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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陈仓暗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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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桑麻都一心觉得疑惑。这位柳家传说目不识丁的小姐,竟然频频进出书房,且一待就是半晌。往日总是笑嘻嘻的小脸上眉头揪紧,翻阅的书献文集各式各类,让他这常日伺候的小太监都颇有些傻眼。
这一日,大皇子将将起身,柳青青尚且未到,桑麻上前将此事对主子一一禀了。施繁海唔了一声,任宫婢将外衣理好,又啜了口茶,方问一句,“人呢?”
只听门外气喘吁吁一句“这里,来了。”鼻尖冒汗的柳青青跌跌撞撞进来,见他还未走,便压了压心惊。只是一路赶来嗓子冒火,见了一旁铺了大红金丝福瑞绣纹上的桌上置着一盏冷茶,抬手便灌了一大口。
咽下后忽觉味道有些不对,比着往日喝惯的茶水多了些甜腻的香气。放下手见桑麻一脸吃惊望着自己,一旁施繁海淡淡道了句:“那是本宫的漱口水。”她顿时卡着喉咙冲出门外吐去了。
施繁海目送她夺门而出,转对桑麻道:“既说她是识字的,后话便不需多问。择日将事办了吧。”
桑麻一惊,似是未猜到主子这般利落,迟疑道:“她一个官家小姐,若忽的没了,怕给爷惹上麻烦。且德妃正观望着,巴不得咱们出些什么岔子。。。”
话音一顿,门边又露出柳青青苦兮兮的小脸,带了十分不耐道:“施繁海你走不走?”
施繁海起身行来。从这方看去,这位大尧皇子不仅皮相绝佳,且身姿倾长,行动间自有一种天生的威仪。
柳青青咬了唇,抬手捂住自己扑通乱跳的胸口。
“孤且当你是没睡醒,说胡话,若再有以下犯上,杖责二十。”
桑麻目送小脸绷的紧紧的柳青青随主子走了,独自计较起来:爷明明对这个柳家小姐颇为在意,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
太辰殿中,众多官员忙碌着乡贡的试题之选,不停有人捧着本厚重的册子,从门窗大敞的侧殿过来,交与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生,由他将标注出来的部分,念于一室的老头子们来讨论决定。
施繁海的作用就是坐在位上偶尔喝喝茶,在这些个老头意见僵持不下时给主持个大局。偶尔贤帝无聊到此,也有个正经闲人来汇报总结。
一边支着耳朵听什么时政要义,一边做小抄的柳青青,忽然察觉背后的视线,忙将纸笔塞入袖中,端了面前的茶水转过身来。未料这次趴的略有些久了,腰背酸痛已不是前几日能轻松忍下的程度。导致施繁海见到的便是个呲牙咧嘴的形容,不由目光在她面上停了停。
而柳青青眼中,那拢着盖子拨茶叶的手甚是好看。往日里总能看上许久,今日却是偷着这个空闲,默默揉着僵硬的老腰,心底默默忧心自己的小抄,慕容涵究竟能看懂多少,今夜是否该偷空再去趟昭华殿。
“累了?”
冷不防他出声,柳青青被惊的跳起,一急之下又闪了腰,倒抽一口冷气。
“近些日辛苦,眼下题目也差不多了,”施繁海淡淡说着,柳青青觉察出些不妥,“你若不适便先回去,嘱咐桑麻,叫他来申时到太辰殿将试卷取回去,明日我回来再看。”
柳青青按耐住心底的狂喜,强摆出一脸担忧之色道:“爷要去哪?没人伺候怎么可以,不若还是奴,请,桑麻来跟着伺候,那试卷,就由奴晚些来取吧。”
施繁海看她一眼,“爷今日出宫不想让人跟着,至于取试卷这种大事,”顿一顿,有些嫌弃道:“爷不想再生出什么是非。”
柳青青认真附和,点了点头,“爷您思量的是。”随即作出一副恭顺的模样悄悄遁走。
待她消失在太辰殿门外,施繁海招手唤了个小太监将地上掉落的纸片捡起送来,将上面鬼画符一般的字迹略瞧了瞧,随手塞入了袖口。
曾经有人说过否极泰来,柳青青从不信这鬼话,不过是喜从天降的另一用法,锦上添的是花,雪中送的是碳,至于那些所谓的坏运气,不过因为机缘巧合罢了。
“你要坚信,好的才是对的,不好,必是因为还未到最后!”
