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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李代桃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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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柳青青跟在施钟毓与慕容涵身后,哈欠连天的上了马车。
出了宫门才上都城主道,歪在施钟毓肩头的柳青青忽然坐起身来,一脸惊慌,“大事不好。我竟然忘了,那个小太监还被关在长安殿的书房,这都一夜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闭目养神的施钟毓被她一吓,气的推她一把。
慕容涵道:“如今虽过了大暑,夜里也不是十分凉,在书房关上一夜应是不碍的。”
柳青青仔细想想,跟着点了点头,扯着施钟毓的袖子复又会周公去了。
待马车三转两转入了城河街,三人下得车来,望望天,时辰尚早。街中各户灯红柳绿间,飘散着秽语酒臭,比着上次寻访可是两方样子。
施钟毓捂着鼻子,“先去哪好?找大花还是小花?”
柳青青踮脚望一望街南那个颇有几分熟悉的大院,思量着道:“估摸着老鸨还是得将客人都打发了才能歇下,听这街上的动静,怕还有不少余客未散,咱们还是先去找花红红,然后由她带咱们去见花婆婆也妥当些。”两人也都同意,便寻了个龟公打听花红红的宿处。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妖孽”横行的地界更是好用。不过一锭银子,三人便被带到了一座独门小楼前。二楼的含窗半开,灯火仍亮着,却不见人影,想是都在内室了。
三人蹑手蹑脚摸上楼去。刚行至屋前,便听闻里面传来女子娇笑,正是花红红。有个男声胡乱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话,门口三人登时都立住红了脸。
慕容涵看一眼公主与柳青青,怯懦懦的往后缩了缩。施钟毓面露赧色,与柳青青对看一眼。柳青青无奈,上前一步,闭着眼“咚咚咚咚”砸起门来。
里面先是一静,随即骂了起来:“哪个没长眼的胆敢来老娘这里闹事,不知道我这里有客吗!”
柳青青捏了鼻子道:“姑娘,您答应了今日陪大皇子游湖可是忘了?这时候也该收拾打理下,门外已有三位来接您的公子已候着了。”这腔调奴才的有模有样,听得施钟毓在一旁捂嘴偷笑。
过了半晌,屋门忽的从里面打开,一个男子一身亵衣胡乱裹了外袍,骂骂咧咧行将出来。见了她们三个,愣了一愣,口中道:“大皇子生的不男不女也罢了,连府上的人也都俊的跟兔爷似的。”
施钟毓上前一步,冷声道:“大皇子你也敢妄论!好大的狗胆!”
那男子反应过来,缩了缩脖子,又见她们三个身量纤细的文弱模样,瞪了眼梗着脖子道:“谁骂大皇子?你少血口喷人!”
慕容涵将生气的施钟毓拉住,柳青青侧身上前,将二人挡在身后,拱手道:“是是是,您没骂,”那男子脸色缓了缓,一声轻哼还没出口,便被接下来的话气的够呛。
“狗叫而已嘛。”
那人气急还要再辨几句,慕容涵轻推一把柳青青让她进屋,飞快的说了句:“时辰不早,大皇子怕是催了,咱们快些。”那怂包立刻敛气吞声,抱着肥硕的肚子一晃两晃的走了。
三人略略合计,慕容涵与公主一道跟了下楼锁门,以防再有外人过来破坏计划。
柳青青刚一入去,便被满室的酒臭混着熏香刺激的连打几个喷嚏。
巡视一圈,见屋里此时虽说狼藉,也约莫看得出原本的富丽模样,可见花红红在此处待遇不错。
转眼瞧见花红红在内塌上默默穿衣,柳青青忙的上前搭话,不料脚下被地上散落的杂物绊的一个趔趄,细看一看竟是根沾了污色的细绳,一旁还有根连了把手的软鞭,上面也是暗褐色的污迹,这时方察觉空气中隐隐参有血腥,心头一塞。
“你……可还好?”柳青青迟疑着上前,掀开内室床前遮挡的纱帘。不待对方回话,已在她罩上外衣的瞬间将一身斑驳的青紫淤痕看了个清楚。
她倒吸一口冷气,被着实吓得不轻。
花红红先是有些羞恼,待见了来人,反而有些愣怔,随即怒目道:“小蹄子不是带着两个姑娘逃了出去,现下又寻回来做什么?找死吗?”
若按平常,柳青青听了这话定要炸毛,只今日见了这阵仗,心中对花红红同情多些。皱眉瞧了瞧她她脸颊已干的泪痕,避而言它道:“你妆花了,可要洗洗?”
