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梦》醉岁

2、幻歌篇

　　我出生之时，天地已在剧痛中喘息，人们都在惊恐中过着度日如年的日子。传说着盘古巨斧的罪行，都希望在乱世中得以解脱。记得父母在万人的崇拜中过着安逸的日子，不理会外面的疾苦。他们说我们是神的后人，我们将永世平安享乐。

　　从一开始就只有小哥哥与我相伴。小哥哥从不追逐名利，他只与我独处。我喜欢小哥哥看我时温柔的眼神，喜欢他叫我的名字，他总是轻声唤我幻歌。我的小哥哥，除了长哥哥之外最疼爱我的人，在家族里毫无地位，可他也不在意。他总是说，幻歌，我与你同在。

　　有了帝王将相，就少不了死亡杀戮。人们都想到传说中的昆嵛山，那里风和日丽，衣食无忧，与世无争。我问小哥哥，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世间百姓活的那么辛苦，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小哥哥说，我不知道，昆嵛山的存在一直只是传说，没有人知道。确的没有人知道昆嵛山在哪里，只知道要先渡过郦海，再翻越过浮云山。可是也没有人知道郦海再哪里，浮云山在何方。

　　家里除了我和长哥哥，没人再理小哥哥。因为小哥哥本就是被父亲捡回来的孩子，且又生性孤僻与世无争。大娘总说小哥哥是父亲再外面的私生子，下人也跟着给小哥哥脸色看。小哥哥却说，我不在意，幻歌，我与你同在。是的，小哥哥，那些流言蜚语我不听，我只知道，你与我同在。小哥哥告诉我战争终会来临，我们没有永世的安逸。小哥哥跟长哥哥都要我去浮云山拜师学艺。可我不愿离开，那里没有疼爱我的小哥哥，也没有会保护我们的长哥哥，或许那个传说中的圣地根本就不存在。

　　那一年我十一岁，我在梦中看见一个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女子。她对我说，幻歌，你要去浮云山拜师学艺，在那里有你的师兄孤月，他将陪伴着你。我问她，我还会见到我的小哥哥吗。她告诉我，我的小哥哥将于我同生同死。她还说她叫梦歌。我醒来后跑到小哥哥房里把梦中的事告诉了小哥哥。小哥哥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唤我幻歌。小哥哥说他终会有一天渡过郦海来找我，让我在那里等他，和他一起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战争的号角越来越近，长哥哥和小哥哥决定将我送到浮云山，那个传说中或有或无的浮云山。看着百姓在战火中痛失亲人，看着战争沿途所留下的痕迹。烧杀抢掠，火光冲天，恐慌深入人心。当我们终于来到浮云山下之时，我已经十五岁了。长哥哥和小哥哥答应我，等战争平息之后就来找我，与我浪迹天涯，同生同死。

　　梦歌曾告诉我，浮云山常年积雪，只有长春峰四季如春，阳光明媚，百花盛开。所以我要穿一身粉色长裙，融化这皑皑白雪。这些我没有告诉小哥哥，因为这也是小哥哥最喜欢的颜色，这衣服也是为他而穿。

　　我看到有一蓝衣男子在大雪中舞动一把通体透明，却又微泛蓝光的剑。我知道那就是十大神兵之一的孤月剑。而剑的主人就是我的师兄孤月。他修长高挑，俊逸非凡，有满头黑亮柔顺的青丝，他的笑容灿若桃花。我告诉孤月，我叫幻歌，是来找文云拜师学艺的。他说他知道，孤月说，你是我的师妹幻歌，幻、歌。而文云不是你的师父，他师妹也不会教你的，现在我带你去见他。

　　我们见到文云的时候，他已经十分苍老，眼神空洞无光。但他依然高大挺拔，有满头黑发。孤月告诉我，文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文云看了我一眼，并喃喃自语：皓月当空，孤寂百年，希望之歌，如梦如幻。天地的痛苦将永不停息，盘古的后人将在痛苦中轮回，世世代代，永不停息。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当心我的小哥哥，那个与世无争，却生于乱世之中的小哥哥。我问孤月，文云师父在说什么。孤月对我说，文云早已疯了，或是病糊涂了，因为从他病倒的那一天起，他就在不断的重复这些话，亘古不变。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我也开始相信文云已经老糊涂了。

　　我不相信盘古的后人会不得好死，更或者是不愿相信。想起文云看我时空洞无光的眼神我就害怕，全身不寒而栗。我越来越担心，莫名的担心，担心远方那个与世无争，愿与我同生同死的小哥哥。

