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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恰值正午,太阳火辣辣地顶在头顶上空。
      卿府后院里,姑娘下人们正扎堆凑在一块儿闲聊。
      微风吹荡起身前竹木竿子上挂着的五彩织锦,底下一个梳着如意发髻的小丫头现出来。
      她,正认真地洗衣服。
      一张粉白柔嫩的脸,锥子似的下巴透着半股子稚气。
      穿件浅绿色罩衫,模样天真单纯。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水泽里稀疏错落生长的浮萍。
      太阳光照着她那双因搓衣板上揉地通红的小手,隐隐地煞是可怜。

      “阿澜,原来你躲在这里,可让阿溪好找。”身后一着件紫衣衫子的女孩腋下夹着个木盆,挑开晾晒着的织锦俯身凑过来。她把木盆放在地上,四下瞅了瞅,见扎堆的嬷嬷们坐在远处,才疑神疑鬼地说:“阿澜,你听说了么?爹爹要把烟姐姐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
      “不,怎么可能。这话可别乱说。爹爹一向最心疼阿烟姐姐的。”阿澜一惊,搓衣的手从板上猛冲到盆中,溅了一脸的洗衣水,“阿溪,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儿,你~~唬我的对不对?”
      阿溪摆摆手,莫名惆怅,边取身后堆积如山的衣服,边往盆里添水:“烟姐姐的婚事早传遍了。哎,阿澜。就你不知道而已,其实,阿烟姐姐的结局也不过是我们日后的结局罢了。”感叹一声,指着左右不远处缄口不言地垂首洗衣服的几个小丫头,“阿信阿依她们可比我们实在,见着阿烟姐姐那样,全然不觉是个祸事。”

      阿烟是九姐妹中年纪较大的一个。少时阿澜身子弱,一伤寒免不了发烧咳嗽,如果不是蒙阿烟细心照顾,兴许这个世上早就没有阿澜这个人了。是以阿溪说起阿烟可悲的婚事,阿澜便十分地着紧在意。
      她大睁着琥珀似地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究竟怎么一回事?阿信姐姐她们都怎么说?”
      “怎么说?”阿溪对着阿澜翻了一个白眼,握拳重重往搓衣板上一拍,“还能怎么说?什么阿烟姐姐运气不错,爹爹只知道宠她,虽说填房,却也嫁了个富贵人家。待地几年以后,给那富家老爷生个一男半女,也算是麻雀变凤凰,攀上高枝了。”
      阿澜摇头怔怔道:“这……这是爹爹说的?爹爹平日都欢喜阿烟姐姐的,他……他怎么就能让烟姐姐去做填房呢?”阿澜嗓音沙哑,掩袖便抹眼泪。

      阿溪看着阿澜这样,也凭空生出些许同情。想着阿烟平日里对她的那些好,也难过地摇了摇头。
      阿烟阿澜阿溪等九姐妹都是商家卿天佑抚养长大的。有的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便是家乡遭了难无处可去的孩子,还有的是从各处人贩子手中买来的穷苦俏丫头。
      卿天佑如今才三十二三岁。所以阿溪阿澜等九姐妹都是卿天佑的女儿,尊称他一声爹爹。
      无奈这样心善体贴的男人性子却生地很是软弱。
      娶了一门夫人,每天受着母夜叉般的对待。
      严云因晓得卿天佑素日疼着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丫头,心里便不痛快。所以才煞费苦心地为阿烟筹谋了这么一桩婚事。

      “阿溪,我们都知道阿烟姐姐的心思,可不能也同她们一样坐视不理?”阿澜咬着下嘴唇,稚嫩的脸庞透着股决心。
      阿溪低声喃喃:“就我们这身份,能有什么办法?”
      “我们去求‘夫人’吧?”阿澜提议,“既然她是这婚事的始作俑者,说服了她,总还有一线回旋的余地?”
      “唉,阿澜。爹爹可是‘夫人’的枕边人,他都说不动她,我们又有什么法子?”阿溪侧头瞥到阿澜亮如琉璃的眸色,心头一震,湿漉漉的指头勾了勾阿澜的鼻翼,欣慰地笑着道,“我们九姐妹当中,也就属你对阿烟姐姐的事最上心。”
      阿澜不由自主地一笑:“因为阿烟姐姐对阿澜也是最上心地啊。”说着两人搁下衣服,洗了手,快速转到前院正厅去了。

