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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惊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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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踩着石板路径直朝对面走去,虽然阳光暖暖的笼在身上,却仍感到阵阵凉意透过鞋底传了上来。看着脚下蔓延的玄色石板,她忽然想起了某个人说过的一句话:“当成千上万汩暗红色的血水汇聚一处时,你将会感受到如沸腾一般的温暖。” 想到这里,女子开始在心里喃喃自语“你说的似乎就是这样的颜色呢,对么,阿浩?可你答应给我的温暖又在哪里?”
转眼已至三扇门的阶前,女子收起了心底的迷茫,开始抬头打量近在咫尺的宅子,这才发现中门上还悬着块匾额,隐在了低垂的檐角下。整块匾额制作精美,五彩祥云衬底,麒麟瑞兽镇脚,可偏偏不见半个匾文,这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拾级而上,回想到先前玄色小笺上的简图,女子又想了想,最后来到最右边的门前,伸手叩响了门环。可是,待到松开手才发现门环下面刻着的玄色铭文:“死门”!
“死门!怎么会是死门!是船姬的消息出错了?还是我理解错了……”几十种假设飞快的在脑海里闪现、分析、排除,即使遭遇了突如其来得变故,她仍旧处变不惊。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门轴缓缓转动的声音,厚重的大理石拱门已经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从内而外透出的白光约摸勾勒出一个人形的黑影。而也就是下一瞬间,低头深思的女子仿佛恍然大悟般的惊醒,猛地抬头,却不料那黑影先发制人,正中了它下怀。
浓郁非常的香气瞬间麻痹了大脑,她来不及思考,那句刚刚脱口而出的:“难道……”也在唇边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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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帆,你杀了她?”斜倚廊柱的朱衣男子笑着问。然而蹲在门边的人似乎更加的漫不经心:“她是计划之外的变数。”言语间头都没有抬一下。朱衣的男子听了笑得更美了。
“咳…咳…咳咳咳……”屋里突然传来的咳嗽声,让蹲在门边的人立时起身推开门,急急得走了进去,全然不顾身后传来的怒声质问。
“果真不简单呢,刚一个时辰便能行动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从死门进来?”被称作孤帆的男子踏入屋子,边笑着边紧紧盯住半撑在床榻上的女子,迫不及待的发问,满眼戒备、居高临下。女子捺住剧烈起伏的胸口,闻声吃力的打量起眼前的人。
只见来人剑眉星目,头发利落的盘于头顶,身着青色戎装,倍显英气,刚毅。这是一个大约弱冠年纪的男子,有着纯明决然的眼眸和调皮笑容。
孤帆眼看着那女子打量半天自己,然后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扶着床沿慢慢的平躺了下去。一下子还搞不清楚的状况的他先是愣了愣,随即不怒反笑:“原来,还不能说话啊!那么强的精神力有什么用,还不如练一身真本事。你先歇着,一会让烟花给你拿点吃的来,我先去平息外面那只发怒的大虫。等你能说话了,我们再谈。另外,别想着逃走,你办不到!”
