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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谢却荼蘼篆香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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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挨了一下重击,宁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弄得头昏眼花,毫无预警的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宁人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草堆上,双手被粗绳反捆在身后。
木质的门扉低矮,从外面漏进来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不过可以推断出应该是清晨了,隐约可以窥见天边的红霞宛如淡粉色的薄雾,一种诡异的安宁悄然在周围降落。
脑后的钝痛感十分明显,过了好一会儿宁人的思维才渐渐开始运转——
船是在昨日黄昏时分靠岸的,夜月付过船银之后,船夫就摇着船橹离开了。
莱芜岛上遍植梅树,极目处枝桠参差舒展,纷繁的花苞点缀其间,莹莹树挂,暗香浮动。
饶是宁人这般心思通透的玲珑人,此时也被这奇异的美景震慑得目瞪口呆……
岸边停着的数条船舶在江水的涌动下有节奏的摇晃着,和着水声发出了沉沉的闷响。
暖和而芬芳的气息夹杂着草木的潮湿香味,扑面而来。
在梅林中行走的时候,静谧的氛围持续蔓延,晕船的昏眩感仍未散去,宁人走了没多久就有些撑不住了,在一株梅树下坐了下来,夜月拿着水袋去附近取水。
宁人独自坐了一会儿,然后那个姑娘就出现了。
那样一副稚气未脱的面容,即使宁人一向自诩眼光精明厉害,也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怀疑。
她梳着两边乌黑的发髻,隐约可见其间小巧可爱的发旋,笑的时候面颊上映着一深一浅两个酒窝,声音软侬甜腻:“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嗯,不用了,谢谢哦。”宁人看着对方,微微一笑。
她几步走近了宁人身边,又关切的开口问了一句:“真的不要紧么?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也。”
宁人摇了摇头,感觉有些疲累:“嗯,真的不用……”
话音未落,脑后猛地挨了一记重击,宁人甚至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出手的,只觉得眼前一晃,立时软倒在树旁。
这里是哪里,那个姑娘是谁,宁人一概不清楚,可是心底却没有多少恐慌,无意识的闭眼躺着,直到听见门扉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声音。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走到了宁人身边。
“醒了就不要装睡啦。”
来人的声音带着软软的甜腻,显然就是昨晚偷袭自己的那个姑娘。
宁人索性睁开眼睛,对她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容。
“你是从哪里来的?要来这里做什么?可要说老实话哦。”姑娘的眼睛很大很亮,说话的时候扑闪扑闪的,煞是可爱。
宁人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的移动了下身体,缓缓坐了起来。
“你不说的话,我也有办法叫你开口的,就怕你受不住那些苦处呢。”姑娘的口吻在天真中透着一丝残忍。
宁人的手虽然被捆着,但是用来捆绑的只是普通的绳索,不是什么牛筋索或者皮绳,要挣断这堆破烂一点也不难,不过宁人并不急着脱困,反而带着闲适的笑容注视着眼前的人,慢声问:“你又是谁?”
也许是觉得无所畏惧,姑娘答得相当爽利:“我呀,是住在这岛上的人,你叫我衣衣就好。”
“呃……衣衣姑娘,我渴了。”宁人说。
衣衣一怔,随后咯咯的掩嘴笑了起来。
“怎么了?”宁人故意用不解的语气问。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我的俘虏呀?你这是在使唤我么?”衣衣眨了眨眼说。
“俘虏?”
“嗯,为什么每次都有不知死活的人跑到岛上来呢?真是讨厌啊。”衣衣皱了皱眉头,“凡是外面来的生人,我全都会把他们抓起来审问,只有通过审问的人才能继续留在这个岛上哦……嘻,不过真是可惜啊……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可以通过呢。”
“那些没有通过的人会怎样?”宁人好奇的挑眉。
“那可不好办呀……你看到外面那些船了吧?那是我外出时要用的,我会把他们先关在船舱里让他们负责打理船只,如果表现不好的话,我就要把他们丢到江里喂鱼哦。”
宁人哑然失语,一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这是什么状况?难道莫名其妙的就要被喂鱼么?
“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嗯?”
