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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七章:未央沉浮迎少主(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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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上官凤儿身披珠襦坐在榻上满面忧愁地凝视着窗外,尚显稚嫩的娇颜之上却比同龄女孩添了几许成熟的妩媚。
“启禀皇太后,霍大将军率领群臣前来觐见!”锦儿脚步轻柔地迈了进来,低声通传道。
上官太后清澈的眸子里闪现出一丝光芒,看似沉着镇静却又有几分不安,她微微抬了抬手,轻启朱唇道:“宣霍大将军一人进来便可。”
“诺。”
不一会时间,霍光便在锦儿的引领之下走上殿来。看到霍光难得的甲胄在身,上官凤儿亦是吃了一惊,“宫中有变故?”
“启奏皇太后,确有变故。臣谨代表众臣僚请求皇太后移驾承明殿……”
“废黜新帝?”上官太后对此事早有耳闻,所以当听到霍光的禀报以后,她倒也显得气定神闲,只是淡淡地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皇太后圣明!”霍光没有多言,双手抱拳躬了躬身。
“准奏!”上官太后纤手一挥,“摆驾承明殿。”
紧接着,众臣跟随皇太后凤辇入了未央宫。上官凤儿端坐在大殿之上,数百名宫廷侍卫手持戈戟分列在陛阶两侧,一直绵延到承明殿宫门之外。群臣手持笏板依次上殿站立于大殿两侧,文武两班各由张安世、霍光领头。顿时,整座承明殿便庄严肃穆起来,一种皇家威仪的气派就这样弥漫开来。
“皇太后诏令各宫门勿纳昌邑群臣!”很快,把守未央宫各大宫门的卫尉们便接到了这条密诏。
密诏刚刚传达完毕,只见刘贺便乘坐着车辇悠哉游哉地准备返回未央宫温室殿。当刘贺的车驾刚刚驶过金马门,负责宫门开闭的黄门便手推门扇将宫门死死地阖上了,硬是将刘贺和昌邑随臣分隔在宫门内外。
刘贺看到自己的随从没有跟上来,便透过车窗探出头来对着宫门守卫喊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显然,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峻。
“皇太后诏令:勿纳昌邑随臣。只让陛下一人入宫。”宫门守卫答道。
刘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奥,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关门动作轻点呀,干嘛搞得这么吓人呢。”说完,手一招吩咐御者继续驾驶车辇朝着承明殿的方向前进。与此同时,张安世率领羽林军将宫门外尚在愣怔的昌邑群臣二百余人全部拘捕,悉数交由廷尉府关押在诏狱。
待刘贺车驾刚刚停稳,霍光便率领御林军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大将军,所欲何为?”刘贺终究还是察觉出了异样,脸色有些惶恐不安起来。
“接皇太后诏令,昌邑众臣唆使陛下不行人君之道,现已全部羁押。”霍光目光里仿佛透露着一股杀气,着实让刘贺开始战战兢兢起来,他扫了一眼有些颤抖的刘贺,继续道:“皇太后现要召见陛下,还请陛下即刻随臣觐见。”
此时此刻,刘贺就算再缺乏政治嗅觉,亦在懵懂之中觉察出了事态越来越对自己的不利了。他暗暗叹了口气,后悔当初没有听从亲信“先下手为强”的劝谏,如今看来已是为时已晚。他强打起精神来,故作镇静道:“朕有何罪?皇太后召见我作甚?”
霍光不再言语,冷笑了一声,手就这么轻轻一挥,上来两名侍卫便将刘贺从车辇上拉了起来,一左一右直将他架到大殿之上。
刘贺跪倒在地上,时而垂下脑袋时而又抬头朝殿堂四下张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朝臣们冷漠地瞅着这个昔日的旧主,眼神之中隐隐透露出说不尽道不明的意味。
“尚书令宣读废帝诏书吧……”上官凤儿望着跪在阶下的刘贺,无奈地摇了摇头,向一旁的尚书令说道。
尚书令走到殿前,轻轻抖开了那卷长长地废帝诏书,开头便念出了一大串当朝显赫群臣联名要求废黜新帝的名单,继而又通过种种事例数落起了刘贺在位期间的种种昏乱乖张的行径,当念道“与孝昭皇帝宫人蒙等□□,诏掖庭令敢泄言腰斩。”
上官凤儿终于怒不可遏了,她先前听说刘贺的一些荒诞行为无非就是不守国丧孝礼,擅自饮酒作乐、调戏民间女子这些不成体统的事情,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色胆包天染指起了孝昭皇帝的嫔妃,这不但是对她和她夫君的不敬,更是一种□□的不齿行径。如此悖逆人伦的事情,竟然就是跪在阶下的这个纨绔天子所作所为,叫她这个叔母如何能忍受得了。“停一下!为人臣子竟然放肆到如此地步,哀家如何能安心将大汉社稷交付于你手中。”
刘贺终究意识到坐在大殿之上的那个比自己还小的皇叔母这下是被自己的乱行彻底激怒了,他诚惶诚恐地跪伏于地,双手交于额前谢罪道:“儿臣知罪!还望皇太后恕罪!”
