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成纹》流风细语

14、第十三章

　　我和崔巍拎着包，在电梯间等电梯。
　　“东西都带齐了？”崔巍问。
　　“嗯。”我盯着电梯上方变化的楼层数字说。
　　“客户是做什么的？”
　　“服装，主营泳衣。”
　　“我公司有服装企业的案例吗？”
　　“有。其他部门做的。”
　　方华急急忙忙跑过来，拍拍崔巍的肩膀喘着气道：“崔巍，你的客户打电话找你，电话没挂你快去接一下吧？”
　　这时电梯到了。我转头对崔巍说：“你去接电话吧，说不定是昨天你联系的汇款的事情有了进展。”
　　“我去去就来。你等我一下。”崔巍边向公司跑边道。
　　“时间来不及，我自己去吧。”我向崔巍摆摆手，直接走进电梯。汇款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完的，何况今天要的路程太远，单程两个小时，往返就是四个小时，实在没多少时间可以等。
　　开往市郊的长途公交车上人声嘈杂，拿着大包小包，肤色黧黑脸庞红彤彤的男女老少操着方言，三三两两的聊着天。显然他们中一部分人互相认识。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人的味道，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车内，为拥挤不堪的车厢又平添一分燥热。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把窗帘拉上遮挡住阳光。
　　过道上，一个中年汉子把大衣脱下来，拿在手里，倾斜身体向前张望：“三叔，进城去了？”
　　“可不是。搭老六的车去卖了点菜，顺便买点东西回来。”一个精神矍铄，皮肤黑亮亮的老者，笑呵呵的站在过道上拉着扶手，看起来身板硬朗，没有人给他让座，他也不以为意。
　　这辆车的终点站是个小村庄。车上的人，多半是附近十里八村的，我想。
　　这条柏油路很宽阔，路上车辆稀少，路旁的白杨树高大笔直，树后是一望无垠的田野。公交车停靠的站点，是块平坦场地，做各类小买卖的摊贩散布其上，几间黑漆漆的平房伫立在最里面，一块破旧的牌子上写着饭馆，另一块上写着小卖部。
　　我穿过马路，拿出手机拨打客户的电话。
　　路这一边风景截然不同，路面很宽阔，两边是干净整齐的厂房。
　　“喂，白经理。”对方先声夺人道。
　　“唐主管，您好！我刚下车，请问您公司怎么走？”
　　“您下车过马路，一直往前走，走八百米，就能看见我们厂的牌子。我现在出去接你。”
　　“好的。”
　　路上罕有行人，路边堆放着红砖，人行道正在整修。这个破旧与崭新相结合的地方，无处不散发着城乡结合部不伦不类的气息。
　　我沿着自行车道和人行道的边界往前走。
　　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阳光有些晃眼，看不清手机屏幕上的字，我用手遮在手机的上方，眯起眼睛，是文言发来的短信。
　　他问：“亲爱的，到了么？”
　　我把手机拿在手里没有理会。
　　前方昊正服装厂的招牌隐约可见。
　　一个骑自行车的瘦弱的中年男人，自旁边的小路而来。
　　“是白经理吧？”他说。
　　“您是唐主管？”我微眯双眼打量着来人问。
　　面前的人有一张普通的脸，神情略显失意，眼神飘忽，身材单薄。
　　“是。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唐主管说着调转车头，推着自行车往来时的小路上走。
　　我看看近在眼前的服装厂问：“你们厂不是就在前边么？这是要去哪？”
　　“找个KTV坐坐，唱唱歌，唱完谈正事。”
　　现在这个时间哪个KTV开门啊！我看看路尽头若隐若现的小村庄，纳闷这这村子里有KTV？
　　我跟在唐主管的身后，越想越觉得自己被耍了，不免有点气恼，大月底的！
　　“唐主管，我有点急事，要不我们改天再谈吧？”
　　“都来了怎么能不谈谈就走，前面就到了。”
　　“不了。”我说完也不理他，直接转身往回走。
　　他没有立刻追过来，我也没有回头，只是隐约听到他好像打了个电话。
　　“既然来了，还是跟我去KTV谈谈吧，谈完自然放你回去。”几分钟后，唐主管跑了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往村子的方向拖拽。
　　这水平，真让人不忍直视，太不专业了！跟闹着玩似的。
　　我看看悬在空中的红日，叹口气，哄诱道：“行了，放手吧，我跟你走啊。”
　　唐主管闻言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放开了手。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问。
　　“拍几张照片，放心，不会伤害你。”
　　“哦。”
　　“为了钱？”
　　“不错。”
　　“她给你多少钱？”我问。
　　“五千。”
　　“我可以给你一万。”我打开包拿出五千块，递给他：“这是定金，其余的我回去打给你。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这么看得起我就行。”
　　窗外，白杨树棵棵耸立，直冲天际，苍茫高远只能仰视。蓦地觉得，有些动物比人可爱，有些植物比人高大。
　　手机铃声响起，我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
　　“喂，亲爱的，回来了么？”文言问。
　　“回来了。在车上，一会儿就到长途车站。”
　　“好。我去接你，等着我。”
　　“嗯。路上小心。”
　　文言赶到车站时，我已经在车站的门口站了一会儿。
　　“今天不忙么？怎么下午有时间出来。”上车后我问。
