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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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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事是好是坏往往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目的,而我们总是试图去掩饰这样的目的。因为一旦所有的行为都有了合理化的解释,我们就会像被灯光笼罩那样无所遁形,想想,在别人的眼里我们会变得多么可笑,我们的欲望会多么赤裸裸。
如果可以,我多想再不过问因果,你对我好,我猜得透也好猜不透也罢,就安心享受这片刻欢愉,仅此而已……
那天,他们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傅斯年帮他冲了含有何首乌的热茶,借给了他换洗的衣服,等他把一切处理妥当。平静的仿佛刚刚失控的只有夏棠自己。
“你想聊什么才跑过来的。”傅斯年在夏棠旁边坐下,顺手递给他一条呢子毯子,微微侧头看着他。他的身形比夏棠更加高大,这样的角度可以让夏棠和他对视时并不费力。毯子厚重粗燥,有着阳光蓬松的味道,有鲜艳的几何图形,盖在身上十分温暖。
夏棠的头微微胀痛,思绪纷乱却很难组织语言。他其实并不知道他究竟想从傅斯年那里得到什么。只是,在某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不适合一个人呆着。这本来也像往常一样只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但他却觉得分外难以忍受。夏棠一直认为一切的病症都可以找到解决的方法,就像牙痛可以把坏掉的牙齿拔掉一样,感冒了就用药把病毒控制住,如果自己的身体无力抵挡这种苦楚就需要其他东西的帮助。但失眠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在无法入睡的时候,一切的你以为并不重要的小事都会被放的无限大,你根本无法让思维停下来,这种感觉让人疲惫。
“所以,你今天过来只是为了沉默。”傅斯年失笑。“那不如,我跟你分享一个故事,好吗?”
“我有一个朋友,一直在做广告这一部分,嗯,公司的作品很好,这个朋友也很不错,然后有一天,他觉得自己遇到了可以走下去的对象了,他跟父母朋友介绍这个女孩,但是其他人并不同意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这个女孩子并不是特别的单纯,有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因为他的家世才选择跟他在一起的。”傅斯年顿了顿,用手揉了揉眉心。
“我的朋友说,他并不在意,不管她接近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们相处很愉快,也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像她对我这么好过。他问我,怎么想怎么看。其实你和那个女孩子差不多年岁,所以想问问你。”
夏棠其实并不清楚,傅斯年为什么偏要在这样一个时候选择这样一个尖锐的权衡爱情和金钱的话题,他并不认为,这个种关于他爱情观的试探,但好像也并没有必要从他这里收获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这个故事,本该是他完全没有共感的故事,但他却觉得这又是每个人都可能碰见的故事。因为,接近一个人本身难道是没有目的的吗?这个人的外貌是我所喜欢的,这个人的性格是我所喜欢的我去接近她不会被任何人诟病,有了好感去接近别人本身并不是罪啊。为什么,这个话题变成钱了之后,那个女孩子就变成千夫所指了呢。
“傅先生,喜欢上一个人不就是会想对他好吗,动机和目的就那样重要吗?现在你的朋友不是就是在享受着这个情感带来的美好体验吗,其他人的话并不重要,他真正在意的是在某一天他自己心中有个声音质问他,那个女人是因为钱和你在一起的,你没关系吗?不管那个女孩子怎样对他好,怎样真挚的出自于爱情,在他眼里都变成了为了钱做出的妥协罢了。这样的顾虑让他害怕,所以他宁可找一个能够让他觉得她的目的是爱,相处起来并不舒适的人”
“你困了吗?”