      此时,严夫人端端坐在大厅正上方,穿着一身臃肿的锦衣华袍,脸上脂粉浓厚,两腮还打了红。
      只是这样一张精致美貌的脸乍眼瞧去却似失了水般浮肿地没有半点生气,苍白如霜。
      阿澜和阿溪跨过门沿,齐齐跪倒在地。
      虽说是卿天佑收养的女儿,可这位严夫人只当她们是些身份卑贱的丫头。横眉竖眼地扫了扫,挥着团扇道:“你们两个丫头今个儿是怎么了,竟然这般知礼地来见我?”说着又掩唇呵呵地两笑。
      这笑声很尖,让人无法生出几丝好感。
      而且怎么听,都知道严夫人在幸灾乐祸。

      阿溪性子燥,听了一阵儿,心里有些不舒坦,跪地的两膝仿佛要笔直地挺起来。
      阿澜垂首拉了拉阿溪的裙角,俯身行了个大礼:“夫人别生奴婢们的气。奴婢们平日没能来看望夫人,都是……都是奴婢的过错。此后定当……定当全心全意服侍夫人。”这个大礼过重,阿澜的额头都低到了地板上,抬首便是一团灰渍。
      严夫人将手中团扇递给身后的林嬷嬷,抬高了眉眼往阿澜的身上觑:“阿澜年纪虽小,却是说话最中听的一个。”
      严夫人是潭州有名的商人严钰的掌上名珠,素常在家也是严厉心毒的主儿。
      因着当年卿天佑的老爹卿鸿和严钰是同僚,这才结了亲。两家都是有名的大商,所以严云和卿天佑算得上门当户对。然而多年之后卿鸿重病缠身去世。
      卿府遍布各地的生意每况愈下,便越发不如卿鸿在世之前了。
      严云好日子过惯了,暗暗觉得自己的婚事不妥当,于是在府里想着方儿地撒娇,硬是逼着自己的老爹向那卿家退婚。
      她爹严钰在商场滚打滚爬四十多年,却也是一头老狐狸。

      自家女儿是什么心思,他一眼便看得出。兀自拾起石桌上的龙井茶,浅呷了两口,不紧不慢地教导自己的女儿:“小云哪,爹问你。现在卿府谁人当家?”
      严云眼珠子转了转,随心所欲地甩着丝绢道:“卿老头死了,那自然是卿天佑当家了吧?不过就是不知道卿天佑有没有母亲?”
      严钰漫不惊心地笑了,解释道:“这么多年,老爹却没曾听到过卿鸿又娶了什么小妾?而且据外人道,卿鸿这儿子性子善,还有些……软弱无能!”捋着胡须,笑声中有些诡异。食指点在女儿的枕着胳膊的石桌上,提醒道,“那么小云你要是嫁过去?”
      严云望着老爹的眼神,当即便悟了,欢声雀跃地站起来,两手一拍,捂着胸口窃喜:“这么说来,女儿嫁过去算是卿府当家主母了?”严钰用孺子可教也的神情对着严云点了点头。
      便是这个原因,严府里整日吵着要退婚的严小姐坐着八抬大轿地被人抬到了卿府,同卿天佑结成了夫妻。

      事态朝着严云预计的结果发展下去,几年以后,轻轻松松成了卿府女主人,掌握着卿府大大小小的当家主权。
      因着几年无子,所以未能让自己的丈夫卿天佑死心塌地地把自己捧在手掌心。
      平直相处,都只是各忙各的。夫妻二人极少说话。但是卿天佑心宽,既然同严云成了婚,便是一心一意地待她,从未凭着荷包里的银子去到繁华绿柳之地沾花惹草。
      只是这样一个温顺平和的男子却终是有可喜的桃花闯上门来。
      当然,这知情的严大夫人必得拦路打劫,棒飞了丈夫卿天佑的桃花。
      这朵桃花直指卿天佑收养的大女儿阿烟。

