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成纹》流风细语

17、第十六章

　　新年的第一天，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太阳，也没有风雪。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穿上外套，拿起钥匙去找文言。
　　到文言家只有五分钟的路程，路边的餐馆，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卖午餐了。不知道，文言家还有没有早餐。手里的手机依然很平静，因为出来的匆忙，没有戴帽子，我边拉起衣领试图遮住耳朵，边加快脚步。
　　好在距离不远，在我的手冻僵之前总算到了。我活动活动手指，笨拙地拿出文言给我的钥匙，心里有点打鼓，他应该起来了吧。
　　“文言，你起来了么？吃早餐没？”我边开门，边壮着胆子喊。
　　“白琼。”阳光自文言的背后照射过来，一室明媚，但他的脸却因为背着光让人看不真切。
　　文言只因为惊讶怔楞了一瞬，便将手中的水杯放在茶几上，迎了过来，同时，沙发上的另外两个人，也将目光投射过来。
　　“来。”文言拉着我的手走过去，手摆向年长的女人介绍道：“这是我妈。”
　　“伯母，您好！”我身体微微前倾低下头笑道。
　　茶几上两杯水的上方水汽袅袅，在冬日暖融融的光线中似是人间烟火。
　　文母，皮肤白皙风韵犹存，大概因为在商海摸爬滚打多年，温婉的眼神中透出几分凌厉，平和又疏离，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位是……夏楚歌。”文言看向年轻的女人道。
　　“你好！”我笑笑道。
　　夏楚歌也没有说话，一双明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妈、楚歌，这是白琼。我，女朋友。”文言略迟疑一下道。
　　“两三个月前不是才跟彩儿分手么，这么快就有了新人。”文母笑得很温和，“我和你爸还惦记着你也老大不小了，一直帮你留意着。前段时间，承蒙你夏伯伯楚歌她爸关照，在广州新接了一个项目，这一来二去熟悉了才知道，楚歌也是单身。楚歌是个优秀的孩子，才从国外留学回来，这相貌、学识、家世都没的说。我和你爸跟你夏伯伯商量，让你和楚歌元旦见上一面，你抽不出时间，我们就过来了。不成想……”
　　“妈……”文言欲言又止。
　　“不过没关系。你和白……”文母打断文言。
　　“白琼。”我提醒道。
　　“白琼。想来你和白琼也才交往没多久吧？”
　　文言皱着眉。
　　“是。”我诚实道。
　　“彼此应该还没到非君不可的地步。不妨先跟楚歌接触接触，楚歌比白琼更适合你也未可知。”文母看向文言目光严肃，仿佛是商量又仿佛是命令。
　　文言几乎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子，下颌微收，仿佛隐忍着怒意开口道：“妈，我若这样做，置白琼于何处？”
　　“男未婚女未嫁，何谈置于何处！”文母怒容满面，声音也提高了不知几个分贝。
　　“我的事，您以后就不必操心了。”文言冷冷道。
　　文母显然没有料到文言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骑虎难下又怒又气，说不出话来。
　　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情形，我蓦地有点忧虑，事实上，我不忧虑才怪，得不到亲人认可的恋情，就是私相授受，想要结婚只能私奔，前景非常堪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此脆弱，即便是血脉至亲，也以承载不了一件事情上的意见相左。那么感情呢？又能承载多少？能承载得起众叛亲离么？多少私奔的，后来都痛改前非了。
　　“伯母”
　　“文言”
　　我和夏楚歌同时喊道。
　　“你先说吧。”夏楚歌笑着向我抬下下巴，语调温和，谦恭有礼，但即便如此，也无法让人忽视与她的差距，她像夏日午后的一缕阳光，张扬恣肆强势，灼热耀眼得让人不能直视。
　　“伯母说的不无道理。”我拉拉文言的手劝慰道，“楚歌姐更适合你也不一定。你先接触一下再做决定也不迟。”
　　“白琼！”文言原本斗志昂扬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纹，顷刻间写满失落，原本斜飞入鬓的剑眉，仿佛也平缓了几分，整个人更是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蔫了下来。
　　“你吃饭没？”我不打算再纠缠这个话题，边问边往厨房走。
　　“没有。已经做好了，本来打算叫你过来一起吃的。”文言跟进厨房，把做好的早餐端了出来。
　　“那我们先吃饭吧，我好饿。”我恳求的笑道。
　　“伯母、楚歌姐，你们吃过了么？要不要一起吃？”我拉出餐桌边椅子望向客厅道。
　　“不了。我们吃过了。”夏楚歌拿起水杯优雅地喝了一口说道。
　　吃过早饭，我便起身告辞，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元旦三天假期的最后一天，未央终于闲了下来，给宅了两天的我带来少许安慰。一觉睡到自然醒，连着三天如此，竟然有点腻了。我和未央一起在午饭的时间吃过早饭，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这几天都是这么过的？”未央兴味索然的盯着电视道。
　　“是啊。我也没地方去啊，你们两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弃我于不顾。唉……”我既忧伤，又无奈道。
　　“我们怎么知道，你家文言将你丢在一边不管不问。”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将心底涌起的酸楚压下去，无所谓地耸耸肩道，“一个两个都没良心，哼！”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和钟妍真是比窦娥还冤。”
　　“我真是比黄连还苦。”
　　“看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们出去玩玩吧。”未央站起来，关掉电视，“换衣服，走。”
　　说风就是雨！
