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风华映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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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我方才真切地认为，拂朱当真讨厌！
原本觉得，刚刚睡醒时就忽悠我的朔流已经够讨厌了，哪里晓得，原来这红毛狐狸拂朱，竟还更胜一筹！
祖宗我觉得，整个神都不好了。
拂朱却半点不觉我不好，仍笑嘻嘻地凑过来，下巴搁在我的肩上，捻起一束垂在胸前的发挠我的脸，边抱怨道：“祖宗这一觉睡得香了，只是累的人家找了好久……”
哀怨的语气卷着媚意，衬着妖艳的唇色，实在撩人。
我抖去身上的鸡皮疙瘩，没好气推开她的脑袋，“说话就说话，这样做什么？”
拂朱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移开了脑袋，挑着眉瞪我，“真是不解风情！”
说着，纵身跳下梅树，当然也不忘回头瞪我。
对于她这样的性情，我早在数十万年前便已经知晓，自然不会与她一般计较。
这一觉实在睡得酣畅淋漓，我摸摸略有些僵硬的脸，只觉得若是没有做那场梦就更好了。
正出神。
啪——
一个冰凉的雪球在耳边炸开，四散而去时惊落无数梅瓣。我回过神，撑着有些酸软的脑袋坐起来。
“你怎么还不下来！”拂朱叉腰站在树下，仰着头，纷纷扬扬的花瓣随风而下，落满她的红裙。
身下的树枝摇摇晃晃不住动着，我眯眼蹭蹭，深吐气道：“等一会。”
拂朱跺跺脚，瞥我一眼，妥协道：“罢，懒得说你，你快些就是！我在前方梅亭等你，昆仑帝君等你好久了。”说完，气咻咻地甩袖闪身，消失在梅林里。
我眼睁睁看着她消失不见，心中不住泪流：祖宗我是个路痴，你说的梅亭，我是半点找不到路啊！
一阵担心之后，便冷静下来。我心满意足地蹭蹭颊边树枝，嗅着空气中的梅香，轻轻闭上眼。
罢了，实在不行，再寻着拂朱的气息找过去便是。
此次放了昆仑帝君的鸽子，待朔流知道了，指不定如何捶我。唉！真是，祖宗我这神仙实在当的是太不入流，竟然会被座下仙侍管得死死的……
风声忽然一顿，像是有什么声音传来，我停下思绪，侧耳细听。
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近，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
女声有些熟悉，娇娇柔柔，带着些哭腔，“纵使她身死万年，你亦不肯多看我一眼么？”
话说完，林中便沉寂下来，只有隐隐风声夹着女子细细哭声传过来。
这……是什么节奏？难道是……
运起灵力，我努力伸长耳朵。
不怪祖宗我太过八卦，实在是这九重天上太过无聊，若是自己不寻些乐子，这漫漫时光，亦不知该如何渡过。
女声嘤嘤哭泣了一阵，又鼓起勇气，满怀希望道：“我知晓帝君待她情谊深重，可青珞不求其他，只求能长伴帝君左右，就算为奴为婢也好。”
能说出这样的话，明显姿态放得极低。只是这女仙一口一个帝君叫着的，也不知是哪方君上，竟然这样大的魅力！
我不由啧啧叹：这女仙当真是情根深种，也不晓得这男仙有没有心动。
不过……
青珞？我挠挠头，只觉这名字好生熟悉，却实在想不起出自何处。
过了良久，那男声才迟迟冷冷道：“你不必再多说！看在你父君的份上，我此次便放过你。滚！”
这话，说得实在是绝情。那原本不绝于耳的啜泣声猛地一顿，好久也没有再出声。
连我也不禁为这女仙偷偷捏了把汗，忍不住纳闷：这男仙这样冷，也不知道这女仙到底喜欢他什么，竟这样放低姿态，不顾尊严。
同时，亦忍不住感叹：果然，这做人也好，做神也罢，骨子里都还是欠虐的！
