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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十一章:宫闱深深深几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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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常惠出使乌孙以后,许平君便将常千嘉接到椒房殿来住,名义上虽为贴身侍女实际上却视如姐妹。刘询念及常千嘉身世和他父亲的临行重托,待之也情意恩重。
经过整个冬日的侵袭,长安城已经褪去了肃杀的萧索景象。上林苑正是花开正茂的时节,许平君便趁着大好天色邀上上官凤儿、沈芊辰她们踏青去了。
一方略显陈旧的地毡铺在草地上,再摆上些简单的瓜果,虽然简朴了些倒也一点没影响众人的兴致。
“皇后富有四海,却依旧如此朴素。实令思娴敬佩!”王思娴笑了笑,便捧起茶盏敬了一杯。
许平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国家正当战争之际,能省一点是一点吧。我看这条地毡也没破损便拿来用了。还望大家见谅!”
沈芊辰洒脱地盘腿而坐,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大汉能有如此贤后,国之福也。我可听说皇后为将士们缝制披肩的事情了……”
“都是力所能及的,不值一提。”许平君羞涩地呷了一口清茶。
“哀家也敬皇后一盏……”说着,上官凤儿也举杯致意。
“为大汉国母干一杯!为询的千秋基业干一杯!”沈芊辰畅快地挽起了衣袖,露出了白皙似玉的臂膀。
“千嘉,你不必忙活了。快过来一起说说话吧……”许平君朝不远处忙碌的常千嘉招了招手。
然而,常千嘉竟是愣怔原地一动不动。特殊的身世遭遇让常千嘉变得特别敏感,不善言辞却又深感自卑。虽然,她已经与常惠这个秩比光禄大夫的父亲相认了,但如今父亲出使乌孙,她便又茕然一人身感孤独,为人处事却是变得越加小心翼翼了。“奴婢不敢!”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头也不抬地继续摆弄着手中的器皿。
沈芊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兀自走到常千嘉的跟前直接将她拉了过来,“你就别忙活了,又不是没人做。我们姐妹情深,哪分什么尊卑。再者说了,要论身世凄惨,谁也比不了我。我现在能不能回去都成问题了呢。”
许平君笑了笑,道:“芊辰,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来自何方去往何处。但我希望你每天都能够快快乐乐地,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不要埋在心里……”说完,她的眼神突然有些黯淡下来。
沈芊辰望了望许平君的眼眸,好似窥探出了她心中隐藏的秘密,“没什么啦,我是天生乐观派。就是俗话说得‘没心没肺’,哪里会有什么心事。”说完,她嫣然一笑,以袖掩杯将清茗一饮而尽了。
上官凤儿望着沈芊辰露出恬淡的微笑,“沈姑娘当真可人也。哀家和你们相处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花季时候。”
“太皇太后说得自己好像垂垂老妪一样,论年华我却是比太皇太后还要年长两岁呢。”沈芊辰不由打起趣来。
“太皇太后说得是心态啦……”王思娴从旁故意插话道。
“是啦是啦!”上官凤儿亦是难得地回归了少女情怀的纯真浪漫,连说话的语气也随之变得俏皮起来。
众人顿时放松了身心,跟着轰笑了起来。
“霍昭仪到!”
听到通传声,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脸转向远处。只见一辆由四匹毛色纯正的西域贡马拉着金银贴饰的驷马安车辚辚朝这边驶来,就连车轴都以青铜包裹。安车停稳以后,身着轻裘头顶珠钗的霍成君光彩眩目地从车上走了下来,浅笑吟吟地说道:“呦,皇后妹妹和太后外甥女出来踏青怎么也不叫成君啊?难不成瞧不上我这个霍府千金啊?”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将整个欢乐的气氛给浇了一盆冷水。
她走到摆满瓜果的地毡前睥睨了一眼,便用手绢遮住口鼻以一种嫌弃的口吻说道:“呦,皇后妹妹也太寒酸了吧。就用这些乌鸦都不舔舐的瓜果招待我的太后呀……”说着,她便轻轻拍了拍手,几名侍者手脚利落地在地上铺了一张大大的精编西域贡毡,尾随而至的侍女人人手捧着金器玉盘走了过来,盘中尽是琳琅满目的珍馐和时令瓜果。“来!大家尽管吃。这些都是西域番国进贡给大将军府的,皇宫里也未必有呢。”
上官凤儿阴沉着脸,终于将心中的怨气吐露了出来,“霍昭仪毕竟是皇帝的嫔妃,如何这般不知礼节!”
霍成君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将手中的枣核吐了出来,慢悠悠地说道:“哎呦,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礼呢。”说着,便极不情愿地欠了欠身,“臣妾参见皇后!参见太皇太后!”
许平君为了缓和不悦的气氛,便主动朝霍成君招手示好,“成君姐姐,坐这边来吧。”说着,便腾出了一个位置。
“还是皇后妹妹贴心!”只见霍成君曼妙的腰身随着款款的步态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哎呦,怎么这般多的尘露。弄脏了我这件价值千金的曲裾可不好了。”说着,她便朝侍女招了招手,“快去把我的金丝蒲席拿过来!”
