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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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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愣了一愣,忙得摇头。
王嬷嬷道:“不肯说实话是不是?一旦事情水落石出,届时,便是太后,也没有任何办法再帮郡主。”
如玉皱着眉,低垂着脑袋道:“奴婢知错……”原想道出自己所知道的,忽然听见附近起了一阵脚步声。
“罢了,看来是真的有关。改日你亲口去和太后说吧。”王嬷嬷说罢,咳嗽两声:“你又在这里偷懒!这个时候不去伺候郡主在这里偷什么懒?”
“嬷嬷息怒,奴婢知错,再也不敢偷懒了。”如玉低头躬身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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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好苦啊。”崇光喝了口荔枝蜜,竟然这样说道。
“苦?”难道是王嬷嬷拿错了?如玉疑惑地从玉罐中舀起一小勺,放在舌尖,甜腻腻的感觉瞬间蔓延开去,便又去看崇光,“不苦啊,郡主觉得哪里苦?”
崇光双手托腮,呆呆地望着窗里一轮玉盘似的圆月,口中喃喃说道:“牙齿苦,牙缝苦,舌头尖儿苦,舌头尾儿苦,喉咙苦……哪里都苦……”
如玉摇了摇头。夜里,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又听见崇光说起梦话。
梦从孩提时代开始,正到三皇子出场。太傅捋着胡须,目光赞许:“三皇子才思之敏捷,侪辈之中,无出其右”。所有的画面却忽然从崇光眼前消失,她依稀听见有人在耳畔呼唤:“郡主,醒醒……”
可真讨厌啊,崇光翻了个身,梦还接着。
“你要吵死我了,真是个磨人精,王贵妃怎么这么好心,带你这么个磨人精进宫……磨人精,这是我昨天藏的荔枝糕,甜的,吃了就不觉得苦了。”三皇子嫌弃地说,目光则像和风拂过的皇宫东南苑那清净池的水纹。
“郡主?快醒醒……醒醒啊郡主……”
“郡主快醒醒,瑞王来了!”
崇光猛得睁眼,惊道:“哪里?”
如玉面色绯红,往身后那一排珠帘指了指:“外面,马上要闯进来了!”
话音刚落,但闻环珮珠玉声动,来人身着绛色五爪蟒袍,腰系五彩玉环十二,一手虚握成拳放在腰际,一手挑起了珠帘,微微一笑,眼中便有宝华流转,周围的珍珠玉石竟黯然失色。“都日上三竿了你这小虫子还不起?”
如玉一跃而起,挡住崇光,脸上的绯红已是蔓延到了脖子根,向着瑞王欠身说道:“殿下,您这样实在是……实在是不妥,郡主还未更衣,请您先出去吧……”
瑞王侧首向她身后瞥了一眼,笑道:“本王在外左等右等,等了半个时辰了,郡主好大的架子!”
崇光已迅速披衣坐起,推开如玉,翻身下床:“我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瑞王殿下,殿下要这样毁我清誉,此事若传了出去,于殿下倒是无碍,因殿下风流成性出了名,我往后该如何嫁人?”
瑞王正欲开口,不料她杏目圆瞪,伸手一指:“立刻出去!本郡主现在要更衣梳洗。”
瑞王不愠不恼,面上仍是含笑,乖乖转身退了出去。
崇光梳洗完毕,已是一个时辰后该用午膳了,去到殿中,却见瑞王仍在,此时正坐一旁姿态悠闲地呷茶。
见她到来,瑞王眸色一动,搁下手中茶杯,边打量崇光边道:“本王觉得,小虫子你平日里不梳妆、姿态慵懒才是最好看的时候,当然上了妆也不会差。”
崇光回道:“你这闲散王爷日子过得真是逍遥,最近烟花之地怕是没少逛吧,这夸女子的本事倒是见长。”
宫女这时端来午膳,崇光将瑞王晾在一旁,径自坐下,欲独自用膳,却不知瑞王亦起身跟随,在她入座后也已在对面坐定,却是像在自己府里一样吩咐宫女:“再添一副碗筷来。”
崇光不由失笑:“殿下倒是自觉,我可没邀你一同用膳。”
“那本王就不请自来,怎么,本王今日等你这么久,此时业已晌午,你尽一下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吧,别这么抠门,本王刚刚话还没说完呢,你今日额头包扎了这么大一块,不是那么好看了,”瑞王边说边抬手指了指崇光的脑门,嘴角始终含笑:“本王这一个月来都在游山玩水、访道寻仙,其间偶遇了一位世外高人,他给了我一种灵丹妙药,”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瓷瓶,放在崇光眼下:“本王今日特意来送这个给你,外敷,可以镇痛,尤其可以镇你这脑子撞击后的阵痛。”
崇光哭笑不得,伸手一推推回瑞王手边:“我脑子不痛了,瑞王殿下还是自己留着以备日后不时之需吧。”
瑞王屏退左右,此时才敛起笑容,低声说道:“你呀你,好大的胆子,皇兄的静妃都敢惹,你可知静妃背后隐藏的势力?”
崇光抬起眼皮:“你听说了?也觉得是我?”
