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成纹》流风细语

7、第六章

　　星期六的早上，我一身休闲打扮赶到公司时，文言正在会议室的白板前给大家做培训，下面黑压压坐了一片。
　　我蹑手蹑脚找个角落，拉把椅子，正打算将自己淹没于人民群众之中，原本正侃侃而谈的文言，却将放空的视线，对准我所在的位置聚焦起来，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白经理，现在几点了？”文言问道。
　　“九点半”我看看手机答道。
　　“昨天会上宣布的是几点在公司集合？”
　　“九点。”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迟到？作为部门经理，你就是这么以身作则的么？”文言冷冷道。
　　“文总，我并不是有意迟到的，实在是，是没起来。可我起来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公司赶了。因为，赶路赶得后继乏力，我突然想起自己没吃早饭，我想着今天去打球没体力断然是不行的，如果打到一半贫血晕倒，那不是要给您和公司添麻烦，所以，我就拐了个弯去买了份早餐。所以就迟到了。”我坦诚道，并举举手里的早餐，表示自己还没来得及吃。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为公司为我着想了。坐下吧，下不为例。”文言浅浅勾勾嘴角道。
　　“谢谢文总。”
　　文言接着讲了些什么，并让上个月冠军销售部门的经理周韬上去分享谈判的技巧和经验体会。期间，我在下面把早餐吃完，并喝了两口水，跟崔巍扯了两句闲话。
　　“周经理，他们部门上个月能够取得这么好的成绩，除了跟他们善于总结、团结互助有关外，跟他们的勤奋努力也是分不开的。大家要多多向他们学习。”文言总结道，“现在是九点四十五，大家准备一下，九点五十我们准时出发。”
　　公司所在的大厦毗邻一所知名大学，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该大学的羽毛球馆，从公司步行过去只需十分钟。虽然仅一墙之隔，学校里和学校外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学校里不仅空气清新，人也朝气蓬勃，一路走来，看到一张张青涩纯真的面孔，着实令我自惭形秽。
　　文言一路被公司一干男男女女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场面蔚为壮观，一路收视率、回头率居高不下。等到得球场，他已将招蜂引蝶的本事发挥到极致，拥有一支自己的拉拉队。
　　“帅哥，加油！帅哥，加油！”
　　纯情少女就是好骗啊！我在心里暗暗感叹。
　　我和崔巍挑个不起眼的场地，带着部门其他人，一起和周韬他们部门打友谊赛，周韬他们部门男性居多，而且各个身强体壮，我们部门就不同了，有一半是女性。名副其实的敌强我弱。
　　最要命的是，周韬是把打球的好手，一个人在场上打掉我的几员大将，真真是气煞人也！
　　于是，我化气愤为力量，挽起袖子做足气势雄纠纠气昂昂地登场，意欲力挽狂澜，扭转局面。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我本想趁着周韬体力不支，打他个落花流水。却没想到，最终体力不支的竟然是我。周韬这厮实在狡猾，打来的球，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我则疲于应付满场跑来跑去，毫无还手之力。
　　“再打一局？”周韬笑嘻嘻地问道，赤裸裸地得意忘形状。
　　“不打了，不打了。”我摆摆手，擦把汗道。好女不和男斗。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我将友谊赛的事情抛到脑后，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拿出手机，玩起俄罗斯方块。
　　我小的时候，第一次接触俄罗斯方块，是因为我爸和我妈惊天动地地打了一架，我妈伤心欲绝地跑回娘家，我爸耗了几天，没耗过去，只得找来几个亲戚邻居，组成一队人马，到我姥姥家负荆请罪。当时，我小叔刚刚喜添麟儿，我奶奶得了孙子忙前忙后乐不可支，无法抽身。于是，我被送到了姑姑家照看。我姑姑育有一子一女，即我的表哥和表姐，表哥大我许多，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姑姑姑父把家里装饰一新，购置了沙发、电视，并音响、游戏机等，只盼给我表哥说门称心的亲事。我到她家时，我姑姑姑父表哥表姐，正坐在沙发上吃着瓜子看电视。许多年后的今天，回想起那一幕，我仍旧对我姑姑姑父的开明开放，深深地折服。彼时，我姑姑家客厅的电视上，赫然是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近身肉搏的香艳画面。我表哥见我来了，面无表情地将电视切到游戏状态，然后泰然自若地带着表姐和我，玩起俄罗斯方块。如此情景，我若做出吃惊的样子，倒显得自己少见多怪没有见识，于是，我将诸多疑问深埋于心底，没敢和任何人提及。