花红红睃她一眼,“少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你今日……”略想一想,冷笑一声,“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着大皇子的名号嫖妓,可真是活腻了。”
柳青青见她鬓发皆乱,妆容半残的模样,早没了要跟她置气斗嘴的心,好声好气道:“既然敢打大皇子的名号,自然不是普通人,就不劳姑娘替咱们忧心这安危。”说罢扫一眼这满室狼藉,索性将来意托盘而出, “现下有个给你出火坑的机会。你可愿意?”
花红红斜睨她一眼,“出火坑?”再上下打量一遍,嗤笑一声,“就凭你?”
柳青青冲她笑的一脸惬意,点点头道:“就凭我。”
若早几日寻来,单看这房中吃穿用度,她或许真会怀疑花红红可会对自己的话感兴趣,但今日可巧见识了这惊悚场面,倒不失为自己的把握增上几分。
柳青青撩起袍裾,寻了张干净凳子坐下,“最近都中要来六位贵客,为的自然是公主选驸马之事。现下公主不愿外嫁,便要将这些人都一一打发。里面需要你参与的,事成之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花红红默默不语,坐在镜前专心束发。
柳青青等急了站起身来,才发现她正从镜中观察自己,知道这是动了心,便轻笑一声道:“你如今日子过得这样,不若答应帮公主了结此事,先不说,咱们能给的安排,自然强过这里,最不济到时跟哪家皇子去了,做了家奴也是好的。”
花红红冷哼一声,“你是何人?我又凭什么信你?”
柳青青被她问的一愣,却正见公主与慕容涵前后脚匆忙进来,皆是一脸的慌张,便惊的站起身来。
慕容涵急急道:“我们刚从门口回来,正街上来了大队人马,看装扮是宫中侍卫。这下惨了,定是我们偷偷出宫被发现了。”
柳青青被唬的有些傻眼,不知如何是好,急的在原地打起转来。
施钟毓抬手拉住她道:“我们方才把楼下大门锁了。他们一路搜过来也要些时候,就算要上来也没那么简单。”又转问花红红,“你这房内可有出逃的路线?”
花红红正打量她,不及反应,随手指了房间另一侧的窗户。
慕容涵过去推开,轻呼一声“好高。”
柳青青跑去探身一瞧,这古代二层楼的高度也不是闹着玩的,好在楼后有棵大树,看来也是年代久远,枝繁叶茂。想来这种地方,房内有个出逃的路线也是应该,正巧方便她们。
柳青青狠狠心撸起袖子,冲二人大义凌然的一挥手道:“你们先撤,我掩护。”
“本宫真是感动,”施钟毓推一推桌上物事,拎起袖子,沾沾眼角,杏眼一斜道:“但那窗子太窄,我怕你待会儿跳的时候卡住,更害了我们等在下头。”
柳青青被气的朝她直瞪眼,一旁慕容涵已经习惯了两人不按常理出牌,也不着急,只看公主如何吩咐。
施钟毓道:“俗话说得好,笨鸟要先飞,你傻你先走。不管来人是谁,若敢惹我,我就杀他全家,诛他九族,老子怎么着也是公主。”
一旁一直在默默察言观色的花红红闻言色变,只可惜三人此时没空理她。
柳青青被那句“你傻你先走”激的跳起来反驳,冲施钟毓横眉竖目道:“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施钟毓做惊讶捂了心口道:“你对本宫出言不逊,还敢辱骂皇族,不要命啦!”
慕容涵顶着满头黑线,面无表情的拉起柳青青往窗边拖去,口中恨道:“你傻你先走。”
柳青青自然不肯留施钟毓犯险,三人正在纠缠,忽被一个声音打断,“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花红红行至施钟毓身侧,将她彻头彻尾打量一番道:“你真的是公主?”
