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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神女青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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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活了四十七万岁,祖宗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这么多年来,我听过最多的便是叫我祖宗,再者便是小颜、愫愫,但却从来没有一个叫我阿愫的。
按理说,一个人能叫住另一个人,说明这两人定是有关系的,虽然有什么关系还有待后续。
为了不搞错,我觉得我最好还是谨慎一点。
于是,我木着脸,将脑袋里的记忆淘了一遍又一遍,可仍然没有对这位女仙的半点记忆。
看着她迈步走过来,我忍不住问:“你是谁?”
她一愣,停住脚步看着我,目露惊疑。
她张张嘴,尚未开口,那身后的侍女却猛地跳出来,憋红了脸愤愤道:“贱人!还不承认!你以为你装失忆就能躲过一切么?做梦!”
心中火气猛然往上蹿,我敛眉看着她们,不致一词。
活了这几十万年,却还是第一次被骂得这么难听。
且不说这小小侍女,就说曾经做父神坐骑时,父神亦不曾这样骂过我。真真可笑,如今的神仙都是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么?
心下冷笑一声,甩袖挥去,先前还一脸恨色的侍女猛然向后摔去,狠狠撞在后面的梅树上,呕出一口血。
“呀!绣珠——”那女仙惊呼一声,慌张追过去。
她扶着那侍女,抖着帕子擦去侍女满嘴的血,目中含着泪光质问我:“阿愫,你怎么变成这样?绣珠只是一时口快,你怎么如此狠心?”
“一时口快?”我冷冷看着她,“一时口快便可骂我贱人么?”
“你不过就是一无名小仙,有何骂不得?”
无名小仙?果然是许久未出世,便有这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不认识我了么?
我气急反笑,手心掐诀,冷冷看着她,“今日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治你死罪!”
话落音,空中一道威严女声道:“怎么回事?”
紧接着,一高髻轻挽,赤足裸腰的女仙自梅林中走出,目光含威,正是先前引我入水壁的侍女。
她见我,急忙敛目行礼,“祖宗。”
我放下手,看着地上那女仙不可思议的目光,冷笑一声,道:“你来得正好,就让你来告诉她,我到底是谁,骂不骂得她手下一个小小侍女!”
赤足侍女面上愕然,恭身应下,抬头往那女仙看过去,语气微惊,“青珞?”
原来还认识么?我看着女仙,又看看赤足侍女,“你竟还认识她?”
赤足侍女道:“青珞神女乃是不周山帝君幺女,与小仙有过几面之缘……”
“是么?”我颔首睇那女仙一眼,目露惊奇,“竟是不周山帝君幺女么?我记得那只小鸟儿平生最为守礼,怎教出来的女儿却没有学到他半分?”
不周山帝君原身是一只大鹏鸟儿,他出生那年我就曾去他的洗三宴,皱巴巴的一只小鸟,前帝君还怕他活不下来,曾特地寻我抚顶授生。
若按理,这这不周帝君幺女,还得叫我一声姑奶奶。
赤足侍女极有眼色道:“不周山帝君向来繁忙,想来有所疏忽也说不定……”
“也对,”我向前踱了两步,中肯点头道,“那小鸟儿的确是个勤恳的。”
赤足侍女微微笑着,恭敬跟在我身后。
我回过头,那女仙依旧扶着她的侍女半蹲在梅树下,目光复杂的看着我,见我看过去,神情明显一顿,接着眼中的光就变得坚定起来。
赤足侍女建议道:“此处清冷,祖宗不妨去大殿坐坐。”
事到如今,做什么也都没有兴致了。
我摇摇头,拒绝道:“不了,朔流还在等着我呢。”
赤足侍女也不再说什么,恭敬退下。
别过赤足侍女,我独自在梅林中转来转去。
世事果真艰难,我原本以为按照我这样的高龄,参加这昆仑帝君的寿宴根本就是手到擒来,只需吃吃东西、睡睡觉的事,哪里晓得,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祖宗我好容易来一次昆仑,竟然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实在是令祖宗我无限唏嘘。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的。
直到在梅林里转了好几圈之后,祖宗我突然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事实。
——我不认识路!
