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俟君久矣

14、第十四章

　　仿佛是认定了她一定会和林佑康分手一般。林妈妈对她的态度很包容。

　　其实一直是包容的。当年她只差没有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当然她并没有骂。毕竟那时还是想要和她成为一家人的，所以极力地压制心中的怒气，希望能留个好印象。

　　况且如今看来她说的话，都是对的。直接又一针见血。

　　她说：“你们还太年轻，总是叛逆，觉得有了爱就有了一切。但事实呢，并不是这样的。”

　　林佑康的母亲长相精致，有种大气的东方美。只有眉梢中透着锋利。袁珈一直觉得，言辞才是对方的特色。那么有说服力与杀伤力。

　　“古人说，门当户对。其实是很有道理的。你是大学生，应该知道当两个人之间要有共同语言是需要相当的学识的。不能一个人在讲阳春白雪而另一个却满脑子都想着下里巴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大家选择另一半时都要考虑对方的学历。因为这可以从根本上建立起一个良好的家庭基础。而你们，通俗一点说，你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所以你们怎么努力，都是走不到一起去的。”

　　当时她的心中先是一凉，而后愤恼。凭着一股子少年锐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僵硬的鞠了个躬，仿佛晚清的书生般，挺着一身铮铮傲骨，坚决地拒绝了。

　　林佑康的母亲仍是笑着，和蔼地望着她。嘴角一点微妙的弧度。她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于是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出去。

　　门口的的侍者礼貌地点头致意。身后传来林佑康母亲的声音。

　　“袁珈，你知道佑康的。那么倔，和你一样。但我相信，你早晚会亲手断了他的念想的。”

　　袁珈正在和林佑康的母亲一起逛街。一家家装潢低调雅致的专卖店，一盏盏射灯的光芒打在精致的商品上，散发出一种莫名的馨香。里头里头除了服务人员，只有一两个客人在低吟浅语，服务人员在一旁按照他们的要求拿出商品，又放回去。一点也没有不耐烦，脸上的笑容还是那般的亲切。

　　林佑康的母亲为她挑了双鞋子。简单大方的款式，看得出做工精致。她试穿了下，脱下来时瞄到四位数的价格。她本不想要，但想了想。又坦然地接受了。

　　林佑康带着袁安在童装店里看衣服。过来找她们时，袁安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换过一遍。连袜子都没放过，她疑心怕是连内裤都买了几条。

　　林佑康的母亲与袁安倒是亲近。看见打扮一新的袁安便夸：“哎哟，这谁家的小姑娘啊？长得这么漂亮。”

　　袁安于是有些害羞地红了脸，却在对方伸手抱她时张开了双臂。再夸她几句便主动亲了一下。

　　吃晚饭时苏婧照例出现在饭桌上。他们几次出来都是这样，不论何时何地，她总能准时出现。只是陪着吃饭，也不多话。但林佑康的母亲却很喜欢，多数时候都是和她说话。

　　袁珈知道，她中意的是苏婧。

　　苏婧和他家确实门当户对。家境相似，又有个刚升迁调任的老爸。据说当年林佑康出事，他动用了能动用的资源来找他，又想法设法安排了最好的医院。

　　小孩子总是格外吸引人目光的，袁珈又很漂亮。林佑康的母亲竟也有空时不时地关注下袁安爱吃什么，还给她布菜。真是好大面子。

　　看袁安扒着饭碗吃鱼她便笑：“这也是个爱吃鱼的。吃鱼好，以后聪明又漂亮。”

　　陪林佑康母亲吃完饭，袁珈感觉很累。想要提前走，他母亲还抱着袁安亲了又亲，很舍不得。甚至就连苏婧也忍不住抱了抱她。

　　袁安觉得那位奶奶对她很好，有些喜欢她。因为她和别的老奶奶是不一样的，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那是一种举手投足间的优雅。睡觉前她还问林佑康：“爸爸，我还能再和奶奶玩吗？但是我不想和那个阿姨一起玩。”

　　林佑康捏捏她的鼻子：“你倒是有眼光。还懂的抱大腿。”

　　给袁安讲完故事后林佑康回到主卧，袁珈已有了睡意。他躺在床上，半晌伸过手臂把袁珈搂进怀里，想和她说说话，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于是吻吻她，轻声说一句：“辛苦了。”

　　袁珈的泪慢慢落下，如果只是累就能和他在一起，她情愿累下去。

　　林佑康的母亲不催她，她便抓紧时间地享受当下，享受快乐，从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幸福。

　　林佑康送她东西，一件又一件，有首饰有衣服。塞满她的化妆台，又塞满她的衣柜。远在国外渡蜜月的韩琳都忍不住羡慕。说王奇对她最好的时候也没有像这样过。但其实韩琳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好吃的够多就行。