      虽然关系上略略欠妥。阿烟是这卿天佑的养女,一爹一女,谈婚论嫁影响不好。
      但阿烟刚满二十,却也是待嫁芳龄。
      可惜阿烟对自己的爹爹生的这情却无法得到相应的回报。
      所以严云要将阿烟嫁出去,卿天佑也仅是犹豫了下就同意了。
      即便明知对方是个糟老头子,也没皱眉同严云大吵,将其祸害人的心思阻下。
      恐怕卿天佑也认为女人一辈子最重要地是有个安乐之所,爱情什么奢侈特殊的东西皆为浮云,一梦罢了。

      阿澜再次行了一礼,哀求道:“夫人,求求你。不要将阿烟姐姐嫁去潭州,阿烟姐姐……她……她还年轻啊!”说着又是磕头又是请求。
      严云乐了:“怎么,她自己没脸来求我,便差了你们两个来当说客?”
      说罢面上陡转乌云,一掌拍在跟前檀木圆桌上,眼中燃了满腔的怨气,“没有将她卖到青楼已算好的了。哼,她成天对天佑眉来眼去,当我不知么?”阿澜知道,阿烟姐姐心里装着爹爹,私底下却不愿插足夫人和爹爹之间。于是,阿澜替其遮掩解释道:“夫人,阿烟姐姐不敢,阿烟姐姐是不敢的呀!”
      “不敢,呵。阿澜,你可真会替你姐妹说情。”严云蹲下凑过去,右手紧紧掐住了阿澜脸颊两侧的颧骨,“究竟是不会,还是根本没有能力同我争?”
      这种逼仄的气势让阿澜有些喘不过气。
      但她没有求饶,只是说:“夫人,阿烟姐姐敬爹爹还来不及,怎么会堂而皇之地做出那种事来。夫人,您是非分明,一定不能错怪了阿烟姐姐。”

      阿烟,阿烟。这是卿天佑给她娶的名字,这是他抚养的女人。
      严云想着这些,醋意渐浓。
      其实,倒不是因为严云爱着她这个丈夫,只是她一心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阿烟那丫头怕是要威胁到自己所处的地位了。
      “阿澜!”正自用力要扭动阿澜的脖子了,这厢门口已经来了一个人,声音轻柔还有低沉。
      严云看过去,霜雪似的手腕一紧,水袖跟着身子拂到两侧。随之向后一摊手,林嬷嬷的团扇已经送到了手心。
      她施施然站起,对着面前站着的卿天佑一笑:“我这刚收拾下边不知礼的丫头,你就急急地赶来了。”
      卿天佑走进厅门,左右扶起阿澜阿溪。
      这次,却没有笑容:“阿澜年纪还小,她做事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你骂一骂随便说叨几句便是了,何必咄咄逼人,欺负她?”卿天佑于门口瞅着严云打骂‘女儿’,脸上半瞠半怒,很是不悦。
      “我不过碰上一碰,你便这生吼我。卿天佑,我严云嫁给你可不是来受这窝囊气的?”严云不依不饶,芙蓉面上绞成了一团黑。

      后来阿溪见情况不妙,并未再次任由阿澜求下去,一把拉了阿澜就往屋外走。
      走到后院僻静的树林子底下,两人才止了步。
      阿澜郁郁寡欢:“阿溪,你怎么就不让我求下去?爹爹在场,求一求,应该有胜算的。”
      阿溪作势往地上一吐:“呸,阿澜,你睁大眼睛看看好不好?爹爹在夫人面前可有胆子发过脾气。适才虽把我们护着,可府里大小意见不全都要依了夫人?”上前两步,双手按着阿澜的肩,“阿澜,认命吧。阿烟姐姐的婚事我们作不了主。今日若不是爹爹赶到,指不定你我便让夫人给掐死了。”言罢转身欲走。
      阿澜心中不平,快步上前拉住阿溪:“你……你也不想管阿烟姐姐的事儿了。”
      阿溪摇头,语音心长地说:“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你该晓得,这事儿我们无能为力。”
      阿澜在身后嘤嘤切切地叫了好几个阿溪,可阿溪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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