　　随着科技的进步，手机的普及，如今随时随地都可以玩俄罗斯方块，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我正一边玩游戏，一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蓦地发现，有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我的旁边。
　　“玩个俄罗斯方块，你也能玩得这么投入。我坐在这半天都没发现。”我抬起头看向来人时，周韬戏谑道。
　　“你怎么不打了？”我不答反问道。
　　“打累了。”
　　“我还以为你铜头铁臂呢。原来你也会累。”我撇撇嘴道。
　　“这里面空气不好，出去走走透透气？”
　　“行。反正呆在这也没什么意思。”
　　天高云淡，秋风萧瑟，落叶缤纷积了厚厚一地。我们找了条长椅并排而坐，中间有一臂之隔，仿佛这样最为妥帖，再近一分则显得太过亲密，再远一分则失于太过疏离。
　　我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在不需要巴结人的时候），好在周韬能言善道，倒也不至于冷场。
　　他今天仿佛兴致颇高，断断续续讲了很多自己的过往。周韬的第一份工作，是卖电脑，每天夙兴夜寐，朝不保夕，看别人无数个白眼，终日与方便面为伍，日子过得既辛苦，又辛酸。但，他仍旧过得很开心，很充实。我以为，他这样一个胸有成竹的人，应该是顺风顺水的，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坎坷的经历。不免有点母性泛滥，在心中对他产生一丝同情。
　　一阵秋风吹过，周韬蓦地伸手停在我的耳朵边。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呆住了，心脏仿佛也漏跳一拍。我一时想着，其实周韬这人还不错，有上进心，最主要的是长得属于其貌不扬、安全省心的类型。钟妍说，谈恋爱需要经验，要不我先拿周韬练练手。一时又想，这样做会不会太草率，他虽然单身，但是好像和刘云走得有些近。
　　“你，头上有片树叶。”周韬笑着说道。
　　“噢，谢谢。”我讪讪一笑。
　　“走吧，去吃饭。”周韬起身道。
　　“去哪吃？”我问。
　　“去学校食堂简单吃点吧。这个点应该还能赶上。”
　　当我和周韬赶到食堂时，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名学生零零散散地坐在宽敞的食堂里。周韬跟一名男生借饭卡打了两碗面，因为没有零钱，就给了整数，让那学生占几毛钱的便宜，没想到那学生竟死活不肯接受，硬是还了一块钱回来，自己吃几毛钱的亏。多么纯洁干净的心灵！
　　回到公司时，文言竟然还在，正带着大家玩杀人游戏。我把背包放在工位上，拿着水杯去接水，隐约听见刘云的声音道，“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哪也没去，就在学校里转了转。”周韬回答道。
　　“小白，过来一起玩游戏。”文言向着我所在的方向喊道。
　　“接杯水，马上就来。”
　　“大家想不想玩刺激点的游戏？”文言怂恿道。
　　“想！”几名男同事起哄道。
　　“大家说什么游戏最刺激？”文言接着道。
　　“真心话大冒险！”有人答道。
　　“小白，去把牌拿来。”文言吩咐道。
　　“好嘞。”我赶紧马屁地答应，并屁颠屁颠地去拿纸牌。
　　话说，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既简单又刺激，但这一切美妙的感觉，都建立在，输的那个人不是你的前提之上。大冒险让输的人出糗，搏旁观者哈哈一笑，真心话就不同了，让输的人讲实话，旁观者既能增长知识，又能开阔眼界，还能了解别人不为人知的秘辛。比如下面这几段真心话问答，就深得我心。
　　“跟几个人上过床？”胜方问。
　　“七个。”输了的女同事想了想，霸气侧漏地答道。
　　开放，真开放，平时我怎么没看出来这姐们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在心里想。
　　“你做过的最丢脸的事？”胜方同事问。
　　“上小学时，想上大号不敢跟老师说，结果拉到了裤子里。老师和同学闻到味，命令我回家换裤子。”败方男同事如实道。
　　啧啧啧，真没想到这个大块头，小时候竟然如此惧怕老师。果然，人不可貌相啊。我悠闲地喝口水暗暗咂嘴。
　　“你最爱的人是谁？” 胜方同事问。
　　“我妈。” 败方男同事如实道。
　　不是十分孝顺，就是恋母癖。但无论是哪样，他女朋友都是一样的可怜。我在心里暗忖。
　　然而，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一个不小心，我也输了一局。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文言作为胜方问道。
　　“真心话。”本人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
　　“你心中理想的爱人是什么样子？”
　　这个，叫我如何回答是好。说得要求太高，显得眼高于顶自不量力。说的要求太低，显得太随便，但我不是个随便的人啊。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其貌不扬、心地纯良。”
　　“其貌不扬，为什么？”
　　“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