此番被这样打脸，女仙也不再期期哀哀，声音转冷，一字一句道：“帝君果真这样绝情？”
那男仙未出声。
“果然……”女仙低低笑起来，带着说不出的绝望。
“你以为你恋她万年，会有好结果么？她当初还不是毫不回头地离你而去！你以为她会想着你？做梦！”
“闭嘴！”男声冷冷，似夹霜裹冰。
“闭嘴？不……我还要说……你一直都以为她元神俱散了吧？其实没有，她没死！没死！我今日就见着她了，她忘了我，不记得我了，她也会忘了你……哬……”
声音戛然而止，那女仙喘息猛然变得急促，最后几句说得断断续续，“怎么……恼羞、成怒了……想杀我……”
砰——
物体落地的声音传过来，女声低低咳嗽起来。紧接着，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走过来。
应该是那男仙。
某个摇曳的梅枝被轻轻撩开，我转头看，便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这……
祖宗我终于明白，为何那女仙如此放低姿态，不顾尊严了。祖宗我活了四十七万年，实在是未见过这样俊俏的男仙！
大荒之中有一个种族，原身为云朵。此族不分男女，都是俊俏貌美，因此闻名九天。
祖宗我曾见过那族的第一美男，那姿态容貌，祖宗我差点就未把持住，还是朔流牢牢按住我，才未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今日见着这男仙，我方才明白，什么叫做＇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着了一身雪色的衣衫，腰间坠玉，步履稳健地从梅林深处走来。
乌发未束，长长的披散在脑后，映着满地雪光，泄下万千光华。他神情微冷，长眉入鬓，鼻梁高挺，薄薄的唇抿得死紧。
——是一副极为冷清的模样。
难怪那女仙久求不得，且不说这男仙已经心上有人，就算没有，光看男仙这副清冷模样，也知那女仙难以成事。
我微叹一声，目光触及那男仙双眸，却又是一愣。
眸子浅灰，氤氲着淡淡蓝光，极为好看，里面却是一派茫然空洞，没有半点神采。
可惜了……竟然是个瞎子。
目光追随那男仙而去，那男仙先是一阵急走，却在某棵梅树前猛地站定，扶着树，胸膛起伏不定。
这是……被气着了？
我伸长了脖子，运起灵力看过来。只这样，周围的空气却是一动，满树梅瓣纷纷扬扬的洒下。
不好！
男仙警惕地转头看过来，厉声喝道：“谁？出来！”
目光锐利，如刀似剑。
我呼吸一窒，吓了一跳，紧接着反应过来：他看不见。
纵使身为神仙，眼睛依旧重要。修为高深时，元神虽能代替眼睛探看世界，却是模糊一片，并不真切。
就比如现在，他虽然能够毫无障碍的避过挡路的梅树，却不能清楚知道周围的情况，若是有与他修为相当或者高出者隐藏气息，他也是不会察觉的。
这男仙身为一方帝君，又能在这样微小的灵力波动中发现我，应该是修为极高的。
只是奇怪的是，这样一方君上，我竟对他毫无印象。
男仙转过身，寻着灵力波动，缓步往这边走过来。
如果再不出去，想来太过无礼。
我起身甩袖，跳下梅树。
低垂的树枝猛然一松，甩下无数花瓣，落满我的衣袖。
男仙停下脚步，在我前方五步站定，空洞的目光对准我，泄出丝丝冷意。
虽然是自己偷窥在先，但这男仙瞧着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万一他得理不饶怎么办？
如此想来，我打算来个先发制人。
思索不过就在一瞬。我笼着袖，端着姿态冷眼将他从头到尾扫过一眼，淡淡道：“你是哪方神仙？怎在此扰我清梦？”
话一出，周围便是一寂。
我心虚无比，目光游移着不敢去瞧他的神情。
直到过了许久，对面的男仙仍是半点动静也无，我不由纳闷，偷偷看过去。
那男仙呆呆立在原地，面对着我，唇微微张着，十分惊愕的模样。空洞的眼神逐渐凝聚成光，慢慢淌下两行泪来。
这……我拧眉看着，惊了一跳。不会是被我吓哭了吧？