　　孤月带我来到无名峰，他说以后我就住在这里，我是这里的主人。孤月讨厌寒冷和孤寂，他要我有事就到长春峰找他。我对孤月说，我喜欢这里，我要住下来，以后我就是这里的主人。茫茫白雪无边无际，感觉从不曾停，也从不会停。就如我家乡那样，让我想念我的哥哥们。不知道战火是否漫延到了那里。

　　孤月常来看我，却从不教我任何东西。就像文云从不教他一样。我不明白，为什么孤月这么讨厌文云，文云一天天走向死亡，他却从来不去看他。他来找我也从来不上无名峰，可是我还是知道他来了，即使是在山脚。我天天夜里去照顾文云，我害怕黑夜来临，因为以前我有小哥哥，现在我什么也没有。来到浮云山上的十天时间里，我白天看孤月练剑，与鸟兽说话，夜里就去照看我的师父文云。那个喜欢眺望远方的男子。

　　文云对我微笑，他说他将死于孤月剑下，而我亦如此。我不相信，不相信那个笑容灿若桃花的俊逸男子会杀害文云。文云对我说，幻歌，我从不曾教孤月任何东西，也不回答他任何问题，只因为世上本没有为什么，一切早已注定。孤月将会一直孤独。天地也将一直痛苦。现在告诉他，他只会更早开始痛苦。

　　我不明白，那个热情开朗的男子为什么会一直孤独。如果盘古的子孙要不得好死，那些在浮云山外的世人又将如何，我的长哥哥与小哥哥又将如何。那些自命不凡的世外仙人又将如何。在我来到浮云山的第十一天夜里，浮云山迎来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风雪。我想起了憔悴不堪的文云，就跑下无名峰去找他。刚到文云居住的小屋外，就看见孤月走了出来，他的孤月剑锋芒毕露。

　　我很高兴，孤月也来看文云，他毕竟还是牵挂这个师父的。我走进小屋，看见文云看着远方，冰冷的躺在床榻上，他早已死去。我不相信，不相信是孤月杀死了他。或许根本不是孤月，只是有人偷走了他的剑。我飞快的跑到长春峰去找孤月，就连四季如春的长春峰也飘起了雪花。我看见孤月在床上熟睡，可却不见孤月剑。我站在他的床前，一直悲伤，却要隐忍不敢大声哭泣。我要等他醒来，告诉他文云已经走了，永远离我们而去。

　　孤月醒了，却不相信文云走了，并喃喃自语。他并不悲伤，只是在为文云生前的话困惑不已。可我早已明白文云在说什么。只是我想改变命运，殊不知我这是在逃避，我担心长哥哥，那个一直保护着小哥哥和我的男子，我不愿相信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孤月一如既往的练着孤月剑法，剑法愈见娴熟。我埋葬了了文云，并在他的小屋住下。因为这里离小哥哥住的地方更近，所以我要在这里等他。白天我又去看孤月练剑，和鸟兽说话，乐此不疲。有时我也会在长春峰住下，让孤月整夜整夜跟我讲述盘古开天时，神魔的故事。我讨厌一个个有着相似的结局，却又感人心弦的故事，因为每次我都会想到我的小哥哥。有时我会因为担心我的小哥哥而抓紧孤月的手臂，此时孤月会轻声叫我幻歌。希望之歌，如梦如幻。孤月还总是笑我稚气未脱。但我很快乐，因为这里有会保护我、照顾我的孤月。尽管鸟儿们无数次的告诉我，就像文云说的那样，我会与文云一样，死于孤月剑下。

　　文云死后的第二年冬天，我又梦见那个名叫梦歌的女子。她告诉我，我将死于孤月剑下。我对她微笑，并告诉她我不会死，不会死于孤月剑下。我要在这里等我的小哥哥，我还要变得跟你一样，有着倾国倾城的绝世容貌。梦歌对我说，你来到浮云山的那天起，就已经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了，并且和我一摸一样。

　　我从文云的小屋冲出去，直奔长春峰。我要那个会轻声唤我幻歌的男子，亲口告诉我，他不会杀我。我把梦歌及鸟儿的话语告诉了孤月，我看到他无奈又悲伤的表情，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对我说。我又告诉他，我在文云死的那天夜里见到了他，为什么会见到他。孤月对我说，我要守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而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为什么，一切早已注定，就像文云说得那样。