瑞王恢复笑容:“你这小虫子虽然一肚子坏水,却也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恶,怎么可能是你做的呢。”
“是我。”
瑞王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一时僵在那里,盯着崇光半晌不言语。此时,门外传来宫女们齐齐伏地跪拜的声音:“参加陛下!”
崇光和瑞王一听,匆忙起身见驾。
皇帝不意瑞王在此,随口回了一句“免礼”,视线自他二人身上抬起,一扫便扫见桌上碗筷成双,视线回到瑞王身上,朗眉不由皱起,音声却稳如泰山:“朕给你令牌,是让你在内宫随意出入的?”因瑞王已是承爵的王爷,在宫外有独立的府邸,每入内宫需要禀明皇帝。瑞王同皇帝一样生母早死,太后和宜太妃先后都抚养过他,对他十分疼爱,皇帝以孝悌治国,赐予瑞王一枚令牌,准他出入内宫觐见太后和宜太妃。
瑞王虽低垂着头,却能感受到那两道目光没由来的犀利,温和答道:“皇兄放心,臣弟只用来看母后、母妃和容儿,臣弟决不会有他想。容儿与皇兄以及臣弟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臣弟听闻容儿昨日额头受伤,刚好今日要入宫见母后母妃,便想着顺道来探望她一下,送她一些镇痛的药物。”
皇帝心里没由来地愠怒,多说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里终是难以抑制,最后数落了瑞王一句,“朕希望你多花些心思在政事上为朕分忧,别总是白日游山玩水、夜醉温柔乡。”
“臣弟谨记皇兄教诲。”瑞王恭顺答道。
崇光插嘴:“你送的那什么灵丹妙药,我可不敢用,上次送我的什么玉颜膏,害我用了浑身起疹子,脸差点都毁了。”
瑞王笑道:“我每次送你东西可是叫宫女先试了的,有一些我自己也试了的,小虫子你用了有问题,那是你身子太娇贵了。好吧,本王以后不随便送你东西了,本王会谨慎地送你东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熟络地聊个不休。皇帝干坐一旁,但见那二人眉飞色舞,好不投缘,自己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觉喉中苦涩,不由地干咳出声。
崇光这才瞥了皇帝一眼:“陛下今日又是来向容儿兴师问罪的吗?”
皇帝如鲠在喉,收回落于她额头的目光,接过如玉递来的奉茶,低头喝了一口,喉中不适有所消解,只是那根利刺仿佛一路下滑,生生在肉长的心头扎了一道。
“容儿,你不要这样子和皇兄说话!皇兄,容儿她不会做……”
“玄庚,朕刚刚从太后那里过来,太后和太妃都十分地想念你,早上太后还跟朕提起你。”皇帝忽然打断了瑞王的话。
瑞王颓然垂首:“那臣弟这就去见母后母妃,先行告退。”
如玉见瑞王被支走,而皇帝此时面色阴沉,一言不发,颇有种雷霆欲来的气势,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殿中的气氛。偏偏郡主这时竟上赶着拂龙逆鳞。“陛下大驾光临,若依然是像昨日那样询问静妃之事,容儿的回答还是如昨日一样。请陛下恕罪,容儿此时仍觉头晕目眩,故先行退下,陛下自便……”说完,崇光竟转身要走。
皇帝忽然出声唤住崇光:“容儿……”
如玉悄然退下。
崇光停下了脚步,背后传来皇帝喑沉的语声:“不要任性!”
语气里也不知是怜惜、是怜悯还是愤怒,那一声容儿原本燃起了她对回忆的念想,但这一句却又生生将刚燃起的念想熄灭了。崇光转过身,走到皇帝跟前,双膝一软跪在了皇帝脚下。
皇帝猝不及防:“你这是干什么?”
“容儿知错,静妃的药是容儿下的,因为容儿早就看她不顺眼。陛下今日要如何处罚容儿,容儿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静妃之事,朕已经彻查清楚,”皇帝瞧她这张脸,分明是怨气十足,且只字不提静妃之事彻查的结果,继续说道:“若朕今日罚你,你当真不会有半句怨言?”
“不会。”
“那静妃之事,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并罚你去佛堂抄一个月的佛经!再罚你有空去给静妃赔礼道歉!”
“容儿领旨,陛下对容儿的处罚真轻,想是陛下仍顾念着从前的情谊,即使错在容儿,陛下却依然想方设法袒护容儿,陛下大恩大德,容儿感激不尽。可容儿觉得,静妃亦看容儿不顺眼,即便容儿去给静妃赔礼道歉,静妃也不会接受,陛下若真袒护容儿,不若多多召幸静妃,早点让她生下皇子,省得她因此次被下药一事落下心结,整天疑神疑鬼,以为别人闲得无事总下毒害她怀不上龙嗣!”崇光说罢轻轻一笑,抬头看着皇帝那张绷紧的铁青色的脸。
她这笑容,像极了殿外那开的正盛的海棠花,任凭大风如何吹刮,仍想固执地霸着枝头继续绽放而不欲凋谢,可惜撑不了多久,终究飘零委地、化作春泥。
皇帝看在眼里,薄唇微微抿起,一双眼里暗流涌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仿佛风雨揭过,拂袖转身出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