施钟毓嗤笑一声,“我不是你是?”附赠白眼一对。抬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要不是玉佩还未寻回来,本宫至于再来这一趟么。”转对柳青青与慕容涵两人正色道:“你们两个的名头忒小,若要论起罪来,分分钟性命不保。我好歹还有个爹护着,所以别再废话,快走、快走。”说着连连挥袖,仿佛被她两人闹的不甚烦心。
柳青青思量一阵,听刚才那半开窗外人声已至,抬眼道:“那就都不走,只说是来找花红红请教献舞之事,能唬弄多少就唬弄多少吧。”眼神扫过一旁心思别样的花红红,心中却更笃定了不走的主意。
来人闹出这么大动静,必是德妃与二皇子一派,眼下若真只剩公主一个在这里,先不说花红红未曾应允帮手,她若临时叛变,公主可就处境堪忧了。
柳青青转身朝花红红一礼,不顾对方面上瞬间而过的惊惶,开口道:“事发突然,并无唐突姑娘的意思。只是有些话不得不先说在前头。”对施钟毓使个眼色,“姑娘身份特殊,来往的消息必也灵通。咱们今日这般情形,你早晚是撇不干净了,不如直接选个好靠山。”顿一顿,面上笑道:“废话不多说,当今圣上最宠爱谁,想来我大尧无人不晓,姑娘您也趁着楼下人闯入的空档,好好琢磨琢磨吧。”
那花红红虽行事有些娇憨冲动,但能混到魁首自然不傻。
前有春丫得罪御史大夫。几位连夜被捉的师父里也有曾教导过她的,城河街何尝不是暗暗将声势敛了几日。如今那些被捉之人,连个下落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也没个消息,她想起自然心头惴惴。这会儿许是逼到眼前,心思澄明起来。若面前这位真是公主殿下,跟她来的这两个女子,身份自然不言而喻,自己的确是身在局中,难以脱身了。
欢场上来往的消息何其多,宫里的动静她多少也都知晓。虽不至于明白大皇子与二皇子的争端目前到了如何境地,但把身家压在公主身上,至少今日之事揭过仍保得住性命,不会做了城外的无名尸首 。
花红红一番思量未完,追兵早已到了门外。一男声气急败坏道:“快开门,再不开门就将你们都杀了。”
柳青青待要过去却被钟毓拦了一拦,顺着她目光看去,慕容涵正将那些见不得人的收往内室去藏,便放慢了步子晃悠悠度去门前,拉了长音道:“门外这是谁啊,如此重的怒意,可是咱们花姑娘惹了哪位恩客?”
她一面说一面转回头看向内室,见差不多了才抬手一拉将门大开。
迎面一个穿着戎衣的侍卫,瞪着眼将她逼退一步,推出手中长矛就要进来。
“哎哎哎。”柳青青使了劲儿将他往回推一把。
傅子瑜横霸羽林军中这多年,哪里受过这待遇,瞪一眼面前的少年怒骂道:“他妈的敢挡老子!活腻了!”
柳青青脚下一闪躲过“红缨枪”,口中戏谑道:“小的不是活腻了,是要救你的命呢。”说着扒住他肩膀,朝一脸不悦的施钟毓扬了扬下巴,“瞧见没有,公主正生气呢,你还敢大呼小叫的,活腻啦?啊?”
施钟毓此刻端端正正坐在桌边,柳叶细眉蹙的格外紧,不说苍蝇,蝴蝶也是可以夹一夹的。
傅子瑜将肩头的柳青青推开,独自打量一番,又将屋内其他三人看个清楚,转头冲身后的侍卫们问道:“不是说有刺客逃进城河街,怎么又冒出个公主来?”顿一顿,“今日邻国来的贵客里,可有什么公主?”
一个面色阴郁、眼神闪烁的侍卫闪身而入,“禀大人,此处龙蛇混杂,说不好这刺客是不是已经扮作别的模样,不如将搜出来的可疑人等都抓进大牢去慢慢盘查。”说罢见傅子瑜点头,便带了身后的兵士欲进来抓人。
慕容涵涨红了脸挡在施钟毓身前道:“你敢!”
柳青青被她的行为吓到一惊,拱手比了句:“佩服。”转朝两个侍卫大人笑嘻嘻道:“大人且慢。这位的确是咱们当今圣上捧在手心的琉璃公主。你们素日不近内宫,自然不大认得。但要知道,若开罪了公主,可是要掉脑袋的。”
傅子瑜想想这话有些道理。他今日特意跟来,为的本就是慕容涵,得罪了公主倒是得不偿失,又见施钟毓的确与几年前远远在宫中瞧见的公主模样有些相似,便琢磨着是不是将人客气气请出去的好。
不料那阴郁侍卫又凑近道:“大人,她们只说是公主,可有什么凭证?”
