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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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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日那天被她仔细地画了个红圈。那天是她奶奶七十五岁生日。读书时她总是忘记,上班后离了家才知道没有亲人是个什么滋味,心里苦,却不敢和任何人说。还要装作自己过得很好的样子。这五年里她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不敢回去。
这次她爸打算开车带着一家老小一起回去,好歹五年了,团个圆。
车子刚驶进院子她伯母和她二堂哥便出来接。
见到她手里抱着的袁安两人都吓了一跳。当年的事情他们隐约都知道,但谁也没想到她能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带到这么大。
袁珈神态自然地抱着孩子下了车教她一一认人。
这些年家长变化挺大的,二堂哥包了鱼塘,租了块地修一修捯饬捯饬弄了个采摘园农家乐一体的休闲庄。
再加上她伯母烧的一手好鱼。生意倒还不错。
进门时袁珈抱着袁安在院门口的梨树上摘了个大大麻梨。这会儿袁安正吃得满手汁水。
袁珈一边拦住袁安往嘴里送的手一边听伯母讲这些年的变化。
她大伯母争强好胜,向来爱和她家比一比谁过得更好。虽然幼稚,但有时还蛮有趣的。
“别看咱们这地方偏僻,有钱人就爱往这些地方钻。尤其是那些手里不干不净的。”
“前段时间来了个年轻人,把咱们以前的老房子租了下来,说是来修养的。啧啧,咱们这么大的年纪还没说什么修养呢。现在的年轻人。”
袁安从没听过一个人能这样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同时手里还飞快地剥着玉米,一时听得怔怔。
伯母看了看时间,把理好的菜分装一份放在一个大塑料袋子里,说:“珈珈,你跟你嫂子做下午饭啊。我去把菜给那年轻人送上去。”
袁珈最怕的就是烧她伯母家的柴火灶了,闻言道:“诶,我去送吧。”
伯母又道:“不成,还得给那小伙做饭。”
袁珈接过菜道:“没事,我也会做。”
伯母:“那成,正好你们年轻人还能一起说说话。”
袁安正和她二舅玩得开心,乡下的好多东西她都没玩过,袁珈也不打扰她们就自己一个人提了菜往老屋走去。
老家前些日子下过雨,一路上泥泞不断。她索性脱了鞋踩着松软的泥行走。
老屋的屋前屋后种满了竹子,风吹过带来一片凉意。屋檐下拴着一条老黄狗,看到她回来有气无力地甩了甩尾巴,扬起些许灰尘。她摸了摸它的头,它从喉咙里哼出两声。
她绕了一圈到屋后水缸里舀了水淋着洗了脚,这才穿上鞋子从侧门进了屋子。
老屋重新翻修过,采光比以前好很多。她顺手操起挂在墙上的围裙穿上。这才开始切菜,生火。不过半个多小时,一锅焖米饭,两三个小菜便出锅了。她看了看时间,翻出张纸写了个条子就走了。
走之前还特意到荷塘去摘了朵荷花带回去给袁安。
土地改造计划之后村里的土地大多用来种了栀子,核桃一类,所以村里的人也越发悠闲,她去采荷花时就看见有人驾着小船停在荷塘中央用斗笠盖着脸在睡觉。掩映在花叶之下,倒是有些意趣。
她笑了笑,冲那人喊:“喂,该吃午饭了。”
那人动了动,没起来。她便自己走了。
回到伯母家时,饭菜已经做了一桌。袁外公和袁外婆正焦头烂额地给袁安喂饭。
见她回来长吁一口气:“这祖宗,太挑食了,根本不像咱们袁家人。”
袁珈虎了脸说:“袁安,你答应过妈妈什么?”
袁安这才不情不愿地吃起了饭。一边吃一边讨价还价:“这个我就吃一口,不能再多了。”
好在菜多,这个菜一口那个菜一口也把她吃了个小肚滚圆。
吃完饭袁安拿着荷花一个人孤芳自赏去了。袁珈和她嫂子承包了洗碗的工作。
她嫂子盯着她看了好久,才说:“你这正大好年华的,不再找个?”
最近袁珈老听见这话。她太明白男人,前男友都能耿耿于怀,更何况她还带着前男友的女儿。即便是男人大度并不介意,但男人的家里人也会介意。
她摇了摇头:“这事,再过些年再说。”
她嫂子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如果真要找那得趁早,现在袁安这个年纪培养感情也容易。再大些有了主意,你又要怕她不乐意。拖来拖去啊,你起码得这个数才能再找。”她比了个四,“你耽搁得起吗?”