　　次日，我看见孤月将孤月剑埋在了文云墓前。我知道，这个叫做孤月的男子不会杀我，于是我不再与鸟兽说话。其实我不怕死，只是怕文云的话语会应验，孤月将一直孤独。

　　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来陪伴孤月，这将是我人生最后的日子，也是我最后能陪伴孤月的日子。孤月依旧欢声笑语，但我知道死亡将要降临。我会让孤月重复那些神魔的故事，再故事中找寻两位哥哥的痕迹，然后陪孤月这长春峰赏花赏月。尽可能多的陪他说话，让他感觉不到我内心的喜悦与恐慌。

　　我来到浮云山三年了，今天也是我将死去的日子，因为我发现埋葬于文云墓前的孤月剑不知所踪，其实孤月剑不见很长一段时间了，只是今天我预感文云的话将实现。但是我没有告诉孤月，我还怕孤月说剑是他拿走的。之后我告诉孤月我要去找我的小哥哥，于是我见到了我的小哥哥。他脸色苍白，神色慌张。他让我快去找孤月，或是马上离开浮云山。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不愿离开我的小哥哥。我们分开三年，三年已是我的极限，我不愿再离开他。我对他说，生死由命，只要能和小哥哥再一起，我什么也不怕。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再一次看见了平日里那个会对我温柔的微笑，并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唤我幻歌的男子，那个我日日夜夜思念，等了一年又一年，足足三年的男子，我的小哥哥，这一次我们说要再也不分开。

　　此时小哥哥更加挺拔高大了，他对我说，希望之歌，如梦如幻。我们哪里也不去，我将在这里和你同生同死。他还说，幻歌，我跟长哥哥从来不曾离开过浮云山，三年了，我们在山下守望着你。三年前，他拿了那把孤月剑，杀了文云。几天前，他把孤月剑彻底占为己有，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拿来的剑，只知道他迷失了本性，现在要来杀我们。我告诉小哥哥，我不怕，只要有小哥哥的地方，就是我的整个世界。之后我看见长哥哥拿着孤月剑出现了，他头发凌乱，双眼布满血丝，口中喃喃自语，孤月剑，我终于又得到他了。

　　长哥哥恶狠狠的直视我，他让小哥哥走开。长哥哥说，小哥哥本应该是他的，为什么得到了人，小哥哥心里却还是依然思念着我。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或许如小哥哥云，他已迷失了心智。长哥哥还是拿剑向我劈来，剑穿透了再前方保护我的小哥哥的身体，小哥哥血溅四处，染红了周围原本的皑皑白雪，随之又被落下的白雪所掩盖。长哥哥丢下孤月剑，抱着小哥哥的尸体痛哭，他说他不该就这样亲手扼杀了一个善良的灵魂，还是他一直深爱的灵魂，从此他的人将随小哥哥而去。他说这一切都是孤月的错。孤月不该随便将这样一把魅惑人心的神兵弃之不顾。

　　我看着长哥哥重新拾起孤月剑，我知道他要去杀害孤月，于是我告诉长哥哥，我要去通知孤月，便朝着和长春峰相反的无名峰跑去。我把那个手上染着文云和我小哥哥鲜血的男子引到了无名峰，并告诉他，孤月不会死，他将孤寂百年，如那皓月当空。

　　长哥哥看着我，眼中透出无限的悲伤，他对我说，我的幻歌，如梦如幻的希望之歌。你们谁也逃不了，我最爱的人死了，你最爱的小哥哥死了，他对你念念不忘，那我就将你作为礼物送给他，让你去陪他。幻歌，天地的咒骂让我痛苦不堪。这么多年我身上流淌着盘古的血液让我生不如死，既然孤月将孤寂百年，那就让他传承盘古之血好了。在轮回中，等待。

　　我又想起那个死于无名峰下，愿与我同生同死的男子，那个最疼爱我的小哥哥。我笑着对长哥哥说，我终将死于孤月剑下，这或许就是文云师父所说的早已注定之事。我还愿意叫他师父，因为我有学到东西，学到不可逆天而行。我愿意与小哥哥同生同死，我要永远带在这个有他的地方，长哥哥，你就替我了了心愿吧。长哥哥笑而不语，只是将孤月剑刺穿我的身体。

　　我倒下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只在长春峰才能见到的蓝天，蓝的让人心醉。我遇见长春峰将迎来一场暴风雪，而那里有我的小哥哥，他在等待我，和我一起再天地中静观人生。可是我最终听见的话语打碎了我的梦想。长哥哥说，我将随你们而来，我要让你看着你的小哥哥在我身下承欢，永生永世，直到孤星刹月。

　　长哥哥，如有来世，我定不让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