“他叫夜月,你应该认识他的。”
宁人说完,直视着衣衣。
衣衣的反应十分奇怪,只见她一瞬间张红了脸,像是生气的样子,刚刚那股俏皮的灵巧劲头也消退不见了,只瞪着宁人咬牙切齿般说了两个字——“骗人。”
“我是说真的。”宁人歪着头想了想,又说,“他见我口渴,就帮我打水去了,我在那里等他的时候你就来了。”
“你说谎,我不跟你玩了!”衣衣气忿非常的说着,猛地转过身去。
宁人看到她从袖间取出一柄匕首,面色微变。
“你要做什么?”宁人冷静地问。
“你这么喜欢说谎,我要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我看你以后怎么骗人。”衣衣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宁人愕然。
“月师兄才不会带陌生人回来……更不可能帮你去取水,你这个讨厌的骗子。”
衣衣不断的重复着“骗子”向宁人走来。
虽然宁人自知从小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可是亲耳听见别人说讨厌,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匕首离宁人的面颊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了——
宁人眼神微寒,迅速的运足内力挣断了绳索,这才险险的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刀锋。
“你……”衣衣显然有些惊讶,但是很快恼羞成怒了,挥舞着匕首就向宁人直刺而来——宁人一个闪身跃至衣衣身后,出手封了她的天宗穴。
“怎么可能……”衣衣的神情十分震惊——她所修炼的是独门的闭穴功法,普通的点穴手法对她而言是不起作用的——“你师父是谁?”
“我不告诉你。”
宁人怀着恶作剧的心态抿唇一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叫宁人。”
衣衣闻言,眼神转冷。
“你长得这么可爱,没想到心肠却这样狠毒……你说我要怎么处罚你才好呢?”宁人的声音悦耳好听,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将衣衣手里的匕首取了下来,放在自己手上把玩着。
“你想怎样?”衣衣警觉的问。
“哎呀,你的眼神这样凶狠,不知道我要是把你的眼珠挖下来会怎样啊?”
宁人使起坏来,相当游刃有余的样子——眉毛微挑,唇线轻扬,翩翩然一幅艳若桃李春花靥。
“……卑鄙。”衣衣动也动不了,只能咬牙切齿的瞪着宁人。
“怎么能这么说呢?”宁人无辜的眨眼,“不知道是谁趁人不备偷袭我哦,现在我头还在痛呢。”
衣衣被宁人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登时又急又恼。
“你叫夜月‘月师兄’,这么说,你是他师妹了?”宁人偏首一笑,声音带着慵懒的呢喃味道,“看你刚刚那么紧张的样子,你一定很喜欢你的月师兄吧?唉呀,真是可惜……你夜师兄早就有心有所属了,他是不会看上你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衣衣脸色乍变,一双大眼睛透着冷洌的寒意。
“怎么不说话了?”宁人继续挑衅。
“……呵呵,就算师兄不喜欢我,反正他也不可能喜欢你这个丑八怪的!”衣衣回以冷冷的一笑。
“你说谁是丑八怪?”宁人微微眯起眼睛问。
“除了你还有谁啊?”衣衣嗤笑,“耳朵上居然有破洞也~~难看死了~~”
……宁人这才发现往日素未离身的线绒帽已经不见了,估计是晕倒的时候弄丢的。
“怎么,丑八怪这么快就认输了?一点都不好玩哦!”
衣衣得意地笑了起来。
“……好啊,我倒是想要看看,你能有多漂亮啊。”宁人很久没有遇见这样的对手了,顿时玩兴大起,“你说,我要是在你白嫩嫩的小脸上划上几道……不知道你月师兄还认不认得你啊?”
衣衣惊惧的瞪大了眼睛,下唇咬得死紧:“你要是敢乱来的话,月师兄不会放过你的!”
“你怕你的月师兄嘛……我又不怕。”宁人不以为然的扬了扬手里的匕首,“刚刚是你说要用这个东西割掉我的舌头吧?我有没有听错呢?”
衣衣因为气忿,此时浑身都颤抖起来:“丑八怪,要杀要剐尽管来便是,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十倍讨回来的!”