袁珈沉默了半晌,想起当初林佑康同她说:“我就这么拖着,那时候你年纪大了只能嫁给我。”
她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再考虑考虑吧。”
“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下午她带着袁安去水库边看了一回二哥钓鱼。她二哥钓鱼技术不错,一条接着一条地拉上来。
他捏捏袁安的脸蛋,手重了些,眼看袁安嘴巴一瘪就要哭了,忙道:“小舅给你钓小鱼炸了给你做零嘴好不好?”
于是袁安又欢欢喜喜地盯着水面看,很是乖巧。
又过了会儿袁外公来找他们,爷孙三代排着队跟着往山上走。这是从袁珈她爷爷那里传下来的,她戏称其为巡山大业。
一路上袁安收获了梨子,桃子,杏子,李子无数。赚了个盆满钵满。
她爸指着眼前的半面山坡,那山坡上是各种各样的果树,这便是采摘地了。
回去的时候路过老屋外的荷塘。袁安惊喜地冲过去看荷花,结果遭遇了一群拦路鹅,被追得满地跑。
袁安缩在袁外公怀里,抽泣着控诉:“坏蛋。祖祖养的坏蛋。”
没错,这群鹅是袁珈她奶奶养的。
她奶奶背着小背篓从山上下来,正好听见这一句,于是道:“明天就杀了给你吃掉,行了吧。”
袁珈奶奶背篓里装了满满的刚挖出来的花生。几人一边在荷塘里洗花生一边说着话。
正说到让袁珈找个好男人嫁了的时候,荷塘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片刻,从里面钻出个人背对着他们走了。
袁珈她奶奶哦了一声:“是那个租咱们老屋的年轻人。长得倒英俊,珈珈找个和他差不多我看就很好。”
袁珈看见那人似乎停了停步子,羞赧着说:“奶奶你说什么呢?”
她奶奶笑而不语,然后从背篓里摸出个嫩玉米,说:“你把这个给他送去,前两天他说想吃来着。”
袁珈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啊。
袁珈拿着玉米磨磨蹭蹭地走到老屋门口,准备放下玉米就走。然而这时门却从里面来了,正好和那人打了个照面。
她一怔,继而脸色一白。
“这不过是个巧合,我何必去特意调查你呢?”林佑康看着她苍白的脸眼中全是带着嘲讽的笑意,“你不会觉得我对你……”
“怎么会呢?就是有些吃惊,这也太巧了。”
袁珈撇过头,她还不会笨到这样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们之间还有挽回的可能。
林佑康微微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不过是随便找个地方修养。谁知道都能找到你老家来?我还是特意选了个离C城远一点的地方。”他埋下头盯着袁珈,“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袁珈极力维持着表面的淡定,心想,大约是孽缘吧。
她把手里的玉米递给他:“我奶奶给你的,不用谢了。”
他接过,随口问:“中午的饭菜你做的吧?都为人师表了,字还写得那么张牙舞爪,你学生看得懂吗?”
袁珈转身就走:“不劳你费心。”
林佑康却盯着她的背影发怔,爱得那么深的两个人。如今却一定要这样恶言相向。
林佑康躺在床上想了一夜。一时是她在车上痛苦的哭泣求他不要为难她了;一时又是在火车站她踮着脚尖亲吻他,承诺会等他回来。
最后定格在她提这鞋子光着莹白的脚丫站在荷塘边,手拿着荷花提醒他该回去吃饭了。
阳光下的她,笑容明媚,仿如清晨的露珠般晶莹剔透。与那满堂的荷花交映成趣,比那荷花更美几分。
他想起别人要她成家的言论,心想,以后他再也不能名正言顺地拥吻她、照顾她了。
这样一想,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重新来过呢?
他沉沉睡去,梦里全是他们的曾经。
“以后我要养只狗,要大的那种。最好是萨摩耶,让它陪着宝宝长大。”
狗身上有寄生虫。算了,随你喜欢吧。
“你长得高,当然是你换灯泡啊。”
那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怎么办?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先说好,我只生一个啊。”
我倒是想要你多生几个,可是政策不许啊。
“二十五岁之后才能结婚,你还要到部队训练。那就是说,我还要等你五年。”
不会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吧?
“好吧,五年就五年。回来你必须娶我!”
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心甘情愿呢?
一梦白头。
林佑康头枕着手臂,默默做了个决定,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