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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十一章:宫闱深深深几许(1) ...


  •   椒房殿,深夜寂寂。
      许平君手捏针线,正就着隐隐绰绰的纱灯在披肩内缝嵌上暖绒,身旁的箩筐里已是堆堆叠叠地缝制好了数十条披肩。她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便又继续一针一线地缝着。
      此时,刘询正打殿外走了进来。婢女见了皇帝便要下跪行礼,刘询轻轻嘘了声示意她们不要行礼。他蹑手蹑脚地掀开帷幔,突然“嗬”地大喊了一声,“平君!”
      “哎呀!”许平君被吓得颤了一下,一个没留神针尖便刺进了手指,流出了点点殷红的血渍。她赶紧将手指放在唇边用力吮吸了一下,生怕询看到自己受了伤。
      刘询见平君声色慌张,便走上前来心疼地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虽然极力掩饰,但她还是忍不住疼痛微微咝了咝声。
      见平君一直握住手指,刘询便紧张地掰开她的手指望了望,“怎么这么不小心扎到手指啦。是不是真方才吓到你了?”他满是怜爱地握住她的手指便要为她吮吸止疼。
      许平君害羞地将手指从他温暖的手掌间抽了出来,“不妨碍的。陛下不用担心……”
      刘询见她方才煞白的脸色已然恢复了过来,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又在为将士们缝制披肩啦。”他在许平君的对面坐了下来,关切地说道:“朕已命令织室令在赶制了,皇后无须这般操劳的……”说着,便握起她冰凉的双手为她哈气取暖起来。
      她笑了笑,“反正妾身在宫中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久不做女工恐是荒废了呢。”她抽开双手,便又穿了针线继续缝制着,边缝边说道:“将士们即将出征乌孙,天寒地冻的,妾尽一点绵薄之力也是应当的嘛。”
      刘询也没有制止的意思,他虚托着腮帮痴痴地注视着许平君,只是嘴角始终露着好看的弧线,却是什么话也不说。
      “陛下怎地如此看着妾?”
      “平君,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迷人吗?”
      许平君摇了摇头,迷惘地望着刘询。
      “你呀!什么时候都迷人,尤其是在做针线活的时候。”说着,他出其不意地在她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
      “陛下,好讨厌!贵为天下之主,还如此这般轻佻。” 许平君娇嗔道。
      刘询朝她吐了吐舌,然后便顺势躺在了皇后的寝榻上双手枕着头,坏坏地说道:“今晚朕就住在椒房殿了,想来朕与皇后许久未曾共枕过了吧。”
      “哪有!三日前陛下不就在妾的寝殿睡过了嘛。”
      “奥?是吗?朕怎么感觉恍惚有三月之久呢。”他双眸柔情地注视着她,竟是当着她的面撒气泼来,“朕不管,反正朕今晚就要睡在皇后这里。”说着,便要脱下身上的外衣。
      许平君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走上前来朝他瞄了一眼,低声呢喃道:“侍女们都在呢,陛下也太使性子了吧。”
      刘询这才意识过来,赶忙整了整衣襟,假装轻咳了一声,便朝帐外的婢女说道:“好了,这边没什么事了。你们先下去歇息去吧……”
      “诺!”侍女们掩唇窃笑一番,笑吟吟地退了下去。
      “好了!现在只剩我们二人世界了!”
      “陛下!”许平君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款款地走到榻前朝刘询欠了欠身,一脸严肃地问道:“霍昭仪自入宫以来,陛下可曾临幸过她的寝宫?”
      “平君,朕向你发过誓的。”他咧了咧嘴,浑身不自在地说道:“朕跟她说过了,朕是不会去她的寝宫的。平君,你就不要管这个了!”
      “妾身为后宫之主,当为大汉绵祚天命着想。岂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禁锢陛下?”说着,她敛袂郑重地朝刘询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望陛下以大汉社稷为重,不要冷落了霍昭仪。”
      刘询心烦意乱地从榻上爬了起来,口中敷衍道:“晓得啦,改日吧改日!”说着,便要上前拉许平君。许平君倔强地朝后退了退,硬是不让询碰自己。
      刘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便拿自己打起趣来,“朕真是孤家寡人咯,连皇后也不让朕碰了……”说着,便脉脉深情地看向她。意思是“皇后,你自己看着办吧。”
      许平君此时此刻却是左右为难了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忽而,殿门外响起了宫门内侍的通禀声,“启奏陛下,大将军连夜求见!”
      “大将军深夜拜见,必有要事相商。陛下还是处理政务要紧!”
      “唉……也罢!反正皇后今晚也不待见朕。”刘询满腹委屈地嘟囔了一句,依依不舍回眸对着许平君叮嘱道:“皇后勿要太过操劳了,早些安寝多多休息才是!”
      “妾知晓了!陛下也要多多保重龙体才是!”
      他点了点头,转身朝殿门外走去。倏尔一个急转身,出其不意地在平君脸上深情地吻了一下,朝她扮了个鬼脸然后得意洋洋地走出了宫殿。
      许平君摸着绯红的脸颊,愣怔在原地目送走他的身影,脸上不禁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待询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外,她便又开始了缝制。