上官凤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好言相劝道:“陛下北伐匈奴、西联乌孙,正是国库用钱之时。霍昭仪当为陛下分忧解难,怎地这般铺张浪费!”
霍成君将蒲席垫在草地上,举止优雅地坐了下来,“太皇太后说得什么话!难道我大汉朝穷得要靠我一个嫔妃省吃俭用吗?这要传扬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霍昭仪,你当向皇后多多学习勤俭美德……”上官凤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劝道。
“嗬!这如何学得?皇后可是穷惯了,哪知怎么享受锦衣玉食!”
许平君生性温和,看在霍成君是大将军宠爱的千金,也就不便说什么。只能将委屈默默地埋在心里。
沈芊辰真是越发看不下去了,但又不便与霍成君正面冲突,便嫣然提议道:“陛下在民间时候可是玩陆博戏的高手,我有幸在旁学过一二,倒是挺有趣的。不如我们来博一博吧。” “这有什么好玩的!“霍成君不屑地嘟哝了一句。
沈芊辰见此情景便顺势在霍成君耳畔轻声说道:“若昭仪夫人学会此戏,到时陪陛下博上一博,岂不是甚得陛下欢心。”
霍成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那就来吧!”
芊辰诡谲地笑了笑,说道:“博戏博戏,当然有□□才好玩嘛。这样,谁输了就将身上的一件贵重物品拿出来充缴国库。如何?”
许平君为难地看了看自己,“我身上倒是没什么贵重之物,可如何是好?”
听皇后这么说,霍成君不禁噗嗤一笑。
“哀家就将这个玉镯赠予皇后以作□□。”
沈芊辰朝皇后暗中使了个眼色,许平君只好硬着头皮赌上一把。
博戏,又称“陆博”,是一种盛行于西汉的对博游戏,黑白双方各执六颗棋子,搏杀到最后谁还留有棋子便是谁胜。
沈芊辰向来机敏过人,却是很快摸索出了一套博戏的奥妙,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中竟是说让哪方赢便让哪方赢,做得那是滴水不漏。第一局开始,她便先让霍成君尝了一点甜头。然后,接下来势头便是急转直下。霍成君输了一盘又一盘却是输地心甘情愿,到最后随身穿戴的贵重饰品输地一干二净,就连金银果盘也全都赔了进去。
“霍昭仪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许平君不好意思地提议道。
然而,霍成君却是输红了眼,坚持要玩下去,“我还有这件轻裘短襦,少说价值也有百金。”说着,她便脱下身上的短襦。寒冷的春风一吹,霍成君不禁冻得打了一个喷嚏。
“霍昭仪还是别玩了快穿上!别冻着凉了。”说着,许平君起身便要为霍成君披上。
“不要!我就不信这个邪,偏要赢上几把。”霍成君倔强地推开许平君。
不想,许平君没留神踉踉跄跄险些栽倒。
“皇后!”常千嘉紧张地迎上前去及时扶住了许平君。
“既然昭仪执意要玩,皇后你就陪她玩下去吧。”上官凤儿发话道。
“那我继续布棋咯……”沈芊辰朝许平君眨了眨眼,似乎要让她观看一出好戏。
结果可想而知,在沈芊辰的精心布局下,霍成君又不负众望地输了。
“拿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咳咳咳……”霍成君双手搂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端起茶盏便要喝口热茶驱寒。
许平君于心不忍,便再一次地起身为她披上短襦。
“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舍不得!”她甩开手来推搡,硬是不肯再要这件短襦了。然而,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却不偏不倚地将身旁常千嘉手中的茶盏打翻到了自己的衣裳上。顿时,鲜丽的曲裾上裳便被茶水渗透了进去。
“奴婢不是有意的!还望昭仪夫人恕罪!”常千嘉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谢罪。
“贱婢!不要以为你是皇后的人,我就不敢动你!”说着,她便恶狠狠地朝跪在地上的常千嘉猛地踢了一脚。
许平君赶紧上前制止,“这都是我的过错,还望昭仪夫人不要迁怒于千嘉。”
“天生卑贱的命!不要以为有个靠山就能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虽是在说常千嘉,明眼人却是很容易联想到这是在指桑骂槐,言外之意便是在蔑视皇后。霍成君依旧不解气地在常千嘉身上踹了一脚,不依不饶地嘲讽道:“你那个倒霉父亲这次出使乌孙,指不定又要被扣多少年呢!”
这句话倒真说到了常千嘉心中的痛楚,她伤心欲绝地仆倒在地上放声恸哭了起来。
王思娴和沈芊辰恨得咬牙启齿,然而霍成君毕竟是昭仪夫人,她们却是奈何不了。
许平君看着伤心的常千嘉,便走上前去意欲和霍成君理论,谆谆告诫道:“言语之美,穆穆皇皇。昭仪夫人何故揭人之痛!”
霍成君一副气势汹汹地样子,张牙舞爪地对着许平君指手画脚起来。不想,一个没留神竟是栽倒在地,然后她就顺势一倒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了起来。
众人见此情形,一阵慌乱。
“快将霍昭仪抬到安车上去,快去叫御医……”上官凤儿毕竟经历过风雨,从容不迫地指挥着。
许平君忐忑不安地掰扯着手指,望着渐行渐远的车盖,心中却是说不清地烦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