昭华殿中她信誓旦旦握着拳头安慰忧心忡忡的慕容涵,一旁钟毓接过小花递来的盒子,打开取出一个银制的鱼符。
“这是我让人连夜悄悄做出来的,证明身份的信函也都妥帖,你到时只管上场,将实力都拿出来,让那些个须眉浊物见识下咱们巾帼女儿的风姿。”
“木谷函?是什么鬼?”柳青青瞧着信上的名字噗嗤笑了出声。
施钟毓白她一眼道:“那时情急仓促,本宫哪有时间再去想个好名字,只得把她本名拆开罢了。”
“公主大恩,慕容涵没齿难忘,”
慕容涵激动的小脸通红,待还要说什么死而后己的话,却被柳青青一脸神秘的拦了下来。
“我告诉你,今夜你会爱死我的。”说着将试题申时会被送回东宫之事讲述一番。一脸兴奋,眉飞色舞。“今夜施繁海不在宫中,正是大妙,我等等便回去将那试题誊抄一份给你送来。”
闻言慕容涵大失惊色,“你这便是舞弊,若被查出来是要连累所有监管人员一同抄斩的!”
柳青青也被惊的吞了口口水,随即却反应过来,笑笑的拍了拍她肩膀,“涵小涵,你也算官家的女儿,如何不懂这官官相护的道理。直说来,这题目外泄,若是被某个发现了,你猜他会不会讲出去?”
施钟毓略略思量后也附和道:“的确如此,既是牵连甚多,谁也不愿一同赴死。再说即便是事外之人,谁又会愿意一次得罪这许多官家?细数来会知晓此事的不外乎你我,再有你弟弟?谁又会闲的发慌找这麻烦呢?”
几经安慰劝抚慕容涵还是一副慌张的模样,很有些心神不宁,柳青青便也消了当初的得意。“罢了罢了,我先回去,时辰也快到了,我且去候着,晚些再悄悄过来,免得招人注意。”
柳青青与施钟毓递了个眼色,随即折了回去,一路分花拂柳,心情又好起来,却正与往太辰殿去的桑麻打了个照面。
平日里坦坦荡荡,只今日忽然有了这个心思,不免有些戚戚焉。
桑麻一脸怪异的回了个礼,“小姐不适,怎的不在宫里待着?”说着望一眼她来的方向。
柳青青忙笑道:“忙了几日得难空闲,想想已是多日未见公主殿下,所以回去小叙一番,了解思念之情。”
“小姐与公主倒是好的很。”
“那是自然。”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寒暄几句,各自去了。柳青青却越发觉的哪里不对,觉着自己似是有些得意忘形,什么事情被抛在了脑后,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暮色之中,一个宫婢鬼鬼祟祟踩着薄月之色向大皇子书房进发。婆娑树叶下偶尔两滴露水落入她领口,凉的她一哆嗦。
这一副猥琐形容正是特意做了全套宫婢装扮的柳青青。
她躲在柱后守了半晌,确定没人进出,便一脸窃喜的闪进书房。
关门,转身,望一眼座上果然无人,心头之喜更甚,垫着脚尖都要哼起歌来。正绕到案后要看桌上的公文,耳畔听得沉沉一声:
“你好大的胆子。”
两腿一软,慌的扶住桌案,才要称罪,忽然觉察出这人声低沉沙哑,分明是将将睡醒的模样。
她蹑手蹑脚绕过座椅,探身望眼屏风之后,果然榻上坐着原应人在宫外的施繁海。
薄被半耷在身上,发丝微乱,敞开领口处精致锁骨之下,细白的肤色此时略略泛红。
柳青青又吞了口口水,才发现施繁海面前正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宫娥,身上薄纱不及二两,楚腰纤纤不堪一握,当真的绝色佳人。
她才要赞声好艳福,却发觉胸口酸涩难忍,眼里忽的就涌上两包泪来。明白过来这是自己醋了,难得警醒怕会坏事,便想要悄无声息的从原路退回去。
“出来。”
柳青青脚下顿了顿,再等等,却没动静,便以为是自己幻听。
“你腰痛可是痛的连脑袋都不打算要了?”榻上的施繁海双目紧闭,眉头皱的颇紧,抬手在额角敲了敲。被应声溜了回来的柳青青看出端倪,忙上前帮他揉捏额角,顺带将他领口收拢,不留痕迹的挡在了那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人身前。
大抵是她按摩得宜,施繁海皱着的眉头终于散开,看的柳青青心头也跟着一松,破天荒头一次贴心的去斟了盏热茶来。
施繁海脱离了头痛的折磨,又饮了热茶,看来十分受用,开始与那美人秋后算账。
“谁派你来的,来此作甚,一一说了,莫要我再费口舌。”
柳青青暗自琢磨还是他刚刚睡醒的嗓音好听许多,却听那跪着的美人报了德妃的名号上来,心尖颤了一颤,琢磨是不是该逃走,免得将来某日落个被杀人灭口的下场。
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被施繁海看在了眼里,硬是眼中有了些莫名笑意,“你知她今日要来?”
