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一 ...
-
十一
要激怒一只野兽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在它外出的时候捣毁它的巢穴，杀死或掳走它的幼仔。给它戴上铁索，装进笼子里带走。然后你就会看到它曾经残忍的眼神中带上足以吞没一切的怒气，哪怕是隐藏在死一般的平静之下。
她习惯在出门之前将临街的窗户玻璃打开一条小缝，至今没有关上。伊恩抽出一支香烟来叼在嘴角，好几次才点燃。打火机燃料快用光了，火苗在风中摇摇晃晃，逐渐缩成小小的一个橘色光点。看上去不像带有任何热度。
他知道费兰蒂丝现在在哪里，也知道如果要救她出来，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但他必须等待，他没有鲁纳斯的帮助。在LMA的天罗地网面前无异于一只独狼，在猎人的重重围捕下只想要有一座小山能站上去看清战场。但他明白他再也不是那样的一只狼了，他已经失去了那些看似危险实则可靠的“盟友”，背后却多出无数官僚芒刺一般的目光。
也许那头熊说对了，我就是一个孤家寡人。没有朋友，没有女朋友。甚至没有足以让心理健康的幽默感。伊恩默默地抽着烟，看着柔和的黄白色光线下不透明的烟雾缓缓上升。记忆随着烟草在火中一点点粉身碎骨。他很想问一句那个家伙你为什么让你的女儿也走这一条路，但不这样又怎样。从前有个信仰神的浸信会好姑娘，她所信仰的上帝却一次又一次地缺席，不曾给她哪怕半点保护。所以人们只得自己握住枪柄，向永劫不复的地狱走去。
背后似乎有谁的脚步，轻快得好像是在跳狐步舞。但他无法警觉起来，他知道那是谁。所以只是长长呼出一口烟雾，看它在空中盘旋着消散。那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好像带着一丝笑似的，把人身上所有狰狞的杀意都冲走了。
他按灭了烟，他知道那个家伙是个少见的乖孩子。痛恨他的一切所谓“恶习”。可是并没有那曾经柔软的嘴唇贴上他的脸颊，一切都是幻觉。而且那个人即使真的出现，也只会预示着两个人中有一个要死去，
伊恩长吸了一口气，冰冷的风冲走了幻觉。他独自一个人坐在椅子里。他必须等。耐心是斡旋的必须武器，而他已经过了那个无所畏惧的年纪。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抽屉角落里那个通讯器中终于传出了人声。
“没有。”
“狐狸到了，我很有兴趣看你们会给我上演一出怎样的好戏。”
那边的声音听上去还很年轻，和鬼知道是不是经过电子扰乱而成的假声纹。辅音发得很弱，似乎是带了法语的口音。“你和他总有一个要站在黑暗里，但不一定是谁。”
“哦，你的意思是要翻牌，把LMA彻底赶出西方是吧？这不简单。”伊恩玩弄着打火机，它已经彻底无法擦出火花了。“就算是往西伯利亚投核弹也很难做到。西奥多·林的政治立场非常圆滑，恐怕是个比内森·曼还难对付的家伙。”
“没想到他会成长得如此之快，可内森·曼本来也就不是把他当作普通特工来培养的。我们都轻敌了。”
“就算是吧。”伊恩冷冷地点头，在这个人面前他没有骄傲的资本。古斯塔夫·尤科诺维奇无论怎么强势，终究是一枚棋子。而这个人则是操纵棋子的弈者，像坐在网中央的蜘蛛那样小心翼翼地布置着每一根丝，等待无知的猎物落网。
“这么平静？”那个声音似乎也微微地笑了。“对你而言可不是个好现象。费兰蒂丝在LMA手里，你的活动会不会不方便？”
“也许。我不相信任何人能在猎犬狐手里保住秘密。”
“这点你暂时可以放心。”
伊恩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着。“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谁。你对LMA内部的一切了若指掌，该不会就干脆是那台奇怪的电脑吧？如果那样的话我真不如一枪崩了自己，竟然对一台机器俯首帖耳这么久。”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西奥多·林这次来到柏林本人不带有军事行动的意图，所以你要特别注意他手下的小家伙们。”
“而且，你是杀不了他的。”那个声音平板得没有半点起伏。“因为你能几十次地用狙击枪的准镜圈住他的背影，却没有一次能真正扣下扳机。”
“尤科诺娃小姐……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了。”菲尼克斯•李慌乱地推开地下室的门，只穿着一件浅灰色高领毛衣，背着巨大的双肩旅行包。“你最好能配合些，这里可不止我一个人。”
她活动了一下冻得发木的膝关节，向门后看了看。“联络点被发现了么？还是你们那台电脑的预警？”
“短时间内还安全。”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离她太近，退开了一步手插进裤兜里。“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没有意义。但你现在逃出去也没有用，搜捕我们的是西方联军，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和我们一伙的。”他已经掩饰不住惧意，推了推眼镜。“他们下的是格杀令。”
他大口喘着气，猛地跨上前一步打开了她的手铐。钥匙叮当晃动了好久，他的手指在颤抖。费兰蒂丝顾不上揉揉麻木的手腕，伸直腿蹬上靴子。坐的时间太久，她的腿也一阵麻痛。李仍戒备地与她保持一段距离，此时干脆不再掩饰从外衣口袋里取出一条带麦克风的黑色耳机挂在耳后。“鲁纳斯，报告情况。”
“你果然是LMA！”她不由得叫出声来。
他并没有理会她，沉默了一会儿，颜色浅淡的眼睛中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他迅速抓住女孩能自由活动的右手腕“咔”一声靠在自己的左手上。“走。要去洗手间的话也请快一点。如果我们能活过今天晚上就好过得多了。”
费兰蒂丝咬了咬自己圆润的嘴唇，活动着手指。李身上的温暖缓缓传过来，她这才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的器官都活过来了。“我需要五分钟，打开手铐。”
“不可以。”
“代价是今天晚上我尽量不让我们两个，不让你死。”女孩仰起脸，眼睛里露出意思不经意的倨傲。“否则你那个同伴带着你这个废物，第一时间就逃不出他们的狙击点射。”
“那好吧。”他似乎也平静了些，胸口不再那么剧烈的起伏。比刚才利索得多地打开了自己腕上的手铐。“请快一点，恐怕猎狗们马上就要到了。”
日产吉普车游鱼一般划开柏林浓重的夜色，下班时期街上的人并不少。莱昂开着车，费兰蒂丝和李坐在后排。这辆吉普车没有防弹装甲，只要西方联军的情报部门排出的特工中有一个没被他们发现，一直狙击步枪和三次点射就能彻底解决他们。费兰蒂丝知道李或许是个普通学员，而莱昂•格雷森却是LMA的精英特工。
而此时三个人的脸，都是一样的苍白。
“你们在柏林不会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藏吧？”费兰蒂丝知道自己纯属没话找话，但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存在的多余，莱昂身上隐约的敌意以及一点别的，不对劲的东西。
“鲁纳斯，报告情况。”莱昂干而冷地问了一句。却几乎是立刻回头。“林教授被西方联军软禁了！”
哪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那点不对劲的东西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