　　灯光昏暗的旱冰场人声鼎沸，场中央的舞台上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孩正随着劲爆的音乐起舞，一群年轻人在舞台上跟着疯狂地左摇右晃。技术娴熟滑冰者，以男性为主，在场中畅快地滑着；场边最是热闹，技术欠佳者，以女性为主，扶着栏杆缓慢地向前挪着，就像每年秋季时排队买糖炒栗子的队伍，人挨人，心里着急，脚下难移。香喷喷的栗子就在前面，却看得见吃不着，只能看着别人手里的栗子咽口水。
　　我当然属于第二类，在场边一步三停留地挪动。
　　“身体向前倾，两脚呈内八字分开，手臂随着脚步前后摆动。”未央将自己浅薄且稀少的滑冰知识倾囊相授。
　　“未央，你来过这里几次？”我双手扶着栏杆小心翼翼的随着队伍向前移动。
　　“你一只手扶。对。两只手扶着，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一次。乔远带我来的。”未央胆子大些，一手抓着栏杆，按照标准的姿势练习着。
　　“乔远会滑？”我的前方有一对恋人，男的一边讲解，一边牵着女友的手，带着她往前滑。
　　“会啊。”
　　可是你不会滑啊，姐姐。一个会滑的带着一个不会滑的，还能凑合着玩玩。两个不会滑的凑在一起，只能开着别人玩啊！我暗暗悔恨，出门没有看黄历。
　　“来我带着你滑。”我围着整个场地小心翼翼地绕了几圈后，未央已经可以两只手不服栏杆小幅度滑动了，自信心深受鼓舞，向我伸出手道。
　　我想着来一次也不能一直这么怂，不如试上一试，便抓住了未央的手。
　　于是乎，一个半吊子，带着一个空瓶子，脱离场边缓慢的大队伍，加入到场中节凑快速的人流中。幸而，场中的多半是高手，安全地绕开我们两个新手并非难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未央带着我滑了两圈后，我的自信心迅速膨胀，甩开手畅快滑一场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未央你去滑吧。我自己慢慢练。”我深明大义道。
　　“你可以吗？”
　　“没问题。你看我的两只手不是都解放出来了嘛！哎呦！”我撑开两臂示意，被后面滑过的人撞了一下胳膊。
　　“没事吧。这人真是的撞了人，连声对不起都没有。”
　　“没事。你去吧。”
　　“那，你自己小心点。”未央将我扶稳道。
　　“嗯。放心吧。”
　　“我去了啊？”
　　“去吧，去吧。”我摆摆手道。
　　一个人闯天下，和跟着别人混，差别不是一星半点儿。遇见新手的时候最糟心，跟在后面憋屈，超过去挑战太大。抉择不仅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气啊。
　　此时，我的前面，两个女生跌倒在地，堵塞了本就不宽裕的道路。技术稍好的都绕了过去，而我这个半吊子中得半吊子进退两难，想停下来，却刹不住前进的脚步，无法只得改变路线。我提心吊胆地向左绕行，刚绕过人群准备向右靠边，不期后边窜出来一人，将我兜了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将前倾内八字什么的注意事项忘得干干净净，身体本能地向后仰，脚步也乱了套，砰地一声，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屁股被摔得生疼，两条胳膊因为撑地更是像折了一般。我坐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你怎么样？没事吧？”有人停在我的旁边问。
　　我揉着胳膊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崔巍！”
　　“白琼！你怎么在这？”崔巍显然也很吃惊，一脸不可置信道。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我侧身抬起生疼的屁股，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奈何技术欠佳，非但没爬起来，姿势还十分滑稽，我自己也急出了一头汗。
　　崔巍将一只手伸到我的面前道：“我拉你起来吧？”
　　虽然他努力忍着笑，但我还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明显的笑意！
　　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眼前的手修长细嫩，不输给女人。一直没发现，原来崔巍的手这么娘！不知道摸起来如何？
　　这样想着，我便行动起来，把手放在崔巍的手上，他一用力把我拽了起来。
　　嗯。崔巍的手摸起来有点硬，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柔弱。
　　崔巍扶着我，用下巴指指右前方道：“去那边休息一下吧。”
　　“好。”
　　我接过崔巍递过来的水，瞄着场中，抽出一秒钟看崔巍一眼，“你和谁一起来的？”
　　“我……”
　　“未央我在这。”终于看到未央的身影，我扯着嗓子向她所在的方向边喊边摆手。
　　未央很快滑了过来，显然滑冰的技术又熟练了一些。
　　“这才一会儿功夫，进步不小啊！”我朝未央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未央笑笑，坐到我的右手边，“怎么不滑了？”
　　“别提了，我刚刚摔了一跤，屁股都快摔成了八瓣，胳膊现在还不敢用力呢。”我愁眉苦脸地指指屁股，拍拍胳膊道。
　　“怎么搞的？你没事吧？”
　　“被人撞了一下。应该没事吧。”我拿起水瓶喝口水，转头看看左侧的崔巍道：“崔巍，这是我的好朋友夜未央。”又看向未央道：“未央这是我同事崔巍，我的好哥们。”我说着，十分想哥俩好的拍拍崔巍的肩膀，但胳膊一抬起来就疼，只能作罢。
　　崔巍和未央互相打过招呼，我切入正题：“崔巍还有水么？”
　　“有。”
　　我吃惊地盯着崔巍。
　　“你说和朋友一起来的，我就多买了两瓶备着。”崔巍双眸含笑，拿出瓶水递给未央。
　　“你真是新好男人的典范，嫁给你的人肯定很有福气。”我看着崔巍阳光帅气的脸，咂咂嘴由衷感叹，“对了崔巍，你有女朋友没？”
　　“没有。”崔巍回答地甚是爽快，停停又道：“你要给我介绍？”
　　“你想多了。我就随口一问而已。我身边的美女都名花有主了。”我得意地眨眨眼睛，笑得十分自豪。
　　我在休息了半个小时，就被崔巍拉了起来，先是跟着他练习滑冰，后来又被他撺掇到场地中央的舞台上跟着大家疯狂地摇摆一通。总算尽兴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