退出屋子,孤帆一边掩门一边深深吸了口气,心里盘算着如何向朱衣人解释。但当他转身后却发现,先前的朱衣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怒意全无,仍旧倚着廊柱,打着呼哨逗院中的落鸟。
刚刚那满肚子的话,瞬间化作一口气,叹了出来。
孤帆先是微带落寞的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随后突然大喝一声“天际,我看不得你这副样子,哪是什么会发怒的大虫,就是个婆娘!原来那个对什么事都充满热情的天际哪去了,我看不起现在的你,看不起!你什么都不关心,冷漠的对着周围的一切,迟早有一天你会自己把自己冻死!我再也不管你了!”说完迈着大步,愤而离去。
朱衣的男子似乎习惯了,无动于衷的继续吹他的哨,逗他的鸟,全然不在意孤帆的话。
屋里,躺在床上的女子暗自听下外面的一切,那唿哨中三个生硬的走调自然也没逃过她的耳朵。可她现在哪有心思探究那“大虫”背后的故事,此时正值她心下焦急,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却有口说不出的境地,也是犹如瓮中之鳖,任人宰杀的风口浪尖上呢!横了条心想起身弄个究竟,无奈身子实在太过虚弱,连轻轻翻个身都显得过于吃力。
可是,也不知是缘分还是巧合,女子如此烦乱、恐慌、无助的感觉却在不知不觉中的被那钻窗而入的呼哨一一平息,她渐渐安静,不久便觉困意袭来,酣然入睡。梦里,她似乎朦朦胧胧地听见自己在问,这是哪里?我是不是已经进来了?三门楼,阿浩,这就是你三年来一直待的地方吧,我来了,你在哪里?你答应过要照顾我一辈子,要给我温暖的,可你却不辞而别来到这里,现在我找你来了,你到底在哪……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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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浑身酸痛虽均以减轻,可四肢无力却甚之前。辗转下地,勉强洗漱一番。孤帆推门进来的的时候,她正好将桌上的残羹冷饭席卷完毕,抬头迎上男子略带诧异的目光不禁微微脸红。
孤帆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样,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走到桌子的另一边,挑了个脚凳坐下“照这样看来,你是饿醒的啊,呵呵!太有意思了,你怎么还能睡得那么安稳呢?呵呵呵……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我们谈正事,说吧,你进三门楼究竟是什么目的?你到底……”
“三门楼?这里就是三门楼?我在三门楼里?那刚刚那个黑影,那个下毒的人的呢?我为什么没事?你是谁?这里还有其他人么?他们都在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会没事?我好像听见鸟叫?还有……”说到这,女子突然瞥见对面人铁青的脸色,立刻收了声,默默低了头去。
“噗哧!”孤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憋得犯青的脸色也缓了过来,看着女子完全一副如坠云里雾里的模样,没好气地说:“刚刚?大小姐,您已经睡了3天了!明明是我先问你的,你怎么反客为主?还如霹雳连珠炮般的一口气问了那么多问题,你让我如何回答?再者,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来三门楼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知道进死门?”
看到孤帆笑了,女子似乎也不再害怕了,用双肘支着桌子,身子微微前倾,淡定的看着他的双眸,笑意盈盈的拽起了文:“尔答余先,待毕,余自当答尔全。”
沉默随即而至,这是孤帆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她,一般般的五官,却搭配的恰到好处,蕴含着与众不同,修眉细挑,一双深邃的眼眸明若秋水,顾盼神飞,左眼角的坠泪痣似是带着绵绵不尽的哀怨,仿佛有着太多的辛酸过往,欲语还休。皓齿朱唇,面如凝脂。虽是清丽脱俗,却有股摆脱不掉的哀怨。只看得他是忘了说话,呆呆地看着眼前人。
很快,这样对峙使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孤帆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开口打破沉默:“厄……对对对,这里就是三门楼,我…我…我叫孤帆,毒是我下的,你没事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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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站在窗下,看到这里,朱衣的男子皱起了眉头,“孤帆,今天的你真是反常啊,何时见你这么和蔼可亲过,你不是向来不受制于人的么?呵…难道?……
他想不下去了,觉得自己的心里有异样的感觉。看着女子的一颦一笑,天际觉得自己坚冷的外壳裂开了一条不小的缝,阳光暖暖的照了进去。
