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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十三章:从此生死两茫茫(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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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定宫,沧池边。
许平君临窗斜倚在栏杆上,怔怔地盯着池里游动的红鲤直发愣。自搬到长定宫,算来已有旬日不曾见到他了。这些日子以来,白天还能挺得过去,可一旦暮色降临便难以自抑地思念起他来,常常辗转难眠到深夜犹自没有睡意,只是不停地回忆着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聊以度日。如此这样下来,许平君整个人也不知消瘦了几许。
“皇后……”常千嘉轻盈走来,端着一碗燕窝粥递上前来,“该用膳了,你有好些时日没有吃了呢。”
许平君轻轻摆了摆手,身体憔悴地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陛下那边怎么样了?”
“近些时日,陛下召集文武大臣和各国使节在商讨设立西域都护府的事情。听未央宫的值戍说,常常过了三更陛下寝殿的纱灯还亮着呢。”
“陛下太操劳了,我该留在他身边照料的。”许平君暗暗自责道,清澈的眸子不禁泛起了泪光。
“皇后此时不宜多想,应当好生调养身子才是。若陛下知道您这般悲伤,必然会心疼的。”
许平君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常千嘉嫣然笑道:“千嘉,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
“皇后言重了!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许平君捧起常千嘉的手,语气柔和地劝慰道:“心里没有你的人,不论你作出何种牺牲都难以感动到他。该放手时要狠心一点!你这么聪慧漂亮,现在又是常惠将军的掌上明珠,还怕找不到好人家吗?若你不嫌弃,我有个堂弟名叫许舜长得文质彬彬,有机会介绍于你可好?”
常千嘉心知许平君是在劝她放弃追求张彭祖的念想。这些日子以来,她想清楚了也慢慢释怀了。为了那份求而不得的爱情,她已经犯了太多的错、伤害了太多的人。原本奉霍光之命来监视帝后,但在相处中她真切感受到了帝后包括沈芊辰在内的这些人对她的善意,从来不曾因为她卑微的身份而心生藐视。想到这些,常千嘉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
许平君以为她害羞了,便笑着打趣道:“如何?过几日我便差人叫许舜过来与你见见。”
“不必了,过段时日再说吧。”常千嘉心事重重地摆了摆手,她多想将所知道的一切告知许平君,可转念思虑到父亲的安危,千嘉终于还是选择了缄默。
“也好,若你看不上许舜。等冬朝结束以后,就让陛下给你从长安贵胄公子中挑选,定要选个让你称心如意的。”
常千嘉羞涩地垂下了眼睑,姐妹俩的情意便一下子拉近了。
远处,一名内侍牵着一条狼犬气喘吁吁地朝这边奔来。忽然缰绳脱手,通体雪白的狼犬便绕着走廊狂奔了过来,常千嘉紧张地上前想要阻拦,不想狼犬却是走到许平君跟前只是俯下身子便贴在她腿间不停地蹭着。
许平君欣喜地弯下身子抚弄着狼犬,呢喃道:“玄风,你怎么来了呀?”
狼犬只是呼哧呼哧地舔舐着许平君的手指。突地,玄风抬起左前腿,许平君这才发现有一张布条绑在上面。她小心翼翼地解下布条,一行熟悉的字眼映入眼帘:分别的每日每夜未尝不曾思念,奈何政事缠身不能前来探视,还望皇后见谅!特让玄风前来作伴,以慰君儿孤寂时光。
“陛下心思也真够细腻的!”常千嘉歪着头觑了一眼字条便打起趣来。
许平君只是静静地捧着字条端详了许久,泪水便止不住地从眼角渗了出来,一滴滴地滚落了下来,将那隽秀的字迹渲染开来,宛若绽放的水墨之花在她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里涟漪开来。
霍成君自从得知自己并未怀上龙种,对母亲的安排又知之甚少,心情便整日期期艾艾地。有一天,她终于按捺不住性情回到了霍府,准备向母亲将计划打探清楚。待走到霍显殿屋外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有人说话。霍成君便停止敲门,准备先听听再说。
“淳于医考虑的如何了?”霍显呷了一口茶,淡淡地问道。
淳于衍伫立在一旁,心中仍存顾忌地问道:“若事情办成,夫人真能保我全家性命?”
“你我是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岂有不保你之理。”霍显悠悠笑说了一句,便从冯子都手中接过一道手书递到淳于衍手中,“这是立给你的担保字据,有了它便可要挟霍家了。不是吗?”
淳于衍展开手书,但见上面写道:霍大将军夫人显授意淳于衍于皇后妊娠之日毒杀之,并全权负责昭仪夫人怀珠之事。事成之后,赏黄金万镒、长安戚里宅第一座、侍婢十人,赐淳于井安池监之职。本始三年正月癸巳日。左下方印有霍显的血红手印。
阅完手书,淳于衍的双手不禁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嘴唇直打哆嗦地问道:“事先不是约定好了只是下药致皇后流产,如何现在改成毒杀了!”
