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俟君久矣

18、第十八章

　　韩琳度蜜月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打电话骂袁珈。起先还是骂她又傻又蠢。后来就替她可惜，她说：“袁珈，老天愧待你。你的人生不该如此艰难的。”

　　袁珈也叹一口气，说：“没有老天的事。愧待不愧待的，都是自己做的选择。”就好比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值得不值得。

　　韩琳气闷，过了会儿豁出去了一拍桌子：“走，喝酒去！姐陪你……”

　　电话里头静了一会儿，隐约听见王奇的声音说：“不许去。”然后是嘈杂一片仿佛两人正在抢电话。

　　袁珈幸灾乐祸地想，王奇高那么多，韩琳怎么抢的到。

　　果然，王奇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袁珈，韩琳这段日子就不陪你喝酒了。我正准备给她调理身体，好要孩子。”

　　韩琳的声音成了背景音乐，夸张又羞涩：“谁要给你生孩子啦？”

　　韩琳理解地回答：“我本来也没打算去。前段时间喝太多，现在肠胃还不好呢。”

　　韩琳的声音猛地清晰了仿佛炸在耳边的鞭炮一般，她喊：“那你去医院看看啊。”

　　王奇也说：“别把身体不当回事。过几天我给你安排个全面检查？”

　　袁珈忙拒绝了：“不用了，我最近吃得清淡，已经好了很多了。”

　　三个人的电话打了许久才挂断。挂完电话韩琳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刚失恋分手的朋友面前大秀了一把恩爱。于是又发短信去安慰她。

　　袁珈没回，她忐忑好久，怕袁珈一个人躲着哭。从前她就娇气，看上去大大咧咧，却敏感的很。

　　韩琳第二天特意到学校找她。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她站在讲台上，面容苍白干净，还带着笑。但总觉得她笑得太假，好似张纸糊的面具又薄又脆，一戳就破了。

　　放了学袁珈从教室出来，站定在她的面前。韩琳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问：“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袁珈却道：“过段日子自然就好了。”

　　韩琳知道她想要像当年那样慢慢的缓过来。她们一起去接袁安，然后韩琳看着袁珈坐上陈霖的车。

　　韩琳自然是知道陈霖的，老木曾经跟她说过给袁珈介绍了一个事业有成的青年人。陈霖看起来的确是个很不错的男人，据说已经对袁珈展开了追求。不过，她转头看看停在小巷中的那部车，如果林佑康不想放弃的话，照他那不温不火的追求方式只怕要被林佑康给抢回去。

　　毕竟袁珈面对林佑康总是意志不坚定的。或许该换个说法，她爱得太深，所以总被林佑康所左右。

　　她穿过街道，看到林佑康坐在车内抽烟，眼神忧郁面容寡淡。她想，这两个人真是会折磨彼此。

　　她敲敲车窗，林佑康便把车窗按下来。一股浓厚的烟味从车内弥漫出来。

　　韩琳呛得连连咳嗽，捂住鼻子，怒骂：“你这烟熏火燎的，把自己当腊肉熏啊。”然而林佑康却只是淡淡地吐出口烟来。

　　她这才看清楚林佑康的模样，眼下乌青一片，显然没有睡好。下巴上也是青青的胡茬。她叹一口气，说：“你跟我来，我有话说。”

　　她记挂着王奇要她好好保养，于是准备好好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他说事。转了身，却没听见开车门的声音。于是又补充一句，“你如果真爱得那么深，就跟我来。”

　　林佑康终究下了车跟她去了。

　　放学的学生都回了家，学校四周的饮品店便都冷清了下来。他们随便找了一家进去，韩琳点了杯奶茶抱在手里暖暖的。林佑康怔怔地看着她把小吃点了个遍。终于在他即将不耐烦的时候开口了。

　　“袁珈跟我说过，你看起来温柔体贴，但其实比谁都怕麻烦。也难为你能够喜欢她那么久了。她是个顶麻烦的人。吃糖一定要吃不二家和悠哈，还只吃那两个口味；喝饮料一定只喝原味奶茶；酸奶也只加蜂蜜。不知道的人都说她太麻烦，但其实她是专一。”

　　“她大多数时候都像个小孩，第一次尝试的味道她觉得好，便认定了这个味道，多久都不会变。就好像当年她大学找了个男朋友，不到两个月便分了手。那时我与她同病相怜，两个人买了一件酒坐在操场上一口大半瓶的喝。她跟我说，她总在那个人身上找你的影子，找不到就会失望，找到了又觉得他没有你好。她哭着跟我说，那个人在别人眼中再好也终究不是你。喝到最后，她说她再也不要想你了。她当着我的面掏出手机删掉你的联系方式，结果大睡一觉之后又默默地背出你的电话号码来存进去。”

