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居》冷杉和

34、缃衣公子

　　彦町向来起得早。
　　“今日怎的如此反常？”见我一早就起来梳妆，他也起了身。
　　“有热闹可看，我向来不偷懒。”
　　“哦？”他轻声道。
　　“嗯？有不妥之处吗？”我见他似是有疑，又不发话。
　　“没有，只是想起你以前不爱凑热闹，连生人也不喜欢见到。”
　　“哦。那请幽冥司大人快些将我在时梦的记忆抹去吧，兴许我能回到从前的样子。”我语气拿捏得当，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悦的意思。毕竟自己吃自己的醋实在可笑。
　　“你竟舍得？”
　　“有何舍不得？不过一段记忆，我时夏还是时夏。”
　　他顿了一顿道：“是我舍不得，你现在这样，我甘之如饴。要是放在以前，你眼里全是冷淡。”
　　他这个委屈的模样让我有些内疚，我连忙假装生气道：“那还不是因为，你隐藏得太深，连承诺也未曾说过半句。我那时候要不是个冷淡的脾性，早跟人跑了也不一定。白给你当了那么久的药罐子，你还嫌我冷淡？”
　　“夫人说的是，你可要好好罚我出气。就罚我日日夜夜拥你入眠，如若做不到，就让我辗转反侧、苦不堪言，可好？”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他，记得他以前也是这般，偶有轻浮的时候。看来那时的我真是榆木生的脑袋。
　　“夫人是心疼了？”
　　闲话间，我已梳洗完毕，他起身向我走来。我怕他乱来，白费我画了一早上的妆面。
　　“算是我怕了你了……”
　　“别怕，我只是想尝尝你唇上红蓝花的味道……”他的轻浮几时变得如此放肆？不对，我第一次见他时，就是如此。
　　天才刚亮，广秀山山麓已经聚齐了各路修士。这光秃秃的山头竟泛起了微微的红光。
　　“这红光可是祥瑞之兆？”附近一个声音尖细的小姑娘问道。我觉得这声音颇为熟悉，却一时记不起了。正在我疑惑间，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将我的记忆唤起。
　　“彦町你看，那几个道士模样的稻草人。”（凤族仙道，并为凤族皇室办事。）
　　他循声望过去，未言语。
　　“上次你去嵇华山上救我那回，我遇到的就是他们。还记得吗？”
　　“那几个稻草人，是仿着我的方法做的。”他的语气略微惊讶。
　　“怪不得，也是去山上寻嵇华果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毕竟谁能照着幽冥司的法子做出这么个可怖的玩意儿。
　　正说着，那个小姑娘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是你啊，上次你被掳走，我们还担心了好一阵子呢。师兄还怪我们没有保护好你，怕坏了我们凤族修士的名声呢。”这颇具灵气的小姑娘，依旧聒噪。
　　“在下江纵门齐修，这是我的师妹停修。上次多有得罪，临别仓促，还未得知姑娘芳名。”说话这人，长得也算俊朗，要不是上次他们嘲讽我麒麟族，我也不至于不爱搭理他。我之前的处事确是鲁莽，竟跟几个人间的孩子置气，即使是时梦，也比他们大了百来岁。
　　我拱手回了礼，学他的样子正经说道：“好说好说，在下……择厚门引月，这是我的师兄邀离。乡野小户，不值一提。”
　　好容易摆脱了那一行人，我将彦町拽到一边，趁着没人，大笑起来。
　　“你这走后门的引月邀离，安排得甚妙。”
　　“据说，还是走的天帝的后门？”天界那么多的神龙，想投幽冥司门下的不在少数，他俩能自小跟着，定是走了个了不得的后门。
　　晌午时分，各门各派的修士已聚齐。御云观的钟声响到第三下，众人齐发，响到第六下时，众人竟全没了声响。又响了几下，这些人又一个一个，像被人用力抛掷回来似的，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周围一片哀嚎，可广秀山的红光却越来越盛。
　　此时，天边一道霞光铺开，几只凤凰从天而降，化做人形。在凤族众人簇拥中，一位着缃色衣裳的公子，气度不凡，却始终于轿辇中端坐 。这定是凤族的思斋了，即使陇在仙障中，我也能猜到。也不知，攸宁是否回了家。
　　众人见凤凰降临，但凡有留有意识的皆跪拜，我与彦町席地而坐，混在东倒西歪的人堆中倒也不算突兀。
　　那缃衣公子缓缓走了出来，他身旁跟了一小厮。
　　“这是思斋？他的腿不是……”我将信将疑间却发现无人搭话，一回头，彦町却不在我身后。
　　“诸位，这山如今好噬灵力，今日一番动静，怕是已经食得过饱了。我家思斋公子这里有一些聚气疗伤的药丸……”那小厮说话中气倒也足，连我这边也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