“所以,给你的价钱不也是更丰厚了嘛!”霍显不以为然地冷冷回了一句。
冯子都接过话来,恶狠狠地吐出八个字,“毒杀为上!死无对证!”瞟了一眼淳于衍,便又解释道:“若只是下药致皇后突然流产,你敢保证皇帝不会彻查此事吗?所以要做就要做绝,毒杀皇后来个死无对证,纵是皇帝追究下来也是查无实据,再有大将军从中斡旋。他又能奈何!”
淳于衍茫然地竟是无以为对,事到如今她再想抽身而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屋外,霍成君终于按捺不住了,她推门闯了进来,对着冯子都大声呵斥道:“好你个贱奴!究竟作何居心?毒杀皇后,亏你想的出来!你是想让我霍家从此被陛下记恨嘛!”
冯子都惶恐地跪倒在地,极力申辩道:“昭仪明察,贱奴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啊!”
“一派胡言!这事又与我何干!”霍成君杏目圆睁,凌厉地盯着冯子都问道:“你倒说说看,本宫倒要看看你这张巧舌如簧的嘴能说出个什么来?”
冯子都卑恭一礼,成竹在胸地拱手回道:“昭仪美貌绝冠天下,又是大将军之掌上明珠。为何久久得不到陛下宠爱?在于陛下念及旧情、独宠皇后。只要有皇后在的一天,昭仪将永无出头之日。所以趁此次良机,将皇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到时皇后宝座空置下来,再凭大将军在朝中地位,昭仪重掌后宫将指日可待也。”
听完冯子都的申辩之词,霍成君不禁有些蠢蠢欲动。平心而论,霍成君是不希望将事情做绝的,所以在听到要毒杀许平君的计划以后她还是想阻挠一下的。可想起陛下对许平君的深情以及对自己的冷漠,她胸中的醋意便不禁滚滚涌了出来,到最后终于湮灭了仅存的一丝善念。
“要做就要做得滴水不漏!”霍成君用她那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淳于衍,“此事交由你去办,能做到吗?”
淳于衍原本以为霍成君会出面阻止这项计划的实施,刚想松一口气却不料霍成君突兀问了一句。看她那阴鸷的寒光,如若再推辞,淳于衍心想恐怕今日便再也出不了这个大门了。
见淳于衍没有答话,霍成君脸色又倏尔缓和了下来,便抛出了更加诱人的条件,“事成之后,让你掌管太医院,秩比二千石。再赏赐布帛锦缎三千匹、出入驷马安车。如何?”
面对如此丰厚的回报,淳于衍终于动心了。再想想霍家在朝廷的势力,她心想纵然自己事后败露,只要握有霍显这道手书,必然可以安然无恙地度过。心念及此,淳于衍终于点头应允了下来,“昭仪、霍夫人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奥?”霍成君终究放心不下,便追问了一句,“你将如何行事,不妨说来听听。”
“诺。”淳于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在药材中有一剂名叫‘附子’,此药无色无味无毒、乃是驱寒旺火的绝佳良药,所以若常人服之并无大碍。然,附子却是孕妇禁忌之药。只要在汤药中掺入少许让孕妇服下,不消半个时辰便能夺人性命。事后诊断却是无法查明死因,只能归咎于孕妇难产而造成血崩。”
“好!大妙也!”冯子都听完,不禁拍手称道:“如此倒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许平君本来体质就虚弱,最后死于难产血崩倒也不会令人生疑。”
“如此甚好!”霍成君冷冷地回了一句。
“不过……”淳于衍欲语还休,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不过什么?有话快说!”霍显不耐烦地问道。
“据我观察,常千嘉似乎有意倒向皇后那边。现在她事事小心谨慎地服侍着皇后,就是我寻日里煎药她也必会盯梢。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淳于衍顿了顿,接着便将心中的顾忌和盘托出,“我担心行事那天,她会坏了我的计划!”
“这个贱人!难怪这些时日再也没有将宫闱之事传递出来。”冯子都冷哼一声,眸子里射出阴冷的寒光,“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行事那日,我将进宫协助于你。”
“这事就交给你们去办了。做好了,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若事情败露了,那你们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诺!”淳于衍、冯子都恭恭敬敬地应诺一声。
“宝贝女儿,那关于你妊娠之事何时适宜启动?”霍显急切地追问道。
“此事暂缓,待除掉许平君以后,再另行安排!”
霍显想了想,便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切安排妥当以后,霍成君转身拂袖,便心安理得地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