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藏歌》Romance

2、只叹秋风早

　　夜微凉，烛影摇曳，二人对饮。
　　“你的脚伤如何？”
　　“无妨，休息二日便可痊愈。你看陈太医这人可靠否？”
　　“应是可信赖之人……以你的武功，自个儿练剑，怎会扭伤脚踝？”
　　“……心有所念，一时疏忽……”
　　“心有所念？是晴烟，还是——阮兰依？”
　　穆瀛举杯的手停在了空中，捏着杯子，沉默。
　　“其实到延禧宫暂住一段时日也好。虽则寂寥了些，总比丢了性命强。倒是你表妹——”
　　“她本不该来这里的！”穆瀛猛地把酒往嘴里送。
　　“她来不就是为了能见着你？”我从腰间掏出一方白色的汗巾子，伸手递给他。
　　那支酒杯停在了穆瀛的嘴边。过一小会，他轻轻地抿了一口，缓缓接过汗巾子，慢慢展开，上边梨花朵朵。
　　我暗笑了一下。看来即使是块木头，合适的时候也会展叶开花。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有你这穆瀛大哥在，谁敢动她分毫，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
　　“你又说到哪里去了？听说皇帝南巡遇袭……有人！”穆瀛忽地压低了声音，双手按住桌上的双剑。
　　屋顶传来似有似无的细碎的声响。
　　穆瀛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我看了下他的左脚，说道：“这边你放心，刺客不会有机会的！”
　　“带上这个！……你知道该如何说……”穆瀛把那方汗巾子塞到我手里，携剑推门而出。

　　窗户敞开着，阮兰依倚着窗台睡着了。
　　我轻叹了一口气，跳了进去。取了被子，正要给她盖上，我一下惊住了。
　　一身水蓝色的衣裳！
　　我把被子给她披好，缓缓地坐到旁边的靠椅上。

　　芊芊拉着臧歌的手在雨后的林子里奔跑，明媚的阳光洒在两张明媚的小脸上。
　　芊芊一身水蓝色，在师娘的笛声中，和柔柔摆动的柳条一起飘舞。
　　芊芊说天上的星星好多好亮你射一颗下来镶在我的衣服上。
　　可是有一天，师傅说芊芊和师娘去了很远的地方。
　　后来，我开始习惯性地仰望蓝色的天。
　　再后来，看天时我拎着酒壶……

　　一阵风吹进来，阮兰依轻摇了几下头，醒过来。见着有人，她惊得差点喊出声，我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轻声，并给她倒了杯热茶却却寒。
　　见她一脸惊讶未消，我说道：“你的瀛哥哥一心效忠皇上，建功立业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小儿女之情自然是排在后面。你可不要为此太过伤心，不好好担待自己。”然后拿出她荡秋千时飘落的汗巾子，指着上边的梨花笑着说，“绣得很用心呢！”顺势把汗巾子递给她。小丫头倒也冰雪，看到了藏在其中的小字条，只微微一怔，马上恢复了镇定。
　　屋外没有任何响动，我也不敢掉以轻心，开始谈她和穆瀛的过往。对着这一片水蓝色，我不知道有多少是穆瀛要和她说的，有多少是我想对芊芊说的。我开始有些明白穆瀛为什么不敢见兰依。心里挂着这样柔弱的女子，再凌厉的双剑也会柔和几分下来。阮兰依瞪大了眼睛，双手紧握着茶杯，我想是我的一堆胡言乱语吓着她了。看着她紧紧握着茶杯的双手，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窗外一个人影跃过，我追了出去。背后兰依呆呆地握着一只手炉，那只十年前寒冬来时我没来得及送给芊芊的小手炉。

　　皇宫里响起阵阵“抓刺客”的喊声。我回到钟萃宫时，见穆瀛从承天殿赶来，看来他也没有什么收获。
　　“会不会是调虎离山？”
　　“不像，我追了好一阵。以刺客的身手，断不会冒险闯宫，对几个名不见经传的秀女下手，恐是另有他谋。我在担心会不会有人混水摸鱼……”
　　“瑜妃娘娘驾到！”太监的传谕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众人行礼，独不见阮兰依和何夕。我和穆瀛顿感不妙。门撞开了，兰依静静地躺在床上。商莳把被子掀开，探过兰依的鼻息，泪水掉了下来。那个小手炉摆在床头，它发出的微薄温热已不能阻止小主人的身体渐渐冷去。我忽然有种崩溃的感觉，偏过头看了看穆瀛，那张静肃的脸背后也该是藏着多大的痛苦！
　　穆瀛告假三月，送兰依和何夕的灵柩归乡。看着他们渐渐远去，我竟有些释然。兰依，有心爱的人一路相伴，该不会寂寞吧。

　　秋风瑟瑟，不安的鬼魅把无形的身影藏入翠绿消褪的叶子中，准备幻化作斑斓的色彩，燃尽最后一丝妖冶。我握刀的手一紧，转身走进这红墙隔起的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