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初之舞

2、遇见风

　　那天晚上回家，妈妈突然才告诉我，我原名叫林锦瑟，是服装界龙头林氏集团董事长林和平的小女儿。
　　我轻笑一声，反问，“那又怎么样？”
　　我即将16岁，在所有的记忆里，对于爸爸的印象是零。“我还是我，是你的萧瑟。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有与没有一个样。”如果早些年知道，说不定还会欣喜若狂一番。可是在我和妈妈经历了这几年苦得掉渣的日子，终于安定下来后，我反而学会了淡漠。唯一只是好奇近十六年了，她藏着掖着这么多年的所谓秘密，怎么突然想要说出来。

　　忽然有一个名字擦过脑海，我怔了怔，再看着桌上摊开的日记本，妈妈苦涩的笑容……

　　“你看了我的日记？”我沉声问道，感觉身体正慢慢被抽空。

　　“我……你今天早晨出门没放好，我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好看见……瑟瑟啊……”妈妈面色有些尴尬，“你不能……”

　　“我知道了，没什么。我想睡了。”不想再听些什么，慌忙打断她，无力地拿起日记，和着衣裳直接钻进了被子里。眼泪一直在流，我将日记放在最靠近心窝的位置，咬着唇不作一声。

　　林锦风，我暗恋了一年的林锦风，竟是我亲哥哥。

　　而我从记日记开始，每一页都有他的名字。

　　那时我刚上初三，妈妈刚失去工作，物价刚开始飙升。
　　我们用几片青菜叶和着一杯米煮成一锅粥喝一天，晚上只开一盏小台灯，我放学趁着天亮赶紧做完作业，晚上陪着她一起帮人做缝纫。她白天还到处找临时工做，原本有些圆润的身材顷刻抽成了杆。我心疼急了，所有空闲的时间我都在死死地盯着她看，莫明其妙地害怕她会突然倒下离我而去。

　　晚上我们的肚子都会唱歌，有时候饿得实在睡不着就烧一锅开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一大碗，弄个水饱，然后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的睡去。

　　有一天放学，我照例去市场想捡一些别人剩下的青菜叶子，突然发现一旁水果摊的老板正从箱子里选出许多有些坏了的苹果准备扔掉，我赶紧拦住他，轻声问，“老板，这些苹果可以不要扔，送给我吗？”
　　“这些可是烂了的……”老板为难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努力张大眼睛恳求地望着他，“没关系……”
　　“好吧。”他摇摇头，把塑料袋递给了我。
　　我像捡了宝贝一样万分感激地接了过来，连声道谢。一手拎着小袋青菜叶子，一手拎着一袋烂苹果得意洋洋地转身准备回家——风出现了。

　　他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很久了。风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男生，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似乎注意到了我困窘的神情，他缓缓走到我身边，“瑟？”

　　我好奇地望着他，“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风。”说罢，转头对老板说，“我要这个，这个和这个……”

　　于是在回家的路上，我们俩都抱着几袋重重的水果。
　　走到家附近，他忽然不动了，把手中的袋子分别挂在我两只手腕上，不顾我痛苦得咬牙切齿的表情，淡淡地说，“我不过去了，你自己回去吧，这些送给你。”说完就飞快地转身跑开了。

　　回到家，我把所有的水果都摊开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把烂苹果洗干净削了皮，剜去不能吃的部分，切成小块放在锅里煮成微有些稠的苹果汤，无比兴奋地坐在家里等妈妈回来。

　　我竟傻傻地以为他暗恋我，因为爱慕才施以援手。仿若天上掉下了个大馅饼，我在心底欢呼雀跃了许久，甚至整个晚上，都时不时地走到镜子前自我陶醉……

　　雪中送炭总是能让感动铭心刻骨，直到不知不觉转化为微妙的感情。

　　从认识风开始，我总觉得和妈妈的生活突然转变好了，虽然每天还是咸菜泡饭，可是一下子忽然灌注进了许多希望，许多五彩斑斓的泡泡。
　　风和我并不是一个初中，以前听身边的同学神采奕奕地说到“玉树临风”时，不过一笑置之。帅哥不能当饭吃，我也不是他们的菜——从来我就是个务实的人。可没想到有一天，我也开始春心萌动，开始做着一些自我鄙视的花痴举动……
　　暗恋玉树临风的大队人马向来一放学就赶去名扬蹲点。名扬是一个从小学到高中集团办学的贵族学校。除了名扬高中因为被评为了国家重点，会对外招收优等生提升质量，其他都属封闭式教学。

　　我承认自己很胆小，偷偷看着风和那几个人嬉闹着走出校园，看着一群人有的拿出手机照相，有的主动上前送礼物……我从来只蜗居于一个阴影投下的角落，守着他的一颦一笑。似有一种魔力，每当他一出现，我的血液会开始沸腾，心会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感应到。我当时还为自己拥有这种与众不同的缘分骄傲不已。现在才知道，这竟是血缘的力量……原来每一寸记忆，每一处神经到头来都只是个玩笑……

　　为了考进名扬高中，好几次我看书看到晕倒，饿着肚子用脑过度，那段回忆几近苍白。

　　妈妈心疼地拥着我，哭着说，“瑟瑟，妈妈不要求你读书那么好，只要你过的快乐，过得健康……”

　　我红着眼眶，捧着她已经粗糙的手，倔强地挺起身子，微笑着说，“妈，我们现在辛苦，不都是希望以后可以过得快乐，过得健康吗？”

　　把初三过得比高三还紧张的人，除了我估计寥寥无几了罢。填完报考志愿那天，我站在校门口，仰起头，对着太阳微笑。过了许久，当阳光的温度渗入全身的时候，我在心中大喊了声“加油！”

　　低下头的时候，视力还很模糊，依稀间，我看见一个略微瘦高的身影向我走过来，轻轻抱住了我，他白色的校服衬衣里有一股家的味道。我沉溺着闭上双眼，骨子里似乎都感觉到了他怀抱里传递过来的温暖，久久不愿醒来。直到周围的声音忽然开始嘈杂，
　　“哇，你们看，是风耶……”
　　“风怎么抱着一个女生？”
　　“咦，那好像是萧瑟……”
　　“怎么会是萧瑟？长得也不怎么样啊，还狠冷寞的一个人……”
　　“对啊，听说她家还很穷……”

　　慌乱间，我赶紧挣脱出他的怀抱，睁大了眼睛讶异地看着对面的人，他的眼角竟有些湿润。“你……”我感觉脸在发烧，后退了几步，满腔疑问终是卡在喉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转身便跑。

　　身后的人忽然拉住我的胳膊，“瑟，加油。”

　　我至今依稀记得，那语气，有如春风拂面，清香漫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