      温室殿内,暖意融融。
      霍光心事重重地踱着步子,待见到皇帝便迎上前去意欲行礼。刘询微笑着抬了抬手,“大将军不必多礼。不知深夜进宫所为何事?”
      霍光出入宫廷向来都是剑不离身,不想今晚却是一反常态空手进宫。“臣请求稽首归政!”霍光无比恭敬地跪倒在地,一副诚惶诚恐地姿态,让人无法想象眼前跪着的便是权倾朝野的霍大将军。原来自匈奴进犯乌孙以来,朝内便涌现出了一批以赵充国为代表的边将,不但请求急速发兵攻打匈奴以救解忧公主,同时他们竟是联名上书请求皇帝亲政。这些边将大多战功赫赫,所以不论在朝中还是军队中都享有极高的声望。他们不同于朝中那些依附于霍光的群臣,人人皆以效忠皇命为行事准则。霍光听到风声不敢马虎,竟是准备主动还政于新帝,“臣已垂垂老矣,恐再难以担当治理天下的重任。陛下正当年轻气盛,又有经天纬地之才。老臣愿稽首归政,还望陛下恩准!”
      面对霍光这场突如其来的还政之举,刘询心中却是明镜如水,他知道霍光这是在自导自演一出好戏,无非便是要试探一下他究竟作何感想。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走上前来庄重地将霍光从地上扶起,“朕即位不过一年,还有很多地方不甚了了,需要向大将军虚心求教。还望大将军勉为其难,继续担任首辅之职,以解朕之忧!”
      望着眼前这个满眼真诚的天子,霍光心中不禁释然了下来,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假装面露难色地说道:“如此说来,老臣当勉力为之!还望陛下早日亲临国政!”
      “大将军受累了!”刘询依旧面色平和地笑了笑,丝毫没将内心的波澜表露出来。
      霍光这下终于放下心来,看来刘询对自己还是相当信任的。“陛下,打算何日出兵乌孙?又准备派何人出使?”霍光试探地问道,企图从中探明一些情况。
      刘询何等精明,他反问道:“大将军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赵充国赵老将军在北方边境与匈奴征战多年,老臣以为可派赵充国当此重任!”说是这样说,其实霍光打心眼里是很不喜欢这个倒向皇帝一边的老将。
      “赵老将军年过花甲,岂能当此大任……”刘询依旧深藏不露,不紧不慢地说道:“朕以为常惠可以当此重任,他正当壮年又通晓西域风土人情。大将军以为如何?”
      听到这样的答复,霍光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之所以,他认为常惠适合。一来,常惠并无真正实权,即使代表皇帝出使乌孙也掀不起什么风波;二来,若论关系霍光还是常惠的恩人,当初他能够同苏武从匈奴返回全赖霍光鼎力襄助方才实现的。所以,对于刘询选拔常惠为特使,霍光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臣以为此人稳妥,可当大任!”
      “好!明年开春,朕便晓谕天下发兵乌孙,以救解忧公主!”
      “陛下圣明!”

      公元前七十二年春,汉朝从全国各地调发十五万骑分兵五路进攻匈奴,任命常惠为校尉,持节出使乌孙商议调兵夹击匈奴。
      出征当日,春寒料峭。刘询带领群臣在未央宫前检视了从南北大营调配的兵马,只见广场上旌旗招展、军容整肃,军士们手持寒光闪闪的戈戟、身背强弓硬弩,虎虎生威地接受着大汉天子的检阅。
      刘询站在轺车上,望着漫无边际的将士们,不禁发出热情洋溢地演说:
      “大汉的将士们!我朝自开国以来,便饱受残暴的北地之狼蹂躏。高祖皇帝即位后,本欲一战灭之奈何苍天不佑,竟至白登之围,故退而求其次以和亲为贵。但匈奴狼子野心,灭我大汉之心不死,屡屡违背和亲之约进犯我大汉边境烧杀抢掠。既至孝武皇帝英明神武,着卫青、霍去病七度北征,横扫漠北,乃使匈奴遁逃。然匈奴余孽未灭,今又进犯乌孙威胁西域,唇亡则齿寒。朕自即位以来,惟念孝武皇帝之赫赫武功,不敢有丝毫怠慢。今特发十五万大军北伐匈奴,望众将士齐心协力共灭豺狼,以安天下之苍生!”
      将士们便皇帝振聋发聩的演说激扬地热血沸腾,“汉军威武,保家卫国!不灭匈奴,誓不还乡!”
      在场的每一位大臣无不被这热烈的气氛深深地感染了,自从汉武帝崩逝以来,朝廷还未曾如此大规模发兵过呢。他们能不感到振奋吗?能不油然而生出一种民族自豪感吗?
      “北地严寒,且与匈奴作战将是一场持久之战。故而,朕特地命织室缝制了十几万件的披肩,其中有一部分是皇后亲自缝制的。希望众将士勿受严寒之侵袭,拼死杀敌!”说着,他便从许平君微微点了点头。
      许平君会意地投之以微笑,轻轻拍了拍手,只见数千名侍女衣袂翩翩地从四面八方鱼贯进入广场,每人手中都拿了一些披肩。许平君走下台阶,亲自替为首的几名将士披上了自己亲手缝制的披肩。侍女们也嫣然微笑着为英雄们围上了暖意融融的披肩。
      铮铮铁骨地热血男儿们无不被这突如其来的柔情深深地打动了,竟是情不自已地淌下了滚滚热泪,激动地山呼,“皇后千秋万岁!陛下千秋万岁!”
      刘询耳闻着将士们对平君超乎常规的称颂,竟也是欣喜地流下了热泪。这是将士们发自内心的呼喊,倾述了对皇后无比的崇敬之情。
      许平君不好意思地朝刘询眨了眨眼,羞涩地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霍光站在高台之上,静静地望着欢呼的将士,不但没有一点不悦,心中反而对许平君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敬意,他喃喃自语道:“有此贤后,大汉之幸也!”此时此刻,想起当初对于立后一事的态度,他不经意地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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