“什么。”夏棠不解的他。
“思考会让人疲惫的,所以你现在应该累了,可以睡了,过来,这个房间,进去睡,我会陪着你的。”直到夏棠呆呆的被拉进房间,盖上被子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莫名其妙。可笑的是,他竟然真的困了,不只是疲惫,他也觉得安全和温暖。在他朦胧的陷入睡眠时,他依稀看见傅斯年帮他调低了台灯的光亮,拉上了被子。
第二天夏棠醒来的时候,他依旧花了很长时间来消化上个晚上发生的一切,他看见餐桌上摆着早餐,留了便签。他的心情很复杂,但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心中传来的是一种难言的苦痛的感觉,他明白这是个怎样的男人,他甚至可以勾勒出和这个人在一起自己的生活,安全稳定,舒适。但他不能去接受这样的一个人。因为他早就被另一个人抓住了,而且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做好走出那片泥沼的准备,他依旧需要时间去整理自己,这是条漫长的路且只有一个人才能走。他一直坚信,他可以结束这一切,但不是现在,不是利用另外一人来做这样的事。夏棠承认自己并不十分高尚,可至少面对傅斯年,他希望这样男人能有一份洁净的感情,他不希望他和他的朋友有同样的顾虑,终于有一天,他会问自己,难道我只是你过渡期的一块跳板吗。
这样的情绪对任何一个人都十分不公平。
雪梨在凌晨打来电话,用英文呜咽着,气喘中带有难以名状的悲哀。夏棠觉得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离开机场的自己,那样用力的忍住哭声,那样强烈的难过。他询问道是不是去美国看她。雪梨说自己会定机票,马上回来,这一次恐怕会呆很长时间。夏棠只是让她把航班号确定了就告诉他,此时他并不知道怎样安慰雪梨,但他明白,雪梨从未这样的难过。
接到一束花得感觉本来应该是什么。
夏棠觉得十分尴尬,因为咖啡厅里还有其它客人,而傅斯年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把花递给他。
“还有一份礼物。”傅斯年递给他一个盒子就离开了。快的让夏棠来不及说我们就这样别再见面了这句话。盒子里是几本书,用厚的卡纸包起来,书的题目粗犷遒劲。外皮已经有了很多磨损,看得出主人珍视的心情。少有这样的人,纵使在社会上浸润多年,依旧平和谦卑。傅斯年是个很难形容的人。他的衣服款式经典考究,家中装饰硬朗古典,每样物事都静雅妥帖,让人很难心生不喜。可是,却总感觉到他身上一种默默的温情和属于他的促狭的关心。就像书里夹着一张卡片:
你最大问题是知道的太少,想的又太多祝你晚安
夏棠想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祝福。他曾很多次的回忆,那个他安然入睡的夜晚,是舒适的床铺还是灯光,他怀念那种平和入睡的时刻,却一直不知道,原因究竟是什么。
陆晴约夏棠见面时曾委婉的透露过,要抓住好的机会。夏棠把傅斯年讲的故事讲给了陆晴听,没想到,陆晴突然笑了。
“你大概把性别换一下就好了,因为那个朋友是我。现在那个因为钱和我在一起的男人是我的丈夫,我们的生活过得很好啊。”夏棠突然觉得特别的尴尬。陆晴一直笑个不停,让邻座的客人也一直疑惑的看着他们。
“其实,这个问题是个很容易的啊。因为困在爱情里面的我们变得如此脆弱和盲目。我们做出很多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来妄想抓住手中的幸福。即使,那幸福是有残缺的。没有谁在爱情的路上可以给你一套公式或者是方法来计算出,你们的路是不是对的,你们两个人可以在一起走多久。但是,那一时刻你是否幸福,是否难过是可以感知到的。没错,他是在乎我的家庭了,可是谁不在乎呢?为什么相爱之后知道这个人的物质也同样优秀就可以被原谅。而相爱之前就是问题呢。能找到一个让你觉得不错的人已经很难了,才不用在乎其他。”
那天之后,夏棠开始看傅斯年给他的书,大都晦涩难以读懂,他却隐约觉出一种甜蜜,他在看这本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也会想自己这样推进缓慢吗?他给傅斯年打了电话:电话里傅斯年语气轻快,仿佛这个电话是意料之中。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所以嗯,下次见面的地方和时间你来定吧。哦,最近睡眠有改善吗?”
“嗯。”打电话的时候,夏棠坐在床上,脸上有几不可见的笑意。
在一本书的背后,有这样一段话,被傅斯年用笔圈出来。
每个人都其实并不相同,你所重视也许恰恰是别人可有可无的。
水面青圆,一一风荷举固然很好,有的人却只爱那残荷雨声。
夏棠明白,人不必把自己的不接受美化成为高尚的为他人着想,拒绝并不残忍但接受也并不可耻。何为感情的洁净,是当下,对我说晚安的是你,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