　　“给你发短信，你也不会，我有点担心，所以就来了。”
　　“这样。”我似笑非笑抿嘴看着他，心里却为之一动。
　　“质疑？”
　　“质疑。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这么问？”文言不答反问道。
　　“因为，我觉得我不配。”
　　“配不配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在我心中没有人比得上你。”
　　“多彩呢？她在你心中是什么重量？”一直以来，我从来不问不提多彩，也没有兴趣，可是今天此刻突然想问个明白。
　　“说对她没有感情是假的，毕竟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但是，那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突然提起她？”文言疑惑的看看我。
　　“那方华呢？”
　　“我只把她当妹妹。”
　　“当妹妹？”
　　“她是多彩的表妹。所以我也一直当她是妹妹。”
　　“她来公司上班是你安排的？”
　　“是。确切地说是她要求的。我跟她之间没有什么。”
　　“嗯。”
　　“今天见客户怎么样？崔巍怎么没有和你一起？”
　　“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买菜，我做给你吃？”
　　“好。”
　　夕阳如画，人声熙攘，我和文言牵着手走在菜市场的人流中，不时在停下来挑挑拣拣。两个人一起做这种与柴米油盐打交道的事情，难免会让人感到温馨，感到家的温暖。
　　然而，我却对这个感觉有点排斥。究其原因，乃是因为我的一个女同学。此女和男性朋友约会，人家给她夹菜，她有家的感觉，人家给她倒水，她有家的感觉，人家给她一块纸巾，她有家的感觉。我认为，这都是她的错觉，因为人家根本对她没感觉，她至今单身！
　　此时，我把心里冒出来的不名感觉使劲往下拍了两拍。
　　“发什么呆呢？买个菜也走神！”文言站到我身前晃了晃手。
　　“没有。走吧，买的差不多了吧？”我看看文言手中拎着的菜道。
　　“再去买条鱼。”文言说着拉我往卖鱼的区域走去。
　　身后传来卖菜的大婶的议论：“这小姑娘真漂亮，个子又高，这小伙子找这么好的媳妇有福气。”
　　我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点个赞，增高垫没白穿，虽然累了点，但，值了！
　　另一个大婶接着道：“那小伙子也不错，长得挺帅气，两个人站在一起很般配！”
　　我看着文言笑笑：“你好福气呀！”
　　落日余晖，一片霞光，文言抿着嘴笑，脸上洋溢着幸福，一字一顿认真道：“我是很有福气。”
　　我撇撇嘴。
　　一趟菜买下来，我发现文言竟然比我会砍价，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心里想着便直接说出了口。
　　“我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我小的时候父母在外地做生意，只有我和弟弟在家，所以我很小便学会了做饭。”
　　“你爷爷奶奶呢？”我问。
　　“我爷爷过世得早。我奶奶有六个儿子，九个孙子孙女，照顾不过来。”
　　“你呢？”文言问。
　　“我上学之前跟着爷爷奶奶，上学之后回到父母身边的。”
　　我第一次来文言的家，而且是临时起义，没想到文言把家里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你自己收拾屋子吗？”我问。
　　文言把东西拎到厨房，说：“是。”
　　“为什么不请小时工？你攒那么多钱干嘛？”我边打量房间，边问道。
　　文言从厨房里喊：“攒钱给老婆大人啊！”
　　“……”
　　“你的前女友是多彩，也就是说你为她攒过？”我不假思索脱口道，说完后，便有些后悔。
　　“好吧，自己收拾房间是我的生活习惯，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文言从厨房里走出来，两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不过，我现在真的有为你攒，你是我奋斗的强大动力。”
　　我扭过头不看他的眼睛：“嘴上抹蜜！”
　　“没有。不信亲爱的可以检查。”
　　“……”
　　文言做了三菜一汤，红烧武昌鱼、宫保鸡丁、番茄炒蛋，酸辣汤。
　　文言夹起一块鱼拨过刺放到我的碗里：“尝尝怎么样？”
　　“嗯。味道不错。”我诚实地点点头。
　　“那你就多吃点，来再尝尝其他的。”
　　这一顿饭，吃的我有点撑。于是，我自告奋勇要求负责刷碗。但，被文言拒绝了。
　　“你跑了一天辛苦了，歇着吧，我来刷。”
　　我只是下午跑出去半天，呃，虽然确实很辛苦。
　　“我来吧，你炒菜我刷碗，这才公平。”
　　“我不需要公平，去看电视吧，一会儿就好。”文言把我推出厨房，关上了门。
　　好吧，君子成人之美。
　　文言刷过碗，提议去散步。
　　文言锁好门，一手提着垃圾，一手牵着我下楼，遇到一个中年大妈。
　　“阿姨，您溜达回来了？”
　　“是啊。小文这是你女朋友啊？”大妈笑呵呵地问。
　　“是。”
　　“阿姨好！”我笑笑道。
　　“唉，好。长得真漂亮。你小子有福气啊！”
　　文言呵呵一笑。
　　昏黄的路灯照在空气中，形成一团圆圆光晕，我牵着文言的手，接受着来自他的温度，手心微有细汗，心里也暖暖的。
　　“你今天在车站情绪不对，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现在可以说了么？”文言旧事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