柳青青讶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美人,美人正说到东宫有人接应,将她送进长安殿来,其间抽空看她一眼,又自顾垂泪去了。这一番形容举止落在施繁海眼中,少不了生出些别的意味。
柳青青见自己被连累,无奈摊手表忠道:“计策这般蠢,怎能是我?美人计怎好用在这个时候?咱们忙着乡贡试题的准备,接连几日辛苦至斯,连睡觉的时间都紧,哪有精力空闲去想这些风月?自然要等乡贡之事结束后,庆功宴上你酒醉之时,那岂不更好下手?”
待一脸诚恳的她望向施繁海,在美人惊诧的形容下发觉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忙的捂住嘴摇了摇头。
施繁海似听到什么有趣,靠坐在榻上似笑非笑的追问一句:“你打算怎么下手?“
柳青青咬紧嘴唇,不论他再怎么问都一副誓不作声的模样,后者也就渐渐失了兴趣。
“本宫今夜宿在宫外府上,待会儿会有侍卫到此来领人,”离去的脚步顿了顿,“你将书房打扫干净便去吧。近日辛苦,明日容你告一天假。”
柳青青闻言心中雀跃,忙不迭应了送他出门。待转回时,那美人已从地上站了起来,朝她冷笑道:“我当是什么狐媚子,这般货色也好在殿前伺候。”
“若说狐媚子,”柳青青将她身上的薄纱打量一遍,“啧啧,空有皮相却是个草包。”
“你比我好在哪!那般龌蹉,还大言不惭,敢觊觎大皇子!”
“慢着慢着,本小姐不跟你吵架。”柳青青朝她比划道:“有这力气不若好好想想怎么递消息出去,好叫人来救你。”
那美女还待还要说什么,正遇侍卫寻来将她带走。
柳青青瞧着她梨花带雨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叹一声可惜,爬回座上将那封卷子的印泥小心翼翼放在火上烤了烤,撕开候便开始誊抄起来。
她抄的十分专注,因都是些艰涩难懂的字句,生怕弄错到时若有歧义会害了慕容涵,更是用足了十二分的小心。大功告成时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出了书房只觉更深露重,不禁抱臂又打了个哆嗦。
待出得长安殿侧门,轻车熟路转上一条花草掩映中的小道,她伸手摸摸怀里的试题,安心笑了笑。
“姐姐什么事这么开心?”
柳青青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了不远处掩在黑影中的身形,暗骂了句糟糕。
“褚服皇子今夜好兴致。是在逛园子?”她笑的坦然,护在胸口的手却不自觉的更紧了紧。
褚服良辰的目光从她胸口一扫而过,仍照往常那般一脸无害的笑了笑,“晚膳用着喜欢,多吃了两口,怕积食,便想出宫走走。”又笑一笑,“姐姐不如一同去?”
柳青青后退一步,面上些微有了慌乱,“褚服皇子可是出来了这些日子,有些思乡?前些日子奴听闻贤帝提起,待忙过乡贡便要将皇子回程的日子敲定。目今乡贡之期就在明后两日,皇子耐耐便是,耐耐便是。”
她说着往后退去,想要逃走,却被褚服良辰一手抓住,不由瞪他道:“你做什么!”
后者笑的越发温柔,“姐姐这般紧张小心,莫不是藏了什么东西?”说着不顾柳青青的挣扎,揽住她的后腰,从胸口掏出那张纸来。
“王八蛋还我!”
柳青青被他控在怀中动弹不得,褚服良辰单手展开那纸张觑了觑,但因夜色太深却不得而见。
“你们在作甚?”
柳青青此刻因心虚几乎要尖叫起来。
褚服良辰看向她身后的瞬间放了手,行礼道:“见过大皇子。”
施繁海一身玄色衣袍,在浓重夜色中几乎要看不清楚,柳青青只觉自己不知是冷是怕,已抖成了筛子。
施繁海竟没有像她希望那般忽略她,皱了眉道:“你怎得抖的这般厉害?”抬头看一眼褚服良辰,“怎么回事?”
褚服良辰笑的温和,恭恭敬敬将手里东西递了过去道:“小弟只是偶遇姐姐逛院子,逗她玩罢了,哪知竟惹了她着恼,正作势要教训我呢。”
施繁海唔了一声,将东西接过,又瞧了瞧垂着眼帘大气也不敢出的柳青青,“如此你与她道个歉,便散了吧。”
褚服良辰一愣,他堂堂大明皇子,与个宫婢道歉?略咳了两声,见施繁海盯着他不置可否,只得正经说了句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