“你怎么了？”我问。
他眉稍一动，面上的神情慢慢散去，接着渐渐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来，眼中泪珠成串淌下，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消失不见。
“阿愫……”他轻轻唤，声音低哑。
不知怎么回事，这声轻唤听到我耳里，却似不小心吞了一颗酸溜溜的青果子一般，心上鼻尖都忍不住酸酸的。眨眨眼，一颗眼泪就滚下来了。
我抹去面上的泪，怔怔看着他的脸，问：“你……认识我？”
天地一片茫茫白色，微风轻拂，扬起无数花瓣。他一身雪衣，站在一棵梅树下，轻轻扯出一抹笑，飞花逐着乌发，端的是风华无限。
他轻声道：“自然是认识的。”
这下，轮到我茫然了。
分明我对他毫无印象，可为什么他却说认得我？难道祖宗我有这么大名气的？
“那你是哪方神仙？这九重天上，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他动动唇，面上泛苦，空洞的眸子溢着薄薄的伤，“我是……”
话未说完，一道红光划过白色的天空，落到地上，化作一个红衣红裙的女子，乍乍呼呼道：“我的祖宗！你怎么还不来？昆仑帝君……”
声音猛的顿住，拂朱盯着那男仙，狭长的眼眯了眯。
那男仙也转过脸，眼神虽然空洞，神情却是一派清冷，“拂朱。”
语气是极肯定的。
拂朱眯眼看着他，面上一派肃然。
他们两个……是认识的？
我看着拂朱，又看看那男仙，心中疑惑极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梅香，气氛十分古怪。
我忍不住扯扯拂朱的袖子，拂朱半点反应也无，盯着那男仙，冷冷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这样冷淡的拂朱，是我从未见过的。
那男仙未回答，只转过脸对着我，空洞的眼神微微聚焦。良久，挤出一抹笑。
“她……没有死？”
这是在问我？我张张嘴，正欲回答。
却是拂朱冷哼一声，道：“你说呢？”
男仙踉跄着后退一步，靠着身后的梅树轻轻笑，眸中却泛着泪，像是哭一样。
“果然……果然……”
他不住喃喃，我却听不出个所以然。
拂朱捉住我的手，声音冷冷道：“渊华帝君还有事么？无事我们便告辞了。”
原来这男仙是叫渊华。我默默记下。
那男仙半点未闻，只呆呆站在那里，眼神空洞，表情似悲似喜，魔怔了一般。
拂朱早就不耐烦了，扯着我的手就要驾云。
“慢——”男仙低低道。
拂朱停下。
我回过头，看那男仙面带希冀，抿抿削薄的唇，道：“我能不能……”
“不能！”拂朱毫不犹豫地打断，“她不记得你了。”
那男仙一张脸刷的变得雪白，目中希冀飞快散去，染上了一层绝望。
“她……不记得我了……”他抖着唇，喃喃道。
拂朱再不停留，招来一朵白云，牵着我的手踩上去。
驾云速度极快，风将我的衣袖长发纷纷扬去脑后，下面的梅林渐渐远去。拂朱长袖一甩，红色的光自袖中飞出，凝成一道泛着细细波光的水镜。
拂朱驾着云，毫不犹豫地冲过去。
又是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睁开眼，脚踩着厚厚的雪地，入眼红梅妖妖灼灼。
拂朱呆呆立在原地，目光不知停在哪里，良久才长长地舒口气。
我看着拂朱冷冷的脸，忍不住问：“刚刚那男仙是谁？”
“他呀！”拂朱伸出手，轻轻拂去我衣上的褶皱，语气温柔极了，“那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祖宗无须挂怀……”
……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风华映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