原本郁结心中的怼愤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摇摇晃晃地飞远了去。转眼间,只留下一种叫做无奈的情感。
果然,这神老了做什么事都不中用了。
我怅怅然寻了棵粗壮高大的梅树,撩起衣摆躺下去,准备酣睡一场以解郁闷。
枝叶间白梅点点,暗香四溢,偶有凉风习习而过,真真是睡觉的好时候。我仰头望着枝叶间白茫茫的天空,神思渐渐恍惚,慢慢闭上眼睛。
隐约间似乎是做了个梦。
梦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长街十里,红灯片片,周围的凡人熙熙攘攘,来来去去,极为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我茫然站在人群之中,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漆黑的天空繁星点点,不远处的河面上浮满了红色的莲灯。我挤开熙攘的人群走出去,站在岸边的柳树下往远处看。
对岸的花灯似乎更加艳丽,远远看去,就只见那人群最为熙攘之处摆了一盏最大的莲灯,莲心之处立了一个衣衫轻薄的女子,手捧柳枝,低眉浅笑,是一副慈悲的菩萨模样,河风将她的袖角衣轻轻扬起,远远望去,似是要乘风飞去。
这情景,纵使非仙,也胜仙。
肩上忽然被一撞,我回过头。人群熙攘间,一年轻男子停下脚步,面红耳赤的站在身后,见我看过去,强作镇定躬身一揖,“小生……小生无状,望姑娘恕……恕罪……”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吞吞吐吐,说完那脸都险些埋入胸口了。我心下好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我这神平日无甚爱好,却极喜欢唠嗑,九天众神与我有同种爱好的,便只有那整日整日窝在神殿写话本的司命。
司命少时走过许多地方,故而最为见多识广,我曾在唠嗑时听得他说过,凡间有一种叫做书生的凡人,最是迂腐,却有常人没有的诚信守礼。
我看这人一身长袍及踝,广袖飘飘,头顶纶巾,一脸俊秀文气,想来就是司命口'最为迂腐'的书生。
书生抬头觑我一眼,暗暗吸口气,道:“姑娘……小生、小生……”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阿愫……”
一个醇厚而低沉的男声,在熙攘的人群之中极为清晰。书生肩膀一抖,猛地噤声。
万千灯火之下,一鬼脸覆面的男子穿过熙攘的人群走了过来,雪衣乌发,长身玉立,无数灯光照在他身上,泄下一地风华。
——这,是一个绝世的男子。
风华绝世。
我呆呆看着他走过来,极自然的牵起我的手,语气温柔:“怎么独自跑到这里来了?也不等我。”
目光落到两只交叠一起的手上,我抽抽嘴角,心底纠结非常。祖宗我保留了四十多万年的初牵,就这样……没了??
正愣着,被牵着的那只手紧了紧,男子微侧过来,露在面具外的两只眼睛染上些许担忧,“怎么了?”
我皱眉看着他,“你是谁?”又伸手摘他的面具。
他按住我的手,淡淡瞥我一眼,目光一转,又看向站在一旁局促不已的书生,声音陡然冷下来:“这是谁?”
那书生胆子甚小,被男子这样一吓,身子一抖,颤着嗓音道:“小生……小生……”
'小生'许久,也没见他小出个所以然来,我看着只觉得越发好笑。
在男子越来越冷的目光下,书生抖得愈加厉害,他抬头觑男子一眼,猛然一揖到底,匆匆道:“小生,小生告辞!”
说完,鱼似的滑入人群里。
看着那似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我捂着嘴,很不厚道的笑出声。
被握着那只手一松,男子冷冷瞥我一眼,转身投入人群。
……
怎么回事?我望着淹没男子的人群,伸长了脖子,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男子的身影。
什么嘛!
我撇撇嘴,也渐失了兴致,转身随着人流往相反的方向去。
虽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睡一觉就会换了地方,但凡间也不是轻易能够来的,如果不玩个够本,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顺着人流一路往上,路上的花灯千奇百怪,形态各异。我提着一盏兔形花灯,随着人流渐渐上了桥。
头顶星光熠熠,脚下水声隐隐,我站在桥上往远处看,两岸灯光映在水面,一如搅碎的黄金,层铺在荡漾的水面之上。
腰间忽而一暖,紧接着背后一个温热所在贴了上来,我吓了一跳,手中的花灯啪地掉进河里,随着水波荡漾而去。
心下大惊,我伸手去推,身后那人呼吸猛然一沉,大力禁锢住我的双手,语气微冷:“阿愫!”
声音熟悉,是方才的青衣男子,我松口气,身子微微放松。
他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箍住我的双手,见我不再使力,手上力气渐渐放轻,“你怎么了?”
语气带着些小心翼翼。
我推开他的手,挑眉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他看着我,狭长的眼睛在面具中轻轻眯起,魅惑而冷艳。
我亦同样眯眼看着他。
最终还是他败下阵来。
他虚虚握住我的手,一手摸在面具边沿,脸凑过来,眼紧盯着我的眼,声音放软了,带着笑意:“就是想看这个?”
那语气似乎带着揶谕,我面上一红,狠狠别过头。
他轻轻笑,胸口微微震动,修长的手指捏着面具边缘慢慢揭开。
近了,近了,就近了。
我呆呆看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先是光洁的下巴,再是两片削薄紧抿的唇……
“轰隆——”
雷声滚滚由远及近。
我抬头,漆黑的夜空,半点星光也无。
叭哒——
一滴水滴在脸上,冰凉一片。
我睁开眼,一枝白梅颤巍巍的伸过来,时不时擦过我的鼻尖。天空依旧是茫茫一片白色,微冷的空气中夹着淡淡的梅香。
这是……醒了啊?
面前黑影一重,接着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凑过来,笑嘻嘻的声音戏谑道:“我的祖宗啊,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