自觉这样倚窗窃听非君子所为,身着朱衣的男子正准备悄然而退,却忽听得屋里,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挪开的脚又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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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那根本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一种能麻痹精神的花粉?而我没事,是因为……因为我有很强的精神力……你猜……我一定是有什么执念放不下……是啊……要是放得下,又怎还会落得如此田地!为何还不放下呢……天意弄人!连麻痹的机会都不给我,时时刻刻都这样刻骨铭心,奈何!奈何……”女子旁若无人般的自言自语着,仿佛那些心绪就犹如洪荒激流,只一个小小的缺口,便引来万马奔腾般的倾泻而出,悲伤在蔓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何况又是有意而说之。
竭力收住口 ,压下了涌上心头的黑云,女子小心的瞥了一眼孤帆。果然,他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眼中深深的好奇暴露无遗。
女子眼中一笑,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定了定神,缓缓开口:“我叫……”
突然,一阵飘忽而至的铃铛撞响瞬间充斥了整个耳膜,打断了女子的话,孤帆来不及解释,一个掠影身形已在屋外,单膝跪地。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趁着俯首下去的当儿,低低说了句:“天际,你倒是真快啊。”等了等,看身边同样跪地的朱衣人沉默不语,孤帆的笑中带上了轻蔑。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此刻正并肩静候,似乎在迎接着什么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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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打断了女子的计划,她虽然十分不解孤帆的这一奇怪举动,却也没有傻乎乎的急着跟出去,而是蹑手蹑脚的来到古格雕花的窗边,轻轻推开了条缝,细细向外瞧去,静观其变。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引得大家这么紧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葬送了她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留下的机会。
躲在窗后的女子一眼就瞧见,门外的地上跪着的除了孤帆,另外还有个朱衣人,“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天际’了吧。”就在女子心下揣测的时候,突然,天空中远远有鸟儿鸣叫的声音,渐行渐进,似乎是作为回应,那朱衣男子仰起头对着青色的天空轻打呼哨。
不多会儿,一只身形俊美的双翅青羽凤凰鸟飞进院中,先是盘旋逡巡一阵后,忽而凌空丢下一物,翩然离去。一眨眼的功夫已飞到了天门殿的最高处,与那屋瓦一擦身,不见了。
再看那刚刚空中丢下的东西,此物不是别的,正是女子寄存在客栈的包袱。她不禁心下一惊,不安间看到孤帆两人接了包袱正朝屋里走来,来不及多瞧,关了窗速速回到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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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帆先进了屋,将包袱递给了女子以后,便坐下不再说话,那刚刚一直荡在嘴边,调皮的笑容,这一刻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女子瞧在眼里,直觉的后脖子阵阵发紧。
后进来的朱衣人,手执一张信笺,当下打开看完,又给孤帆过目后,便徒手一捻,一股幽蓝的无名之火燃于指尖,信笺立时灰飞烟灭。
女子像看变戏法一样看完了“表演”,带着满目好奇急急看他,才发现其实他也是个和孤帆差不多年纪的男子。但是,只需一眼,便也让人明白,他和孤帆是不一样的。
浓眉杏眼,高鼻薄嘴,玄色石簪挽着长发,前额垂落的青丝稀稀疏疏的挡在眉间眼前,使得那双眼眸更加潜幽深邃。修长灵动的手指,比女子的还漂亮。轻袍缓带,再加上一袭朱衣,阴阳不甚分明的外貌下却有着干净明媚的笑容,这更加平添了一丝他的魅力,与众不同。
“你是天际,对么?原来那天的呼哨是你吹的,很好听呢!可是你似乎功夫还不到家噢,都被我这个外行人听出来吹走了调呢!”略带挑衅的看着朱衣人的眼睛,女子抢先说了话。原本是想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可是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被抓到了痛处。在女子看来,眼前的这个朱衣人一直显得过于平静,虽然其间他的脸上也绽放出了绝美的笑容,可是那双藏在层层幕帘后面的眼睛,却是始终都没有笑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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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女子的一席话,朱衣男子先是怔了怔,有种被窥视以后的心虚悄悄闪现在眉间,但立刻被他抹掉了,转瞬换上略带惊异与窃喜的表情,看着先对他开口的女子,莞尔一笑,然后一本正经的发了话,声如洪钟:“从现在开始你正式成为三门楼的人,师傅命吾等好生照料你。作为小师妹,你的一切行动必须知会我和孤帆。以前的你已经死去了,所有的记录都会被封存。过去的都已不复存在,你在外边曾经留下的那些痕迹将被擦得干干净净,那些原先认识你的,熟悉你的人将不会再记得你,你将有一段全新的生命。
从此以后你的名字叫做——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