　　她更愿意林佑康是如王奇那样的普通人。

　　有时林佑康邀请他母亲来做客。小小的公寓便有些挤，但袁安总是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她将拥有好多玩具。小孩子心思单纯，一点点好处够她记好久，更何况还不是一点点的好处。

　　门铃响起来时袁安就风风火火地一边大叫“奶奶”一边开门。

　　果不其然，又是一堆东西。国外进口的玩具，还有零食，钙片。袁安扑上去就亲。

　　林佑康酸溜溜的：“妈，你把她口味养叼了我以后就不好讨好她了。”

　　袁安不懂什么叫讨好。但知道他有些不高兴了。于是掉头回来在他脸上也亲一亲。

　　袁珈在厨房里做午餐，林佑康进去捣乱，却看见她正在精心的腌制一条鱼，准备清蒸。清蒸鱼难做，腌过了就没了那份清爽口感，腌得不足做出来又会有腥味。正如她如今的处境一般。

　　她纤细的手指按在鱼肚上，斜斜地划出几道平行的口子，正要码料时林佑康的母亲围上围裙进来了。一进来就把捣乱未遂的林佑康赶了出去。

　　她走到袁珈身边说：“我来吧，正好教教你他爱吃的那种清蒸鱼。”

　　袁珈的手顿了顿，才说：“那您来吧，我去择菜。反正学了也没机会做的，你还是留着教给儿媳妇吧。”这几句话她说得极轻，除了她们也没人会听。他从头到尾都是不知道的。

　　林佑康的母亲却拉着她的手说：“苏婧会做，用不着我教。你学学吧，好歹还能做给袁安吃。”

　　她便留下来学艺，像嫁了人跟婆婆学丈夫爱吃的小菜的新媳妇一样。

　　她一边往鱼上抹调料，一边问林佑康的母亲：“阿姨，你难道不怕我就这么拖着不说吗？”

　　林佑康的母亲回答：“孩子，你不傻。你知道该怎么做，而佑康，说句不好听的话。逼你做决断的永远不会是我，只会是佑康。他的耐心没有那么大的。”

　　她同袁珈逐条分析，一点也让人讨厌不起来。袁珈说：“你知道吗？我竟一点也没法讨厌你。你阻碍我和佑康在一起，还要让我去说。你对我们是这么的残忍。可是除了这件事，你就像个普通的长辈，宽容大度又和蔼，甚至如此的智慧。你真是太完美了。”

　　她怔一怔，失笑：“这分完美可来之不易啊。你知道女人间也是有战争的。知道宋氏三姐妹吧，她们哪一个不完美？可你看看，她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政客们的妻子也是政客。”

　　是啊，政客们的妻子也是政客。游走在各类晚会上，风光体面的出现各种场合中。她们在另一个战场短兵相接。

　　袁珈自觉是做不到的，她永远无法这样站在他的身旁。

　　下午林佑康带袁安去游乐园，她背着林佑康母亲买给她的小背包，穿着小裙子，踩着小皮鞋。学着林佑康的样子把背打得挺直。

　　到了游乐园更多的还是林佑康在陪着袁安玩。袁珈看见那些高空游戏就头晕，然而林佑康不仅面不改色甚至还对过山车跃跃欲试。袁珈咽一口口水，却仍是被林佑康拉了上去。

　　袁安太小，于是跟林佑康的母亲留在下面休息，拉铃启动的时候袁安还在下面欢呼加油。

　　袁珈紧紧抓住面前的栏杆，却被林佑康伸出手抓住。他凑到她的耳边说：“别怕，有我在。这跟我的训练比起来，小菜一碟。”

　　但袁珈仍旧紧张，行驶到最高处时周围一片惊叫声，她也跟着尖声大叫，却分明听见有个声音在耳边说爱你。她怔了一下，然后把眼睛紧闭，叫得更大声。她应该装作自己没有听见的。但却忍不住睁开了眼转头去吻他。

　　城市的风景都远去，她只看到彼此，只用心感受他的温度，他的爱。

　　下了过山车，她终于忍不住跑到洗手间大吐特吐。出来时脸色苍白，袁安在林佑康怀里刮着脸笑话她：“妈妈羞羞，好丢脸哦。我都不怕。”

　　袁珈揉一把她的脑袋，生气说：“你还没坐过，到时候你肯定会吓哭出来。”

　　她歪着头嘟嘴：“才不会呢。”

　　林佑康的母亲看她出来了便说：“我有点事要办。你们接着玩吧。我先走了。”

　　这大约，是她最后的仁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