上官太后没有理会刘贺,她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将头撇向一旁不再看他。
尚书令见此情形,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继续念下去,便将目光投向霍光。霍光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念下去。尚书令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长篇朗读,整篇诏书皆由霍氏集团起草,几乎将刘贺即位二十七天以来所做过的一切有违纲常的细枝末节、大事小情共计一千一百二十七起悉数囊括了。尚书令读下来,真真将大殿上的众臣着实惊诧到了,他们心中由衷感叹起了这位昌邑藩王的旺盛精力,庆幸终究还是联合起来最终将他赶下皇位,否则大汉王朝不知会被他折腾成个什么样子来。
尚书令朗读诏书直念得口干舌燥,这才终于转到了最后议题上,只听他复读道:“高皇帝建功业为汉太祖,孝文皇帝慈仁节俭为太宗,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轨。《诗》云:‘籍曰未知,亦既抱子。’五辟之属,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郑’,繇不孝出之,绝之于天下也。宗庙重于君,陛下未见命高庙,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
当听到“当废”二字,刘贺着实吃惊不小,他原本以为自己虽然胡作非为了一些但只要诚信认错,相信皇太后和众大臣尤其是霍光还是会给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却没有料到结果竟是这样,他们决然要废了他这个皇帝?刘贺前额贴于地面,顿首谢罪,“儿臣已经知错,还望皇太后给予儿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上官太后面无表情地觑了一眼刘贺,说道:“众臣废帝之请求予以准奏。”
霍光喝令刘贺起来跪拜接受诏书,不想刘贺却径自站起身来环顾着大殿之上的众臣,蔑视地笑了笑说:“闻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言外之意便是指责这些表面道貌岸然的大臣们在自己作出有违君道的行径之时,却没有站出来进谏制止,说是为了大汉天下实则别有居心。众大臣面对刘贺的这句指责,自知理亏便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霍光为了震慑住场面,便大声回道:“皇太后已下诏废了你的皇帝之位,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天子。”说完,走到刘贺跟前抓住他的手便要强行解开挂在刘贺腰间象征皇权的玺印绶带。
刘贺用尽全力抽出一只手来,死死拽住腰间的绶带不让霍光夺走,“这是朕的!这是朕的!”然而,他的力气终究还是抵不过霍光,到最后还是被霍光解下奉交给了皇太后。刘贺伤心欲绝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泪流满面地大声嚷道:“将绶带还给我!这是我的东西………”
霍光招了招手,数名侍卫走上前来便将刘贺连拖带拽地准备带离出承明殿。
“古代被废黜之人都要被放逐到莽荒之地,使其不至于干涉国政。臣启奏皇太后、霍大将军,宜将刘贺放逐到房陵县。”田延年持笏奏道。
刘贺刚刚迈过大殿门槛,听到要将自己放逐到偏远之地,便挣脱出侍卫的驾凌匍匐来到殿阶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起来,“皇太后,侄臣不要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侄臣会无聊死的……”
上官凤儿见刘贺哭得如此伤心,内心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众卿就勿要难为昌邑王了,将他驱逐出长安放归昌邑国便可。另,再赐汤沐邑二千户。还望昌邑过回归故国以后,能够造福一方,为大汉社稷添砖加瓦。”
“侄臣顿首,拜谢皇太后天恩!”刘贺感激涕零地朝殿上的上官太后深深躬了一礼。说完,便黯然神伤地走出了大殿。
大臣们对于上官太后这般处置昌邑王都颇为赞赏,他们心中由衷敬佩这位少女太后处理国家大政这种处变不惊的气魄以及虚怀若谷的纯良品德,不由地交口称赞起来。霍光看了看榻上端坐的外孙女,亦是满意地笑了笑。
次日,霍光率领群臣送别昌邑王。昌邑王对于朝廷对自己的宽大处理心中还是存有一丝感激,同时在离别之际也表达出了内心的深深歉疚,“孤王年轻气盛、不明事理,在位不满一月却做出那么多损害大汉社稷的事情来。孤王愧对列祖列宗,不堪担当大汉的重任。大汉社稷就拜托诸位大臣了……”
霍光已经全然不在乎昌邑王的这番表态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惺惺,便也拱了拱手回道:“王上先前之行径实在有负天下万民之重托,臣等身负造福大汉社稷之责,不能杀身成仁以报答您的恩德。然而,臣宁可有负大王也不敢对不起国家。希望大王日后能够好自为之。”说完,抹了抹泪便挥袖匆匆离去。
昌邑王刚离开长安城,霍光便着令张安世将昌邑随臣除龚遂以外共计二百余人以“未尽诤臣之道,将王上引入歧途”的罪名通通斩首于街市口。临刑前,这些昌邑群臣哭喊着发出内心地嘶吼,“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道出了昌邑王失掉帝位的缘由或许便是没有果断及时地予以反扑,才最终造成如今的这种局面。
公元前七十四年的这场政变,以霍光的全面胜利而告终,并从此拉开了汉朝历史上最鼎盛时期的序幕……