　　她说得自己酸了鼻尖，喝了一口奶茶，“袁珈她是爱你的。”

　　林佑康却笑，说：“我信她是爱我的。可是，是她亲手推开我的。她不是个勇敢的人，我理解她。她无法面对那些即将到来的困难，她不再是天真地捧着信仰去拼命的那个她了。她的身上有太多顾虑了，她撇不下那些。所以只能选择不面对，而选择远离我。但我终于还是逼她做了选择，一个不再爱我的选择。”

　　“我甚至在想，也许她一开始同意和我重新在一起就只是因为可怜我，因为对我的愧疚，所以在一起后的她那么那么的好，千依百顺。只因为她想编织一个美丽的梦境，自私的完成她自己的心愿。而后不顾我已经深陷其中，就残忍地把梦打破。告诉我说，当初的遗憾已经弥补了，你走吧。却不知道我就是那伴生的藤萝，离了那梦境我该怎么办呢？我都不知道，该相信她爱我还是相信她不爱我。”

　　韩琳抹抹眼角的泪，问他：“你们分手时，她怎么说的？”

　　林佑康想起那天早上的阳光，想起她不敢抬头的模样，还有那白色的涟漪。氤氲开的水色。还有她的那番奢侈品的言论。

　　韩琳：“她把你看作奢侈品是因为，在她眼里你是无价的。她有一条著名的言论‘但凡钱能买到的就不算奢侈’她说她无法拥有你，是真的拥有不了。你或许不知道，五年前，她见过你母亲。她在阳台接电话时没注意到我就在一墙之隔的洗手间里。所以我全都知道。见你母亲那天，她是哭着走出来的。咬着唇一边掉泪一边走，让我感觉，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偏偏只有她一个人踽踽独行，还被车刮到手臂，鲜血淋漓的。然后就蹲在路边哭，像被抛弃了一样。你的母亲就在街边的车里静静的看着。而我在另一边看着她们，不敢过去，怕会伤害到她敏感的自尊心。她为了你，其实是连自尊都放弃了的。”

　　“她掩饰的很好，没跟我们任何人说过。她是多会撒谎的人啊，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差点就追到手的云珂是突然就变了脸的吧。是她说出去的。所以才会闹的人尽皆知，所以云珂才会拒绝你。”

　　林佑康打断她：“虽然她没说过，但我隐约是知道的。”

　　韩琳呵出口冷笑：“那你一定不知道，她撒了个弥天大谎骗过了你们所有人。她爱了你整整十年，就像是演一场独角戏一样的，整整十年。如果你不是怯懦，就去把真相找出来吧，也顺便看看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佑康眼底都是震惊，原来他竟然有这么多的事都不知道。到底他都错过了些什么？

　　王奇打电话来催促韩琳回家，韩琳带着鼻音“嗯”了一声，然后王奇便关心她，问：“是不是感冒了？都让你别乱跑了。赶紧回来吧。”

　　韩琳乖乖的应了，临走时告诉林佑康：“林佑康，袁珈是我见过最勇敢最有勇气的女孩。不仅仅是单枪匹马地去见你母亲，也不仅仅是不顾自己伤痛推开你。失去了她，你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人能这样无畏地爱着你了，爱到宁愿失去你。”

　　陈霖把车停在小区门外，把袁珈送到小区门口，就没再进去了。这些日子他总是被拒绝在外的。把袁安的小背包递给袁珈后他目送母女二人离开，转身离开时总觉得停车场里好像有些不对劲，少了点什么。然而却并没能想出来。

　　夜里袁珈又做梦，这个梦她曾做过，是梦见林佑康拉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告诉她他要结婚了，而她是红颜知己，所以一定要她们认识下。她的眼泪刷地落下来，而他不知道，仿若她并没有哭，而是在笑一般。

　　这一次梦境相差无几，只是那个女孩换成了苏婧，而她再哭不出来。她知道自己应该哭的，她也知道她一哭林佑康势必会回头的。可是她就是哭不出来。憋的眼睛生疼，也哭不出来。却在醒来时，发现枕巾湿了一片，连鬓发上都是泪珠。

　　她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望着头顶的灯睁着眼过了一夜。有些人一旦放手，就再也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