这说话声不高不低,自然清清楚楚落在众人耳里,施钟毓三人均是面色一凝。花红红只在一旁端坐看戏。
施钟毓缓缓起身到前,不远的距离却也走了几步,直到那侍卫面前才停下来,扬起下巴道:“你叫什么名字?”一双杏眼看不出喜怒,反倒生出几分天家自有的威严。
那阴郁侍卫怔了怔,似在琢磨怎么自称合适,半晌后回了句:“邱锋。”
施钟毓冷笑一声,“本宫在昭华殿十七载,不曾听过你这号人物。但……”她绕过邱锋,慢慢度向傅子瑜,“看在你忠心为主的份上,本宫今日且问一问你,别说本宫贴身的东西你没资格看,就是拿了出来,你可认得?”
邱锋被问的一愣,钟毓唇边的笑便更冷几分。
莹白如玉的手心托了只朱红的宫牌递到了傅子瑜面前,“我是御使大夫之女慕容涵,这是皇上御赐腰牌,不论何时皆可进出宫帷,只此一枚,自然不会诳你。瞪大了眼睛仔细瞧,将来莫说公主欺负了你们。”
柳青青因挨得近些,注意到慕容涵说话时傅子瑜脸色颇为古怪,便暗暗记在了心里。
邱锋上前道一声:“得罪。”接过腰牌仔细验看一翻,又转交于傅子瑜,看了半晌才还回道:“小人狗眼不识贵人,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施钟毓冷哼一声:“职责所在,何罪之有。”
柳青青看得高兴,在一旁笑的花枝乱颤,正得意时,听对方道:“今日宫中出事,这城河街并不安稳,还请公主允许卑职护送回宫。”连忙上前阻拦:“大胆!公主的行程,还要你安排?”说着要佯装发怒,却见施钟毓示意她配合,只得敛了气焰不再做声。
三人就这样被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请出花红红的小楼,竟连与花红红多说一句话的机会也不曾再有。
柳青青扼腕:错过今日,不知还能不能有下次了。
她气的将脚跺的砰砰响。待三人进了宫门,回身对跟着的傅子瑜和邱锋喝道:“都跟到这了,还不走,莫不是打算跟进内宫去?”
邱锋看一眼默不作声的傅子瑜,只得道一声告退。柳青青留意傅子瑜转身前向慕容涵处多看一眼,心里更嘀咕起来。
“你们,”她指一指走远的傅子瑜,“认识?”
慕容涵愣怔,细思一番摇头道:“是几分熟悉,但不曾有什么确实的印象。”
柳青青回头再望一眼,“我觉得他对你好像有些特别留意,想必是认识你的。”顿一顿又取笑她道:“你不是书看傻了,连人都忘了吧?”
慕容涵撇开眼道:“我若真那般没脑子,咱们今日定是白跑一趟了。”
柳青青听得这话,一路上愁眉不展的脸顿时喜笑颜开,忙拉了她问缘由。
原来在公主同傅子瑜、邱锋斗智斗勇之时,慕容涵偷偷将从慕容浩那里顺来的玉佩塞给了花红红。
她曾在房中自报家门,如此一来,花红红自然知道去何处找人。
“你怎的会有慕容浩的玉佩?可是提前准备好的?真是赛诸葛啊赛诸葛。”
柳青青惊喜的连连赞叹,慕容涵却摇头道:“并不是提前备下的。我没有男子衣衫,本就用的小弟旧时的衣裳。所以顺手拿了他的饰物。其实也有担心过怕惹了事非,到时推给男子毕竟好些。且这事说来腌臜,由男子去做还是顺当些。”她说的认真,脸上又是一片红晕泛开,着实的惹人怜爱。
柳青青狡黠一笑,冲施钟毓眨了眨眼,道一句:“那就有劳家弟啦。”
一旁施钟毓忽然道:“这飞天舞柳言言应也学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去正好赶上她替我排练,也好检验下效果。只是这狸猫换太子也需个契机……”
她说着,四顾一番,忽的抬手扶了柳青青肩头,高喊一声“哎呦”,将一只脚抬了起来。
慕容涵尚未明白,只见柳青青撇嘴道:“真假。”
施钟毓伸手往她额上凿了个栗子,疼得她大叫一声,跑了开去,引得不少宫人来看。如此这般,公主外出淘气伤了脚的消息,便小范围,默默的扩散了出去。
太医院悄悄派来御医看诊。因有大皇子颁下的禁言令在前,消息倒是没能走漏到贤帝跟前。
柳言言被打发了替公主继续将舞练着。毕竟献舞之事不敢怠慢,小宫婢们只盼着公主的脚能快些好了,不然之后可有得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