成为灵魂的一部分。而那个声音的主人,早已带着他骄傲的心升入天堂,居高临下悲悯地看着人世上他的遗孽会如何死去。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穿好衣服到洗手间拧开了水龙头。
      “这么早……你果然老的睡不着了么?”
      他抬起头,还穿着睡衣的女孩从镜子里怒气冲冲地看着他。“才五点半,你弄出这么大的声音叫我怎么睡?”
      她有十八九岁,身材高挑。金黄短发,桃心型脸蛋和圆眼睛让她看上去有几分孩子气,像长大了的秀兰•邓波儿。男人又掬了一捧冷水泼到脸上,却微微地笑了。
      “别胡闹。回你的房间接着睡吧。天还没亮呢。”他温和地冲女孩笑笑。“对不起。”
      “你身上有种要去杀人的味道,我能感觉得出来。”女孩嘟起红润的嘴唇。“什么人要你亲自去动手?”
      “不是我动手,你不明白的。”男人转身揉了一把女孩的头发,她躲避着他的手。“有些人应该死,但是不必自己动手。就像是一个玩具,你用不着去知道里面每一个齿轮怎么转。只要宁上发条,不就可以玩了么?”
      “我这就是要去拧发条。”他打了个呵欠,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对了,给你带了份小礼物。加拿大产的轻便红外瞄准器,装在你的M911上可以当作近程狙击枪用。”
      女孩转身跑开,等到他将热牛奶和三明治端上桌时她却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裳坐在桌前。苏格兰呢的小外套和短裙,长靴包裹的小腿线条刚硬,好像猎豹的小腿。她手里玩弄着一把勃朗宁手枪,一抬手瞄准镜上的红点正指男人的眉心。
      “别闹。”他依旧温和地笑,按下了女孩子的手。“你爸爸如果知道,肯定说你被我惯坏了。”
      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父亲对她来说是个非常模糊的概念,甚至已经记不得那人的样子。只知道那人是个嗜酒如命的混蛋,而母亲全家却是浸信会的清教徒。母亲死于一场屠城式的轰炸,那时候她正在小学的夏令营中过暑假。
      然后这个东方人在那个已经成为废墟的小镇上找到了她,告诉她,她的父亲也已经在战争中死去。
      那个男人有着狼一样的眼睛,却绝大多数时候只是温和地看着她。嘴角略略上抿,像带着一丝笑似的。
      她并不怕他,却总是有一点隐约地担心。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从不讳言自己的经历,也曾将她送入训练处培养为和他一样的特务。对此她竟然丝毫没有提出异议,因为她明白,自己血管中流淌的血将带她走上一条怎样的道路。
      几个月前两人搬到了柏林,租了一处小小的公寓住下来。他对外宣称是一个小公司的办事员,这个女孩是她的远方侄女。
      这是大规模战略行动的前兆。她了解他的行动方式,除了性命攸关的决战,没有什么能让他浪费如此多的时间。
      “伊恩。”她起身拉开了窗帘。朝阳正在升起来,金红色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是不是LMA要有行动?”
      “嗯。不过你暂时没有任务。内森•曼刚刚去世,他们现在也是乱作一团。”男人放下咖啡杯,抖开了当日的晨报。“他们的政治流程很简单。最高层一下命令,特工几个小时之内就能行动起来。所以他们很自信。胜利了太多次,自信是应当的。而我们,就要早做准备了。”
      “包括对付猎犬狐?”
      男人模糊不清地笑了。他纯黑的瞳孔在暖色光线下变得幽深而不透明,好像幽深的井,可以藏匿一切。“猎犬狐才不会轻易出动。他现在相当于内森•曼的接班人,走的是办公室里的政治路线。如果他要亲自动手,那就是来杀我的。”
      他的笑里带着几分沉重。“那些小崽子你可以对付,但是你绝对不是老狐狸的对手。无论什么时候,见到猎犬狐都立刻逃开,躲起来。可别以为你是女孩子,他就不愿意杀你。”

      林久久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依然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他缓缓握紧十指,依然没有丝毫颤抖。
      “西奥?”鲁纳斯所控制的泡沫塑料大手可爱地摇晃了几下,将白车向左边推了两步。“你的棋艺有进步。”
      “跟你下了这么久,不可能永远是小学生的水平。”林向墙上的摄像头微笑,推动了己方的皇后。“将军。”
      “其实你在第二十五着将一个骑士推到底线,就可以在第二十九步将我将死。”那只大手收拾着残子。“而你没有走那一着的险棋,而是动用了相对保险些的马。生生将战局拉长了半个小时。”
      “你是说我老了?”林双手交叉,并没有半分愠色。
      “作为一位‘冉冉上升的政治新星’,正合适。”那只手收拾完了棋子,轻巧地伸过来拨弄了一下林乱落在额前的刘海。他的制服帽子放在一边,柔顺的黑发在阳光下泛出褐金色光泽。
      林摇摇头,推开了那只手。“伊瑞娜说过,她对老男人没兴趣。”
      “嗨嗨,要正确估计自己对姑娘的吸引力。何况她也不是个二十岁的小女孩了。”
      林似乎是微微地叹了口气,又笑出来。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端起杯子,里面的红茶已经完全凉了。他将右腿搭在左腿上,懒洋洋地发着呆,眺望窗外苍青林海和高耸的末日钟楼。“鲁纳斯,那两个不可靠的家伙在柏林怎么样了?”
      “目前还没有最新消息。我目前正在菲律宾海峡上空。不过有一点关于那枚‘变子’的消息——我们有一个情报员追到了他们的一些行踪。这可能是一个国家的情报机关,在第三次全面战争后日益被边沿化。不属于东西哪一个阵营,他们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学院——”
      “费尔南斯的遗孽。你说下去,我听着呢。”林缩在宽大的扶手椅里,神色如常。
      “他们获得了学院的某个,和你一样的精英学员。”鲁纳斯斟酌着词句。“他们的行事极为小心,这么多年来只有几次露出面目。而在这期间,LMA作为一个东西方之间的第三方角色,在世界间谍网中几乎是完全透明的。提起‘猎犬狐’,任何一个情报员都知道。”
      林缓慢向杯中注满红色液体,没有洒到桌布上一滴。“说下去。”
      “他们打算与西方联合。结果就是我们虽然勉强能估算出他们的意愿,但是对于具体情况——”
      “对于伊恩•杨的情况我们完全不了解。他在哪里,状况怎样,都是未知数。”林向红茶里兑了一点柠檬水,向墙上的摄像头举了一下。“放心,我不会像曼博士那样骂你狗杂种,但我实在是想说,你学走了人类的绝大多数坏毛病。”
      “我可不像莱昂那个年纪的小男孩那样,为了一点小事把什么都忘了。请把目前所有资料整理一份给我,越全越好。”林饮尽了杯中苦涩的液体。“顺便祝博士在天堂安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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