衣衣一口一个丑八怪,宁人听得十分刺耳,正要举起匕首吓唬吓唬她,身后猛然蹿过一道凛冽的气流,瞬息之间持匕的右手腕处电击般刺痛,宁人登时松开手去,匕首“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仍带着劲力的石子偏向一转,击中了衣衣前胸处的檀中穴,衣衣一震,几近脱力的身子顿时瘫软下来。
“月师兄!”衣衣看着门口忽然出现的人,甜腻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惊喜,挣扎着扑进那人怀里。
夜月单手搂住衣衣娇巧的肩膀,低头唤了一声:“衣衣。”
宁人揉了揉发红的手腕,眉头紧蹙。
“你就不能不那么要强么。”夜月抬眸看着宁人。
宁人有点气闷——你凭什么教训我?
“衣衣,哪里受伤了么?”夜月俯下身去,扶正衣衣的肩膀。
衣衣摇了摇头:“还好月师兄你来了,不然衣衣的脸就真的毁了!”
夜月闻言,脸色更难看了,看着宁人的眼神里带了谴责的意味:“你这么做实在太过分了——”
宁人觉得头一下子热得发胀——我失踪了一整夜,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么?一见面就非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被她偷袭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她威胁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拿着匕首要割我舌头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如今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长点教训又有什么不对?……你连问都不问,就这样谴责我么。
宁人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是面上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只见她挑眉笑了,一双水气氤氲的眼眸斜睨了衣衣一眼,朱唇轻启,声若流莺:“……对不起,衣衣。”
衣衣有些惊诧,看着宁人的眼神满是不信任的怀疑。
夜月冷声说:“下不为例。”
“师兄,这个丑八怪真的是你带回来的?”衣衣显然仍不相信。
夜月闻言,神色微变,抬眸看向宁人,宁人却是别过头去。
“月师兄,你以前从来不带外人来岛上的。”
衣衣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些委屈。
宁人面无表情。
“她不是外人。”夜月说。
宁人猛地看向夜月——
夜月侧对着宁人,继续向衣衣说:“她是长卿的姐姐,你不是很喜欢长卿么?以后不要再为难她了,知道么。”
宁人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被夜月用石子打中手腕的时候痛也不想哭,被夜月用责备的眼神注视着也不想要哭,可是现在他只是对衣衣说了这一番话……好像刚刚努力控制的所有委屈都在瞬间爆发了,失控的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眼眶也热得可怕。
宁人觉得自己再待在这里不动的话,一定会哭出来的……绝对不行,那样太软弱了!
这样想着,宁人飞快地推门跑了出去,留下了了莫名所以的衣衣和若有所思的夜月。
宁人无心看附近的风景,只隐约看清了这周围都是一些错落有致的平楼,铺着落叶的小路蜿蜒着消失在拐角。
宁人跑得有些气喘,扶着双膝停下来的时候,眼里还蓄着泪光。
清奇的冷风灌入发间,丝丝飞扬。
宁人漫无目的的走着,眼前的梅林渐次疏落,景致也不觉开阔起来。
整齐的菜畦映入眼帘,一条河流从绿地中央弯曲着流过,潺潺的水声灵动悦耳。
河边有人背对着宁人坐在银制的轮椅上,一头银色的发丝在微风中无声的浮动。
“前辈……打扰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宁人抑制住内心的讶异,沉声问。
那人没有回应,没有转身,宛如一座雕像。
宁人往前走了几步,银质的椅轮上寒光乍现,宁人急速的跃起翻身,险险避开了从椅上射出的银针。
“晚辈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宁人停住了脚步,不再向前。
那人身着一身白绫袄子,外罩着天青色的氅衣,背对着宁人的身影略显消瘦,只生生称着愈发的白发如雪。
会是凌玉吗?宁人脑海中思绪飞转——可是凌玉的年纪应在不惑之年,而眼前的人明显已年过花甲,足足老了一辈呢……
正在宁人寻思的时候,那人径自转动椅轮往前方移去。
“等一下,前辈……”宁人心急之下又追走了数步,顿时又有寒光袭来,宁人竟然避无可避——银针呼啸着从发间擦过,堪堪折了一缕青黑的发丝,飘扬着散落……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姑娘请回吧。”
出乎意料的,那人的声音出奇的年轻,声音带着丝丝雍容的懒意,偏又温润如玉。
那人早已经离开了。
宁人自始自终也没有见到他的脸,怔忡的站了片刻,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