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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雨欲来风满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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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
剑坐在水边,双脚浸在河水中,低头擦拭着父亲留给他的剑。天上的太阳明晃晃地,在水面上映出明亮的影子,剑上也有个明亮的影子,一晃一晃地耀着他的眼睛。这是把青铜剑,青灰色的剑身非常修长,挥舞起来比一般的短剑有些吃力,但熟练掌握之后就会体会它的灵敏。
药在他身后,披着他的衣裳,躺在草地上沉沉的睡着,露出雪白棉布的衣裙和柔弱细腻的脚踝,就像躲在他粗布麻衣下一只安静偷看他擦剑的小白兔子。他擦完剑,回过头看她,睡得那么沉静,浓密的睫毛垂着,脸颊热的通红,发丝落在耳畔,呼吸轻轻起伏,优美得就像个高贵的公主,静谧得如此令人着迷。他于是靠过来,躺在她身后,伸手揽她入怀,细细拨动她的头发,有点心疼——药的父亲,是城里最好的铜匠,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忙得不可开交,因为祭祀大典即将到来,他要铸造三个最上乘的神祉面具献给祭祀长。而药作为祭祀长唯一的弟子,就要承担起设计面具的任务:每个面具代表一个伟岸的神。他们具有非常突出的眼睛,这表示他们可以时刻见证人间的善恶;还有尖利的耳朵,这样他们就可以洞悉人们所有的窃窃私语;狰狞严肃的表情意味着对恶人严厉的惩戒;他们还有胡子,祭祀长也蓄着一样的胡子,他捋这胡子的时候就表示他正在犹豫,要做深沉的思考,因为他需要做出最智慧的决定,处理城里纷繁的事情。药每次都要参考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设计出不同的样式。
去年波斯血统的克兰家和黎族的温弄家发生了流血冲突;秋天是个大丰收,城里还特地新修了两个粮仓,可是随后冬天比较旱,估计夏天就要涝了;卓敏家的孩子被蛇咬伤,为此失去了一条腿;诺玛家的儿子调到外地去做了官,于是宇拓家的泰就获得升迁的机会,做了地方官;天竺在年底的时候派来了一支商队,在当地用粮食换麻布回去……当人人庆贺新年的时候,剑失去了父亲,当地波斯武士的头领,努杰老爹。
还好你一直在身边。他摩挲着药的头发想。剑是波斯人,祖辈都是强大的武士,药则是羌族人,为此城里的人还纷纷议论过一阵,尤其是高傲的克兰家,甚至想要干涉老努杰给儿子找这样的媳妇,可是他们家只是商人,拿掘犟强硬的老武士没有办法。于是只能在背后窃窃地咒骂他们混淆自己的血统。唯有老努杰和他的儿子剑本人才知道这美丽善良的羌族姑娘的好。而老祭祀长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忧伤心疼的看看他的弟子,又看看剑,沉默地点点头。
“药姐姐!”一个孩子喊叫着跑来。“姐姐!”
剑努力睁开眼睛,是药家的邻居,诺玛家的小孙子。
药坐起身,还有些懵懂:“雅兰。”她喊着孩子的名字。
“姐姐!”孩子顺声音跑到跟前。“你快去看看吧,我爷爷他……他一下子……昏倒了。”孩子抽泣着,已经说不出话了。
剑也坐起来,蹙紧了眉头。“一下子昏倒?雅兰,来,哥哥背你,我们快回去。”
一进门,药不禁吓了一跳。只见诺玛爷爷倒在院子里,脸上满是乌黑的斑痕,像是让人打青了一块块一样,几乎已经让人认不出了他的模样了。
剑更是吃惊,他下意识地放下哭个不停的雅兰,蹲在老人身边,握起老人的手,发现老人的手臂上也有许多黑斑。“快!去找辛洁大叔!”
药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出了院子。
剑把老人抱进屋里放在床上,跪坐在床边,不禁伸手抚摸着老人惨不忍睹的手。他听见身后雅兰的哭声,只好放下老人的手,找个凳子,抱雅兰坐在床边,孩子的喉咙都已经哭哑了。终于,雅兰和医生辛洁大叔到了。
“怎么办呢?”药把浸湿的手巾铺在老人额头上,焦急地回头问大叔。“已经没有知觉了。怎么办呢?他儿子媳妇都去平原那边了。”
大叔没有回答,只是握着老人的手腕号着脉搏。半晌,他又扒开老人的眼皮看看,老人的眼睛已经混沌了。他抬起头,看了看药,又看了看剑。“你们出去吧,把孩子也带走,到我铺子里找我的徒弟,叫他把我棚上一个白布的药包拿来。还有,你们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让孩子回来,就让孩子住你家吧。”
药困惑地点点头,伸手拉住了雅兰的细小的手臂:“走吧,雅兰,让伯伯来照顾爷爷。你到姐姐家去住好不好?”
雅兰居然用力挣扎着:“不,我要陪爷爷!我要陪爷爷!”
药只好抓住雅兰瘦小的肩膀,要他看着自己:“雅兰不懂医术,不能帮助爷爷恢复健康,而且雅兰在家需要人照顾,会给照顾爷爷的伯伯添麻烦的,这样就会妨碍伯伯给爷爷治病。雅兰要懂事,如果雅兰真的为爷爷好,就和姐姐走,到姐姐家住,等爷爷好了再回来陪伴爷爷,好不好?”
雅兰委屈着,又说不出道理,只是噘着嘴流眼泪,他看了药一阵,居然号啕大哭起来了。
剑走过来,抱起雅兰:“雅兰乖,在姐姐家住。哥哥教你练剑,等爷爷恢复健康了,看到雅兰舞剑舞得那么好,有那么大进步,一定会很高兴的。”
雅兰终于停止了哭泣,还不停抽着鼻子,大眼睛里全是泪水,半晌,点了点头。
剑和药对视一下,就把雅兰抱出去了。药确定雅兰已经出了院子,回头问大叔:“大叔,诺玛爷爷他……”
辛洁大叔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被那眼神吓了一跳,大叔似乎一下子老了那么多,黝黑的脸上,皱纹像是用刀刻上去的深沟一样,眼神却犀利悲壮。“我不知道。可是,为什么,和老努杰的症状……”他停顿下来,回头去看着老诺玛,声音轻的药几乎听不清,“……几乎差不多呢。”
可是药还是被这话吓着了。她惊愕了一阵,缓过神来,蹲在大叔手边,握住他厚实的手掌。“您当时说,这种病您从未见过。”
“秋天老努杰刚从南洋回来的时候,他说夏天在南洋看到过有人得一种黑斑病,可是没详细说。后来,年前,他一下子昏倒,起了黑斑,再就没起来过。”大叔的声音似乎是漂浮在年前的时候。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
“也是这样的黑斑,所以刚才剑一进门看到爷爷的脸会那么吃惊。”药这才反应过来。
大叔摇摇头。“快走吧,这里交给我。千万不要让雅兰回来。还有,报告宇拓大爷和祭祀长,告诉人们这里要隔离,不要到这里来。”
药还无法理解,只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